拜拜完了以後,胡宗仁笑嘻嘻的對我說,咱們這也算是給當家的請過安了,哪有主人打上門客人的道理啊。我也跟著笑了起來,但是我顯然沒有胡宗仁這麼輕鬆,我也明白胡宗仁這種自嘲式的打趣,其實是他已經意識到,今天這次,咱們可能將會遇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來得猛烈的情況。
事實上我也是預見到了這一點,因為在之前的二十一個案子當中,我們的案子幾乎都是一對一的關係,也就是說我們能夠有非常明確的目標後,再去接觸那些目標內的鬼魂,而這次卻讓我心裡打鼓的理由有幾個,第一是這次的案子可以說是來歷不明,其實本不存在委託人,一旦搞砸了,承擔這種多餘的因果的,則是我和胡宗仁倆人。第二是因為梁大姐對自己父親症狀的描述,乍一聽和鬼上身很相似,但是卻有著本質的不同。鬼上身的人雖然也會很大程度上表現出和原本性格的不同,但是起碼會有大多數時間是處於一個活躍狀態的,並非這麼躺著一動不動,既然如此,上身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第三則是因為梁大爺的症狀奇怪得讓我有點糊塗,如果說每天定時醒來要吃飯,那麼吃飯等於是在維持他的生命體征,但這絕不是鬼魂能幹得出來的事,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可以把鬼上身的嫌疑縮減一半。第四則是那只在半夜窗外出現的烏鴉,這類有靈性的動物我通常都會敬而遠之,並且在後面我檢查屋子的時候,察覺到窗戶上那只烏鴉曾經呆過的地方有較強的靈動,且不說這只烏鴉原本是不是一個死靈,首先我能夠確定,它的出現和這家人遇到的怪事一定是有斬不斷的關係。第五也是我最覺得害怕的一樣,就是在梁大姐描述中,那隻鬼手上的蓮花刺青。
我對刺青這件事本身是一個很開通的態度,雖然小時候我爹媽曾經揚言如果我去紋身的話就不再認我當兒子。蓮花雖然是一個很尋常的植物,其本身也算得上是紋身時候一種比較常選擇的圖案,但是為什麼偏偏這隻鬼手上有呢?因為我知道鬼魂是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志來改變形態甚至是迷惑活人的,如果那隻鬼能夠左右烏鴉,能夠弄得梁大爺長睡不醒,還能夠直接和人接觸死死抓住梁大姐的話,那麼它的能力其實要辦到這些完全毫無壓力,卻偏偏要現身讓梁大姐看見這隻手,更重要的是,看見手上的蓮花刺青。
也許是一年前和剎無道的紛爭之後,我膽小了,遇到很多事都有些畏懼,在還沒來得及去想法攻克它的時候,我首先選擇了對其保持一種既敬畏又敵對的矛盾狀態。因為我害怕因為自己的一個不小心,又惹上了什麼不該惹的人。而我知道,這一切胡宗仁其實也是想到了的,我們只是沒有說出來,省得大家待會腦子裡一直念叨著這事。
從凳子上下來後,我走到了門邊,深呼吸一口,就輕輕推開了裡屋的房門。看得出這道門大概從梁大姐出生以後,就再也沒換過了。所以在我推開門的時候,發出了吱嘎的一聲怪響,這個聲音讓原本就已經非常緊張的我和胡宗仁更是神經緊繃。由於先前梁大姐帶著我們出來的時候是關了燈的,於是此刻裡屋仍然是一片漆黑。儘管當時的時間是正午,外頭一片光亮,但是在這個小屋裡,卻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能夠看見的,還是我第一次進這間屋子的時候,看到的那因為關閉了房門,而從門縫裡透進來的光線。最要命的是,我和胡宗仁是知道,這裡躺著一個雙頰凹陷,張大了嘴巴的老頭兒。
我和胡宗仁開始躡手躡腳的走進去,因為沒有光線,於是我沒有辦法看到我的羅盤盤面,所以剛剛走進屋幾步,我就站定了腳。胡宗仁從身後湊到我耳邊問我,你幹什麼突然停下了,我說我看不見,我現在站著不動,你去邊上把檯燈打開行不行?胡宗仁低聲罵道,為什麼我去?你自己把手機拿出來照亮一下不就行了嗎?我說我手都佔滿了,哪有多餘的手?胡宗仁不做聲了,很快他說,認識你我可真是倒霉了。我說這樣,我先把羅盤放下,然後我用手機照亮你,你去開了燈以後馬上就撤回來。胡宗仁大概是心想也沒別的辦法,於是咬咬牙答應了。我始終沒有挪動自己的步子,只是把彎腰把羅盤放到了我自己的左腳腳背上,這樣子我待會拿的時候會更方便也更快。接著我摸出手機,調到錄像模式,但是不用錄,直接就能夠打開背後的閃光燈。然後給胡宗仁照著路。
胡宗仁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放心,有事我肯定立刻就衝上來了。胡宗仁哼了一聲說我再也不相信你了,這好幾次吃大虧的都是我,怎麼著,看我人老實好欺負對不對。
其實我忘了告訴胡宗仁,老實這個詞,只是因為他身邊是我而已,他才用得上,否則的話,和他也是根本不沾邊兒的。
胡宗仁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我一邊給胡宗仁照亮,一邊密切觀察著床上的梁大爺,只要他稍微一動彈,我立馬就要給胡宗仁提醒。胡宗仁稍微站得離床遠一點,盡量伸長自己的手臂,去擰開了檯燈的旋扭,接著裡頭的光線開始漸漸變亮,梁大爺還是忽長忽短的呼吸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一般。直到燈光亮起來,胡宗仁衝著我點點頭,那意思是可以了,現在你可以關掉手機的燈光了。接著他非常無恥的對我比了一個V字形的手勢。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傳來一陣開門的聲音,這個時候任何一點輕微的響動都會讓我和胡宗仁受到驚嚇,我趕緊轉頭,發現是梁大姐打開門後,伸了半個腦袋進來,然後神神秘秘的看著我,說了一句,需要我幫什麼忙嗎?驚魂未定的我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只要別進來搗亂就行了,快出去我們還沒檢查完呢。梁大姐被我這麼一嗆,好像是有點不開心的嘟嚷著說,檢查個房子檢查這麼久,好像我這裡多大面積似的。一邊非常不情願的關上了門。就在梁大姐剛剛關上門,我才送了一口氣的時候,耳後又傳來一陣受到驚嚇的聲音。
這次發出這個聲音的就是胡宗仁了,我趕緊轉頭,發現胡宗仁正在用力拽扯著自己的手,而他的手腕,也就是留下了黑手印的那隻手,正被躺在床上的老大爺死死的抓住,胡宗仁是個五大三粗的人,和他打架一般來說都是我比較吃虧,光看體型的話這個梁大爺不會是我們任何一個人的對手,但是此刻胡宗仁卻怎麼都甩不掉他的手。看到這兒的時候我立刻衝了上去,因為我知道即便此刻胡宗仁用雷符打梁大爺的話,估計是沒有什麼作用的,反而有可能誤傷到自己,於是我衝上前去,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巴裡含了一會兒,沾了點唾液,然後把沾了唾液的手指做筆,從胡宗仁的小臂內側那根能夠明顯看見的筋開始,朝著他的手腕方向呈一根直線塗抹,期間我故意把手指劃向了那幾根緊緊抓住胡宗仁手腕的梁大爺的手指,在我劃到了胡宗仁的指尖,接著繼續劃到了梁大爺手上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好像是觸電一眼抽動了幾下,接著就把手給垂放了下來,也鬆開了抓住胡宗仁的手,攤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什麼一樣。
我眼看鬆手了,立刻把胡宗仁往後邊拉著退了幾步,然後站在那兒看著床上的梁大爺。梁大爺的樣子和起初幾乎一樣,除了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了之外。我問胡宗仁,剛才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剛轉頭他就抓著你了。胡宗仁說我也不知道,我聽見開門的聲音嚇了一跳,正抬頭看,你跟那女的說了幾句後,她剛關上門我就覺得手被抓住了。我說你看見當時這老大爺的樣子了嗎?胡宗仁說看見了,很奇怪,他伸手死死抓住我,但是眼睛卻是閉著的,而且我距離床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是怎麼這麼準確抓到我的手的。我驚訝的問胡宗仁,他的眼鏡是閉著的嗎?胡宗仁說是的,而且我好像看到他抓我的同時候,嘴巴張得更大了。
我拍了拍胡宗仁的肩膀,對他說你別擔心,我再湊過去看看,這次咱們不會措手不及了。胡宗仁點點頭對我說,我在你後邊。於是我藉著微弱的燈光湊到床邊,生怕這梁大爺突然起身攻擊我,雖然我找得到法子掙脫,但是還是會覺得非常恐怖。隨著腳步的移動,我察覺到這個梁大爺的嘴巴似乎是比我們第一次進這間屋子的時候張得更大了一些,而且我似乎察覺到,這個梁大爺的嘴巴裡,舌頭微微朝著後邊捲曲,原本下嘴唇有些包住下顎,這就使得他的舌頭至少有一半能夠被我看見。
隱隱約約的,我覺得他的舌頭上,好像有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