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牛背
1月1號,所有人都在享受新年的喜悅,我們雖然仍在困窘中,但是依然有選擇快樂的權利。我讓胡宗仁和彩姐出去買點酒,買點吃的,我在家幫著司徒師傅稍微整理下屋子。怎麼說也要新年新氣象嘛。可是等到胡宗仁回來,這個傢伙竟然還給自己買了一頂滑稽的花帽子,看上去活像個在街邊訓猴的人。此外還有不少零食,還有啤酒燒烤。我們四人圍坐在一起看電視,除了胡宗仁會常常發出一陣變態的大笑聲外,我們幾個卻都始終是默默的。
不得不承認,胡宗仁是我們當中心態最好的一個。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看得很開,還是壓根就沒在意。至少在那一刻,我明顯感覺到,他似乎是忘記了我們正在經歷的事情,也忘記了他目前跟我一樣,身後藏著一個紅衣女鬼。
那一年的元旦晚會很無味,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張老面孔在電視上唱唱跳跳。於是我們關掉電視,收拾桌子,在新年的第一天晚上,才正式開始幹我們的正事。經過一天的沉澱和思考,我們三人都對以往經歷的,和接下來要辦的事情各自有了看法,於是我們都紛紛說出來討論,目標一致,大家都明白,我們的下一站,應當是位於龍門浩的天權位。
對於天權本身這個星位,我們大家瞭解得都不多,於是司徒開始跟我們談了談自己的理解。天權位是在北斗七星那個勺子的形狀,恰好位於勺把和勺斗之間的那一個。也就是說,它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是用來分界魁四星和杓三星的。司徒告訴我們,這個點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異常的地方,但是卻很關鍵。勺子最細的那個部分,看似脆弱,卻如同人的手腕,是力量的爆發點。如果我們在天權位一帆風順,那麼剩下的杓三星,應當是難度不大了。我和胡宗仁對望一眼,儘管目前的局勢還非常不明朗,我們甚至無法確定目前找到的一切物品,究竟跟這個七星大陣有多麼直接的關聯。在司徒跟我們解釋完了以後,我們打算1月2號暫作休息,等3號外面的人稍微少點的時候,我們就直奔龍門浩。
2號那一天,一個難得的清閒被一個電話打破。下午3點多的時候,我的電話響起,我習慣性的沒看來電顯示就抓起電話接聽,在我餵了幾聲以後,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你先不要掛電話,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我心裡莫名的悸動了一下,因為這個電話是付韻妮打來的。我有些沒好氣的問她,你想要幹嘛?她卻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我對她說,是挺快樂的,在我接到你的電話之前,後面就沒什麼心情了。付韻妮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怨恨,這我不怪你,我打電話來,並不是來請求你的原諒,而且我付韻妮從來沒對你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恨我無非是因為我爸的關係,我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跟你說明白了,他雖然是我爸爸,但是我並沒用參與到他的事情中去,包括他這麼對你,我其實也是很不贊同的!
電話那頭,付韻妮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雖然她說的這些,我在上次跟胡宗仁在茶館暴打了那兩個人以後,我自己私底下也仔細想過,我的確有遷怒於她的情緒在。包括我在茶樓對她說今後咱倆是徹底的敵人,也確實是一句不加考慮的話。也正是因為心裡有些內疚,我才會在那一晚給她打去電話。原本是試一試,結果她真的告訴了我那個人其實姓魏。從這個角度來說,付韻妮其實是在間接的幫助我,才讓我們瞭解到了那個所謂的七星陣,當然,現在讓兩個女鬼跟著,也是拜她所賜。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也不得不這麼去想,誰叫她是付強的女兒?誰叫她的老爸如今成為了我的死對頭?
想到這裡,原本已經被付韻妮接連不斷的一番話嗆得有些無法開口的我,再度把口氣硬了起來,我對她說,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我只知道我現在被你們付家的人害得惱火慘了,上次是你告訴了我背後的老闆是那個姓魏的人,我當時也就謝謝過你了,這對我來說意味著咱們今後各不相欠,也各安天命了。你是什麼人跟我沒關係,你要不要幫你老爸這對我來說也沒那麼重要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人在做,天在看呢,你們這一家子人,要不然就把我整死了,否則要是沒弄死我,我一定會把你們統統搞垮!
說完我本來打算很瀟灑的掛斷電話,但是付韻妮卻叫嚷著,你怎麼從來都不好好聽別人說話!我也生氣了我問她你是我的什麼人啊我為什麼要好好聽你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類似氣極而泣的聲音,然後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我說這姑娘也真是,我都還沒掛電話她到先給我掛掉了。莫名其妙打一通電話來找不痛快,何必呢。不過她的電話到真是讓我開始全身上下都沒了輕鬆的感覺,說真的,到不是我覺得我的言語太過苛刻,而是各自的立場不同,即便是付韻妮真的跟她老爸不是一夥人,但是畢竟是父女,血濃於水,我還是趁早跟她劃清界限,免得今後糾纏不清。
不一會,手機再一次響起,不過這次是短信了。還是付韻妮發來的:「明天中午去老君洞,到了再說,你一個人來。」
這個女人真奇怪,明明被我罵得這麼凶,還要約我單獨見面......頓時一個念頭閃過:這小妞不會是看上我了吧?不過我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我覺得生活不會像那些狗血電視劇一樣,處處充滿這種低級的片段。她跟我這麼一鬧,就算是不會特別恨我,但是肯定也對我沒什麼好感,她是付強的獨生女兒,付強作為一個父親來說,也不至於要她的女兒冒險跟自己的敵人接觸。就好像西施雖然身在吳宮中,被夫差霸佔著身體,但是她始終都是范蠡的人。我不是吳王,我也沒那麼傻。
不過她倒是提到了老君洞,這個地方被惟誠法師說過,是整個七星陣真正的目的所指。我們本來打算按照我們的順序挨個破陣,趕在大事發生之前,阻止老君洞那場未知災變的發生。不過我也仔細想了想,付強是道家人,付韻妮雖然是他的女兒,但是付韻妮的師承手法,卻統統出自黃婆婆的佛家一脈,所以她約我到老君洞這樣的道家聖地去,理應是有別的理由。於是我給她回了一條信息說,你想要幹什麼?我為什麼要去?她則回復一條說:想保命你就來。
這句話又把我嚇到了,看樣子她是真的知道點內幕,不過她叫我一個人去,我還是有些擔心。誰知道會不會是付強發現了我們正在逐個破陣,擔心我們最終反撲而選擇了直接給我下個圈套,直接抓活人了。好在老君洞我去過不少次,3號依舊是節假日,所以上山進香的香客應該也是不少人,所以安全還是沒問題的。不過我還是不敢擅自決定,打算吃晚飯的時候跟大伙商量下再說。
晚飯的時候,胡宗仁和司徒師傅去了書店回來了,彩姐也午睡起來了,我跟大家說了下午發生的事情,然後把短信給他們看,讓他們替我決定,去還是不去。這個時候彩姐問我,這個女的是不是就是上次約你們去醫院的那個女的?我說是,而且她還是付強的女兒。彩姐說為什麼要約你單獨去?我說我不知道,可能覺得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吧。彩姐又問,你說她打電話來先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後你們倆吵了一架,她還哭了是吧?我說對啊,莫名其妙的女人。
於是彩姐把碗筷一放,帶著殺氣的笑意對我說,肯定是個美女哈?我這時候才明白她刨根問底到底是為了什麼,於是趕緊陪著笑臉說一點都不美,難看得要死,名字取得好聽而已,你看那些名字好聽的大多長相不怎麼樣,比如斯琴高娃。
胡宗仁那個死人,這個時候竟然冒了一句,不會啊,我覺得付韻妮還是算長得漂亮的了,性格又火辣,實在是因為在我們這行裡了,否則不曉得好多人追她。說完他還傻笑著看著司徒師傅,一副好像司徒也見過付韻妮的樣子。我用絕望的眼神看著胡宗仁,對於這樣一個智商只看得懂動畫片的人,我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我用凶悍的眼神告訴他,要是我挨打了我也一定會打你的!
司徒這時候插話了,他說我覺得這個女孩可能真是有什麼事要透露,我認為你還是應該去一趟,對付這麼一個小姑娘我想你還是沒問題的。明天我和小胡就去龍門浩先查查看吧,我們兩個去,也不容易引起人注意。要是剎無道的人在附近,他們認識你的更多。
老前輩發話了,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去了。不過我看著彩姐,我需要她同意才是。晚飯後回了房間,我花了很長時間跟她解釋,告訴她我只是去談談,別的不會幹什麼,那個女的是對頭,雖然她是個美女,但是及不上你萬分之一......
在我再三保證自己對付韻妮完全沒有興趣,且語氣堅定的保證彩姐是我心中的唯一女人後,最終她同意了我去。當然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曾經偷看付韻妮內褲的事情。第二天我和胡宗仁還有司徒一起出門,我搭司徒師傅的車到了南岸區後,他們就自己走了,我則另外坐車去了老君洞。
假日的老君洞,雖然談不上人山人海,但是還是非常熱鬧的。到了老君洞的山觀門口,看看時間和付韻妮約定的中午還早,於是我打算先上山去看看,順便用羅盤到處打一打,看看是否能發現點什麼蜘絲馬跡。
老君洞本名太極宮,早年曾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天師道場。也是西南道教的祖庭,所謂「老子出谷,天下知仙。」這是在說當年老子出了函谷關,遇到了一個叫尹喜的官員。尹喜告訴老子,自己善觀天象,算準了有一位偉大的人此刻要出谷,早早在此等候,繼而老子開始傳揚道法,將道家普法到了天下。從此敬奉道教的人尊稱老子為太上老君,認為修道者可以成仙。於是千百年來,道家在經歷了數度文化和政治的動盪,卻依舊留存至今,除了本身的分佈太過廣泛且分支眾多以外,還源自於其自身深不可測的道家法門。我的師承雖然不是道家,但是我們的手法在道佛兩家裡,更加偏向於道家一脈,我和我師傅都不敬奉太上老君,但是我們偶爾卻要用道家的符咒來保護自己。而我以往抓鬼時候常常會在地上牆上所畫的「敷」,卻是源自佛家改良。我們門派的名字裡雖然有個道字,但我們更像是街井巷陌遊走四方的神棍,不看相不批字,拿錢消災,不注重手法的花俏繁瑣,只講究怎麼才實用,即便我們的姿勢常常很不好看。
師傅說,我們叫做「地巫」,說白了就是一個在各行各派中收集有用的辦法,甚至包括不少民間的土方,這其中還不乏一些來自遠古巫術時代的技藝。
我一路朝著山上走,手上拿了羅盤,姿勢太過引人注目,於是我把上衣脫下,掛在手上擋住羅盤,遺憾的是這一路我什麼都沒有發現。待到中午肚子餓了,可付韻妮還沒有來,我尋思也許我該先去找點吃的,萬一付韻妮帶了些幫手來,我至少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於是我就在山上吃了一碗齋飯,順便為自己剛剛過了齋月卻還得繼續吃齋感到心理不平衡。
大約在12點半的樣子,付韻妮來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我的位置的,莫非她是掐指一算知道我此刻正在吃飯?不幸的是我狼吞虎嚥的樣子也被她看見了,本來就是敵人,卻把如此弱的樣子展露給對手看到,我的氣勢頓時弱了幾分,因為我本來還打算她來了先給她個下馬威的。但是她面無表情,甚至有點不開心的樣子看著我,似乎是還在為昨天那場爭吵介懷。我擦了擦嘴問她,叫我來有什麼事?她說來這裡只是想要告訴你,我爸爸目前做了個**,你的八字已經被他拿去做了交換,換到這老君洞後面一家農戶家裡,如果在此之前你們破不了他的**的話,那家人就遭殃了。
我聽的雲裡霧裡的,什麼我的八字被換了,怎麼又扯出一個農家來了。於是我讓她給我說明白點,她說,在老君洞觀後有一排農家樂,那個地方叫做牛背溪,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溪,只是因為這些年老君洞開始發展宗教旅遊,附近的農戶都沒有繼續耕田了,而是憑借自己家能夠遠眺山城美景,開起了農家樂,其中一家的戶主,他家兒媳婦很快就要臨盆,而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就是被我爸爸他們挑中的一個嬰兒,他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被奪走,那個姓魏的要用你來續命,但是卻要喝這個孩子的血。
我很吃驚,於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問她道,為什麼又扯上一個小孩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我知道若是要用法子用一個人的命給另一個人續命的話,除了要掌握這個人的八字以外,還得有屬於這個人身體的一部分東西才行,而這些東西並不能是屎尿等排泄物,而必須是如同血液,毛髮,舌苔等物。還要看這個被選中的人的八字和那個需要被續命的人的八字是否相合,舉個例子來說,假若當年的魏先生選中了楚楚,是因為楚楚的八字符合他自己的命,那麼選擇我則是因為他遭受到懲罰後,托人例如他弟弟請高人改過自己的八字或是命格,有時候甚至是換一個名字都可以導致不同的人生。讓魏先生的八字跟我的八字能夠符合,這樣一來,對付我一則可以保命,二則可以報仇。
所以當付韻妮說到那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的時候,我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魏先生一定透過付強這樣的高人,在當初決定採用七星大陣前就先在這一帶摸過底了,找到了這個即將初生的孩子,可以通過預產期和父母的情況粗略推算出八字,可憐的是這個孩子在還沒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盯上了性命,這個和他們無親無故也無冤無仇的家庭,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了受害者。
我很是生氣,因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簡直太讓人憎恨,所以我抓付韻妮的時候,大概力氣稍微大了一點。她一下子掙脫我抓住的手,然後說你衝我發火有什麼用,我是專門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你要是能夠攔下這件事,不光是救了那個孩子的生命,說不定還能保住你自己。我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說假若我從中打岔,也就會導致付強的這個**起不了作用,這樣也是一種自保的方式。於是我問付韻妮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她說我是付強的女兒,有些事情我想要知道就自然能夠知道。她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生命非常關鍵,一定要救下他來,我聽我爸爸說的,那個姓魏的瘦子托人算過,說這個孩子命格過於齊整,按照那個師傅說的,這孩子注定了是一個「童子精」,這也是為什麼姓魏的要他的血。
童子精是一種喊法,大多數新生兒在兒童時期會眼界比較低,導致他們能夠看到一些所謂的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只不過理解和表達能力有限,所以家長們遲遲不知道罷了。而童子精則是相對早熟且眼界高的孩子,這樣的孩子數量比較稀少,事實上他本身和其他兒童並無差別,只是由於自身命格的關係,而導致他們被很多道法之人認為是「天生靈氣」。
付韻妮這麼一說,我就更加糊塗了。命格齊整的人,只是說明這個人的命可能比別人過得順一些,不見得真會帶著什麼靈氣之類的,人的命只是被注定了一個出生的時間,剩餘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後天的發展和所選擇的路,我就是個命格不齊但八字很硬的人,我小時候還想當個科學家呢!但是最終還不是選擇了這條大多數人不會選擇的路。
付韻妮無奈的搖搖頭,那意思彷彿是在說我腦子裡裝的全是漿糊。於是我對她說,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出來,不要跟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猜謎語。付韻妮衝我招了招手,帶著我朝著後山的摩岩石刻走去,走過一塊大石的時候,她問我,這地方是哪裡。我說青牛壁啊。青牛壁是老君洞的一處光滑崖壁,因為這塊大石頭像是一隻趴著的牛,且石頭呈現青色,所以被換做青牛壁。老君洞的摩岩石刻有獨到的道家韻味,尤其是以「九龍碑」和「八難巖」以及這青牛壁最具有藝術價值。付韻妮指著崖壁半壁上的一處雕刻跟我說,你知道那地方刻的是什麼嗎?我說你瞎了啊那不是一頭牛嗎?青牛壁不刻頭牛,難道刻你老爸啊?付韻妮白了我一眼又說,你再仔細看看,牛背上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我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這卻讓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老君洞奉的是太上老君,而在道家神話裡,太上老君正是騎在牛背上的。而今這青牛壁上的石刻牛,背上卻沒有了人。付韻妮哼哼了兩聲然後對我說,想明白了吧,你這隻豬。
我怒目瞪了她一眼,她竟然敢用這個詞來稱呼我,我呸了一口後義正言辭的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只有彩姐才能這麼稱呼我!她冷笑著說,老君洞的牛背上沒有人,意思就是牛沒有了主人。而牛背溪即將出生的那個孩子,之所以會引起這麼多道上人大加關注,你難道還想不明白嗎?
我心裡一驚:難道那個孩子就是傳說中牛背上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