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雙子
好在每次都是有驚無險的,漸漸大家的恐懼也就降低了,胡宗仁因為先前被弄得喘不過氣,心中還是有些不平衡的。於是這個變態的男人又開始回復了先前的那種囂張態度。在事發第三天的晚上,我們大家都沒有回去司徒家裡,而是在付強的房間裡輪流休息,到了胡宗仁和我守夜的時候,女鬼再度在他上廁所的時候出現,我只遠遠聽見胡宗仁站在廁所門口破口大罵:「你他媽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突然出現啊?尿都給我嚇回去了!」我趕緊衝出去看,發現胡宗仁一隻手提著褲子,一隻手捏著指決,他氣急敗壞的衝著門口那個想要對著她撲過去,喉嚨裡「呃...呃...」的女鬼,狠狠一巴掌拍了下去,那個女鬼依舊驟然消失掉。留下胡宗仁在那裡驚魂未定。我看他的牛仔褲上還沾了自己的尿,於是就嘲笑他說,你是不是羊水破了,怎麼褲子都打濕了,他說,破你個頭啊,那玩意突然冒出來,閃了勁,灑了。然後胡宗仁告訴我,等到1月15號一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讓這女鬼徹底完蛋。
我沒有說話,也許是我想得太多了,因為我潛意識裡,始終覺得付強其實是有能力直接送走這個鬼魂的,我甚至有些懷疑他此刻讓這個女鬼留下來,是別有用意。好幾次我都想要開口問,但是我也想過,如果此時我來質問這些事情,會造成我們內部的矛盾,於是心想著反正暫時也沒什麼大事發生,就先得過且過吧。
1月11日那天,我的心情出奇的煩躁。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被宣判了死刑日期的人,隨著那個日子的即將到來,而開始莫名的不安和心煩意亂。司徒看我情緒不佳,說話帶刺又火爆,於是把付強拉到一邊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陣,然後對我說,為了不讓我們分心,他和付強都覺得暫時應該把事不關己的人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司徒問我家裡還有什麼可靠的親戚沒有?我說親戚到是很多但是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關上防盜門可不能算作是保護人的一種方式。我指的是,在我們遇到這些事情的前提下。於是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暫時把彩姐送去黃婆婆家裡最好,一來黃婆婆雖然和我這次的事情有很深的關聯,但是她終究是佛門高人,而且本身在市井間行事低調,也懂得退災退邪,加上她是個孤獨老人,彩姐也見過不少次,不算不認識。雖然吉老太也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是夏老先生畢竟跟她在一起,而且夏老先生本身是剎無道的退行高人,在我這件事情上,也算是打著擦邊球提供過一些幫助,他們在重慶城原本也是寄宿在親戚家裡,所以我告訴司徒,等我給黃婆婆打個電話,然後下午抽時間你親自送小彩過去吧。
司徒點點頭,我想他也認同我對這事的看法。付強雖是高人但是行事多少有些另類,放眼望去,我能夠完全相信的人也只有司徒了。於是我給黃婆婆打了電話,告訴她彩姐將要在她那小住一段日子,每天咱們保持電話聯繫。黃婆婆卻告訴我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黃婆婆跟我說,自從上次我打了電話給她,詢問付韻妮的母親的事情後,她察覺到這件事情扯得優點遠,於是有些擔心我。於是在幾天前的時候,她曾經帶著我的八字走了一次陰,想要看看我未來一年後的情況。我記得我曾經說過,黃婆婆是我遇見過的走陰最厲害的一個老太婆,但是因為歲數大了,漸漸開始看不到今後了。或者說是,看未來看運勢有些偏差有些不准。但是看往昔還是非常精準,准到可以看到你家的哪個櫃子裡放了多少錢,以及家裡供奉的菩薩朝向在哪邊。她之所以要看我的一年後,是想要看看那時候我在幹什麼,因為如果這次我是凶多吉少的話,自然也就沒了一年後的事情。誰知道黃婆婆剛一下去,就看到我的元神身邊蹲著兩個赤身**,頭大身子小的小陰人。
我一聽就驚了,心想自己哪那麼倒霉啊,不久前才剛剛送走了裂頭女陰人,怎麼這時候又來了,一來還來兩個。黃婆婆告訴我,從樣子上看,那應當是兩個小孩子,雖說是小孩子,但是卻長了牙齒而且牙齒還是尖利的那種。兩個小鬼長得一模一樣,不知道是一個陰人的兩個分身還是兩個陰人。她還告訴我,當時沒敢多看,兩個小孩也對著她呲牙咧嘴面目凶狠,好像不讓她靠近一樣,她沒有辦法就沒能繼續看下去。我問黃婆婆,那你當時為什麼不馬上打電話給我?黃婆婆說,因為她看到的那兩個小孩只是守在我的元神邊上,並沒有去攻擊或是破壞,她擔心如果因為自己的懷疑而誤判的話,一來會讓我分心,二來會因此傷害無辜。
我沒有說話,但是我很理解當時她的做法。黃婆婆和我之間一直有一種說不清的情感在,她似乎是拿我當她的孩子,因為她自己沒有孩子。而我也拿她當作一個一生敬重的前輩長者,且不論她究竟在這麼多年以來,幫助過我多少,單單是她對我的那份關懷,我就非常感激。
黃婆婆跟我說,讓我放心把彩姐送過去,她在那會保證彩姐的安全。然後關於我的元神身邊的那兩個小孩子,她也告訴我她會找機會繼續幫我看的。掛上電話以後,我把這事跟彩姐說了。雖然彩姐很不願意,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在這一點忙都幫不上,我告訴她,就幾天時間,我不會有事的。於是彩姐再三叮囑我每天必須給她打電話報平安,午飯以後,司徒才送她先去司徒家裡拿自己的東西,然後再去了黃婆婆家裡。
彩姐走後,我卻有種心裡空蕩蕩的感覺。我是個求生**很強的人,即便是掌握了大部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自己處境十分危險,但是對於魏成剛口中所說的要我的命,我還是表示懷疑的。付強告訴我,現在的魏成剛,肯定知道了自己叛逃的事情,而且以他如此精明的一個生意人,他也一定不止只找了付強這麼一個師傅,他的身後應當還有一群監控操辦這件事的玄門人士,只不過我們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和存在罷了。付強還告訴我,他現在覺得最有可能的一個人,就是當初把我的事情告訴給付強,以及在茶樓被我和胡宗仁海扁的那個夏師傅。付強說,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飛揚跋扈的,自持自己在剎無道德高望重,輩分也高,而且做事情不擇手段,這麼多年一來,川渝雲貴鄂地區很多莫名其妙的案子都是他和他的同夥幹下的,付強雖然對此心中還是比較不爽,但是自己卻沒什麼理由來加以遏制。因為付強自己本身也算不上是個正人君子。付強說,當初自己在設立七星陣的時候,給自己留了一線,並沒有把七星陣的全部所指如實告訴魏成剛,因為自己本身在受到要挾的情況下辦事,以付強的為人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只不過沒有想到魏成剛會對一個嬰兒下手,1月15號的那場日食,按照魏成剛和起初付強的邏輯,不但是我的死期,還是那個嬰兒被嗜血的日子。
胡宗仁看我因為彩姐的離開有些許失落,於是在我們等司徒回來的期間他一直在想辦法調節屋子裡的氣氛,付強則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坐在陽台上默默思考,並要我們不要打擾他。胡宗仁笑著對我說,現在彩姐走了,今天起晚飯就成問題了。因為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是彩姐在買菜做飯,她是生面孔,外面沒多少人認識她。所以她這一走,吃飯倒也真成了個問題,胡宗仁笑嘻嘻的說,不過還好,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外賣的東西,餓不死人的。付韻妮在一旁冷笑一聲說,你們難道自己動手做飯不行嗎?胡宗仁對付韻妮說,你真應該學學人家彩姐的樣子,賢惠懂事,裡裡外外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哪像你啊,成天瘋瘋癲癲又潑辣,跟山上跑下來的猴子一樣。付韻妮狠狠一巴掌拍在胡宗仁的背心上說,你光知道嘴巴說,做飯這種事我又不是做不來,你要是不想吃外賣大不了我來做飯就行了撒!胡宗仁說那好啊,從今天開始做飯的事情就包給你了。付韻妮轉頭對我說,今天晚上吃什麼,趁司徒師傅沒回來,我先到下面市場去買菜。胡宗仁搶著說,弄個冰棍炒臘肉吧!
付韻妮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原來胡宗仁依舊在沒正經的跟她胡鬧。於是又是一陣日媽道娘的亂罵亂打,胡宗仁雖然嘴巴上唉喲唉喲的叫喚,但我感覺他心裡爽得很。於是我對他們倆說,你們倆現在到底什麼關係啊,竟然公然在我面前**。胡宗仁一笑,然後看著付韻妮。付韻妮則被我這麼突然的一問,好像沒有準備好該怎麼回答。其實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裡,只是誰都沒有特別說出來,包括付強在內。付強應該是最瞭解自己女兒的人,明知道自己女兒是個不輸男孩子的性格,卻眼看著她跟一個莽大漢成天用婆娘拳打打鬧鬧,嬉笑怒罵,他都沒說什麼,我們也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此刻他們的**讓我稍微有些不爽,就問了出來。付韻妮臉上有種微微害羞的樣子,我發誓自打我認識她一來,那一刻的表情是最像個女人的。然後我告訴付韻妮,這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我這傻兄弟人不差,就是稍微二了一點。你要明白,革命戰友的愛情分外浪漫啊。付韻妮問我,這句話是誰說的?胡宗仁在旁邊冒出三個字:余則成。
於是就是新一輪的打鬧,只不過這次我也被拉入了戰局,理由是我「毀滅了他們純潔的友誼」。付韻妮沒有承認,卻也不曾否認。而她的不否認,其實就是默認了自己跟胡宗仁的感情非同一般。
下午三點過,司徒回來了。付強把司徒叫到陽台上,低聲細語了一番,兩人又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好像在商量著什麼,而且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過了一會他們走進屋裡,付強開口跟我們說,或許我們大家12號一早就要動身了,我問他要去哪,他說他不會去,只是在家裡等著我們。他告訴我們,先前他突然想到一個事情,根據他掌握到的那個老君洞後的孕婦的情況,孩子的臨盆時間算起來應當在三月,但是這日食是陰陽交替的時候,他覺得魏成剛這段日子找他找不到,就會加倍關注那個孕婦和孩子的動靜,而他一定知道付強會在15號當天有所動作,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對那家人做出了什麼事了。付強對我說,你們的生死,你們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會有個分寸,但是那家人還完全蒙在鼓裡,我覺得我一輩子作惡多端,這個孩子卻是我說什麼都想要救下來的一個人,尤其是在我這次擺明立場要跟他們對著干的時候。所以我想你們明天悄悄去牛背溪打探一下,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還有就是那個農家樂裡住了些什麼人。我對付強說,可是我們幾個都是上了他們黑名單的人啊,他們的人估計會認出我們來的。付強說,這個問題他剛剛也想到了,不過他認為魏成剛本人在1月15號之前一定不會出現,而1月15號當天他的出現必然是跟那個孕婦和沒出生的孩子在一個地方。否則就沒有辦法完成他自己的續命的法事。而且他一定會把他哥哥也帶在身邊,因為他一定料定咱們那天會去找他,正好把你拿下了。我問付強,他憑什麼這麼肯定我一定會去找他?付強說,因為他現在找不到我了,對於七星陣的進度他也就無從所知。而我的不測而別,加上你們之前帶走我女兒,還毆打了他們的人,所以他八成想到我此刻跟你們站在一邊了,而我就肯定會告訴你們這些秘密,與其說是他在八方找我們,倒不如說是他在等著我們去找他。
我點點頭,對於魏成剛那種喪心病狂的人來說,肯定在幹這件事之前就給自己設計了很多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付強說,所以你要放心,沒到1月15號以前,魏成剛即便是找到了你,也不會動你,否則這麼長時間一來的準備就白費了。他不會不管他哥哥的。一會我給你們地址,你們去探探情況,主要是要看看那對母子目前怎麼樣了。胡宗仁說,去幾個人合適?我對胡宗仁說,就我們倆去就行了,付韻妮在邊上插嘴說,她也要去。胡宗仁衝著她說,你去幹什麼,你自己老實呆在這裡買菜做飯!付韻妮狠狠一把掐在胡宗仁的手臂上說,我一定要去,你們兩個男人能弄明白個什麼東西,那個孕婦我去說不定有些話還能問出來。付強點點頭說,那就你們三個去吧,我跟司徒師傅等你們回來。你們要記住,千萬別逞強,千萬別做傻事。說完他倆眼望著胡宗仁說,例如被人抓到打個半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連付強都對胡宗仁的智力產生了質疑。果然是傻子到哪裡都會閃光啊,付韻妮又是個瘋婆子,他們倆還真是絕配。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搖頭晃腦的嘖嘖起來。胡宗仁一臉納悶的看著我,你在嘖嘖什麼?我說沒有啊我只是想到了一首歌。他問我什麼歌,我說,你是瘋兒我是傻,纏纏綿綿到天涯。
胡宗仁大概沒聽懂我這話有歧義,也就沒在意。倒是付韻妮說了一句,誰要跟誰纏綿呀。
晚餐的時候,我把跟黃婆婆電話裡得知的那些事情說了出來,告訴司徒和付強兩位高手,目前黃婆婆走陰看到我的元神邊上有倆小孩,付強一聽,立馬露出一副非常吃驚的樣子。我問他,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上次不是你也給我弄了一個嗎?只不過這次是兩個罷了。付強擦擦嘴,望著我說,你確定她看到的是兩個?我說是啊。他又問,兩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我說是啊。他一拍桌子說,壞了。
我們大家都很納悶,但是看付強的樣子,他似乎是知道點什麼。於是我讓他趕緊把知道的說出來。付強沉默了很久後,歎了口氣說,你可以告訴那位黃前輩,讓她不用繼續冒險下去看了,她趕不走那兩個小鬼的。我問他為什麼,付強說,因為他知道這兩個小鬼的來歷。
付強說,起初在設立這個七星陣的時候,因為要結合天勢地勢還有人勢,七個大星位在方位上標注出來其實不困難,困難的是要在各個星位上再找出相應排列的小七星陣。而當初找到那個紅衣女人的骸骨,成了整個七星陣佈局的關鍵。其中環環相扣,缺一不可,否則就沒辦法成功,而這一切又必須要跟我本身的八字相匹配,概率非常低,付強都是研究了很久,甚至還人為地去更改過一些東西。他告訴我,現在還沒被送走依舊纏著我們的那個紅衣女鬼,之所以選擇她,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它本身就是紅衣下葬,而且是草草了事的土葬,這導致了它本身是帶著極大的怨氣的。說道這裡,我打斷付強,問他是怎麼找到那個女人的,這個女人的墳被我和胡宗仁來回反覆刨了三次,從骨骼的樣子來看,這個女人起碼是死了100年左右的玩意,付強雖然看起來神通廣大,想要找一個冤死的亡魂並不難,但是找到的這個要跟我的八字相符,這無疑是在海底撈針。所以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絲絲入縫的巧合。付強說,他早在多年前,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存在和埋骨地,那時候壓根都不知道我是哪路角色,只是後來應了魏成剛的委託,以這個女人為第一個設計的點,繼而發散出這麼龐大的一個七星陣來。付強告訴我在1997年重慶直轄的時候,他托朋友的關係,以調查研究重慶本土民俗歷史的名義,從當時的重慶市檔案館影印了一批資料出來,因為當時他正在受人之托,幫人封印了一個民國時期的亡魂,作為吊墜帶去國外,1917年十月革命成功以後,重慶作為開放性的商埠,而日本人侵華之後,南京淪陷,國府遷都重慶。於是很多外國人都在重慶設立本國的公使館,用於被本國提供戰亂時期中國國家情報的間諜機構。他需要封印的那個亡魂,就是當時的蘇聯設立在重慶的斯塔社的其中一位官員,因為那個蘇聯官員在重慶曾有一段風流史,於是把自己的情婦和孩子都偷偷送去了蘇聯,自己卻在重慶遇襲死亡。後代子孫請求付強幫忙把亡魂帶回去。付強不懂俄語,但是要讓它乖乖跟著走必須得有一個理由,於是就到檔案館裡去查詢當年的史料,對於每一位在職官員的履歷都有詳盡的記載。而正是因為這一查,才查到了這個紅衣女鬼的身世和埋骨地。這個女人只是那個蘇聯官員眾多重慶情婦中的一個,對她的記載,僅僅只有個「暴斃」二字,而付強是聰明人,他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於是開始想方設法的走訪那些曾經認識這個女人或這女人家人的老鄰居,最終在一個花甲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小部分的真相。
付強說,這個紅衣女人本姓蘇,本來是個妓女。在遷都重慶以前,重慶也曾到處都是煙花巷。而剛剛遷都的時候,因為事關國家的事情都要重新梳理整頓,對於民生則稍微管控得鬆散了一些,一時間,大量江蘇尤其是南京一帶的煙花女子跟風來了重慶,於是有了「秦淮歌女遍山城,後庭花曲響青樓」的著名唱詞。但是隨著國民黨政府的肅整風氣,規定公務軍官不准嫖娼逛窯子,於是這些青樓就成了很多在重慶的外國人常常光顧的地方。付強說他看了當年民史檔案裡關於那個蘇聯官員的一切卷宗,發現此人是個多情的人,也許這個姓蘇的女人,可以成為要挾他乖乖跟著走的一個手段,因為付強走訪的結果是,這個姓蘇的妓女,是因為懷上了這個蘇聯官員的孩子,但是自己又錯誤的愛上了這個外國人,於是就瞞著老鴇和龜奴,沒去吃藥打胎。但是紙是終究包不住火的,姓蘇的女人眼看自己的肚子漸漸開始大了,知道這件事即將瞞不了多久就會敗露,於是就冒險去找那個蘇聯官員,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她們一個名分,替她贖身什麼的,可是誰知道那個蘇聯人自打那一次光顧了她以後就再也沒有找她,而是和別的女人廝混在了一起。舊時代的女人,總是特別能夠忍氣吞聲,於是她提出讓那個蘇聯人帶著她躲一陣子,等到孩子生出來,讓蘇聯官員把孩子送回自己江蘇老家給家裡的爹娘帶著,然後她再回去青樓,從此跟這個官員沒有瓜葛。那個蘇聯人起初是答應了,讓那個姓蘇的女人在妓院外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安心養身體,他自己則每個月定時送點生活費什麼的過來,但是到了懷胎7個月的時候,姓蘇的女人發現自己的肚子比別的孕婦的肚子大很多,人家**個月的還沒她七個月的肚子大,於是找大夫摸脈,得知自己懷的竟然是一對雙胞胎。
她高高興興的去找那個蘇聯官員,想要告訴他這個喜訊,誰知道那個蘇聯官員竟然勃然大怒,把她趕出了門。她傷心的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以淚洗面度日如年,雙胞胎基本上都是早產,當她察覺到自己快生了的時候,就拜託鄰居去找那個官員讓他來看著,誰知道那個蘇聯人來的時候,竟然還帶著另外一群人。
付強拿起桌上的酒杯呡了一口說,來的那群人,卻是妓院的老鴇和打手。因為姓蘇的女人是偷偷逃出來的,本來舊時期的女人就過得艱難,這種逃跑讓妓院蒙受了損失,老鴇自然不會放過她。而那個蘇聯人則是因為得知了這個女人竟然要生一對雙胞胎,大概是冷漠,大概是無情,他竟然違背了自己的誓言,甚至去了妓院告發了姓蘇的女人。老鴇帶著人上門,不管她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衝上去就是一頓毒打,導致了兩個孩子提前出生。而那個女人也因為分娩和毒打的雙重折磨,就這樣死去了。
「啪!」的一聲,我和胡宗仁都不由自主的聳了聳肩膀。原來是付韻妮狠狠拍了下桌子,她大聲說道,這個男人太混蛋了,老漢兒你為什麼不直接把他的亡魂打散?胡宗仁顯然被那一聲拍桌子嚇到了,於是他平撫著胸口說,我靠你聽故事就聽故事突然拍桌子做撒子嘛,嚇老子一跳。付韻妮沒有理他,而是問付強,後來怎麼樣了。付強說,後來那群人就把這個姓蘇的女人隨便拿蓆子裹起來,扛到距離她租住的房子不遠的後山上埋了。付強說,當時上新街一帶非常繁華,那個女人就是死在那裡的。付韻妮問,那生下來的那兩個孩子怎麼樣了?付強冷冷的說,重慶當年的民俗習慣,剛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土的,於是兩個孩子就被弄到長江裡扔了。
接著飯桌上一陣沉默,我看得出付強雖然表面上冷淡,但是內心裡還是對這件事覺得憤憤不平。我們這麼長時間一來,一直在計較那個紅衣女人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卻完全沒有去仔細深究過,其實這個時代帶給她的傷害遠遠大過於她帶給我們的。為了打破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沉默,我問付強,那個女人因為這樣的事情死去,肯定是怨念很深了,難怪會變鬼。但是她是怎麼知道自己會重新出現,還穿著紅衣服下葬呢?付強說,紅衣服?那只是被這個女人的鮮血染紅的白色衣服罷了。他這麼一說,我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付強接著說,後來我八方托關係,從那個鄰居手裡以不菲的價格買來了那個姓蘇的女人生前的一些東西。說著他朝著我們堆放在房間角落裡的那些我們找到的鐵盒子裡的東西說,那些胭脂、手鐲、手帕什麼的,都是這個姓蘇的女人生前的東西。
我想起了那張手帕,那句「君若知我心,何忍再別離」,此刻分外覺得心痛。
付強接著說,這件事過去許多年以後,他曾經在剎無道的同伴聚會閒談的時候,說起過。而當時聆聽的人群中,就有那個夏師傅。
胡宗仁也學著付韻妮的樣子,拍了一下桌子,這次輪到付韻妮被嚇了一跳。胡宗仁說,我明白了,是姓夏的那個在那次茶樓聚會的時候,先是被我們海扁了一頓,然後得知你要用七星陣來對付我們,可能也聽到了你給我們打的那通電話,聯想到跟當年你閒談中提到的這個女人有關,而這個姓夏的最後又被魏成剛收買了,所以就如出一轍的召喚出姓蘇的女人的孩子陰人纏住他,對不對?付強點點頭說,當初報恩塔和埋骨處的兩個盒子,那個夏師傅都跟著一起的。
胡宗仁說,這個姓夏的是不是只會召喚陰人這一招啊?為什麼連續兩次都玩這樣的把戲。我皺緊眉頭,心裡竟突然想到了尹師傅曾經告訴我的「所謂因果」,如果說目前這一切是我的「果」的話,那麼早在2007年的那場爭執中,就種下了「因」。胡宗仁笑嘻嘻的對付強說,你這老傢伙,這下無語了吧?傻逼了吧?跟了你多年的同夥,到頭來在背後捅你一刀,滋味不錯吧?
付強默默喝酒,沒有說話。其實我看得出,他對此也非常自責。於是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胡宗仁一腳,讓他說話當心點。付韻妮則是憤怒的看著胡宗仁,眼神裡除了生氣,竟然還有淚光。胡宗仁一看她的表情就頓時收斂了。我明白,雖然胡宗仁用非常不敬的語氣跟付韻妮的父親說話,付韻妮卻沒有因此發飆,這說明她其實雖然愛自己的爸爸,但是她知道胡宗仁並沒有說錯。付強也是一樣,默默喝酒來掩飾自己的自責。
歇了一會,付強接著說,那兩個跟在你身邊的小鬼,它們一樣很可憐。夏師傅召喚這兩個陰人,其目的想必是以此來控制這個姓蘇的女人,付強眼睛望著我說,我知道你早就在懷疑為什麼我不弄走那個女人,因為你覺得我可能辦得到。但事實上是我真的沒辦法,而現在她的孩子也出現了,只能靜觀其變了,被傷害過一次,這次就盡量不要去傷害它們了吧。活人為什麼害怕鬼,還不是因為它們已經沒有更多會失去的東西了。
付強的聲音尖細,很像曾志偉。按理說這樣的聲線是比較討喜的,但是我卻被他那句「無法再失去更多」,感到深深的淒涼。在我以往所接觸的眾多鬼魂裡,但凡留下並出現的,都或多或少有些讓人動容的理由。那個姓蘇的女人的身世,讓我覺得特別的可悲,雖說是個妓女,但是她也有真愛的權利。卻在那個時代慘死。我們不是韓國人,我們沒辦法改編歷史,只是在歷史的車輪碾過這個歲月的時候,我們不應該忘記,因為一群活生生有呼吸有心跳的人的迫害,才有了一個冷冰冰沒呼吸沒感情的厲鬼。
付強放下手上的酒杯,然後把酒杯裡的酒滿上。叫我過去坐在他面前。司徒起身把他的位置讓給我,我坐下後,付強用小刀在自己的右手拇指上割了一個小口子,把血滴進酒杯裡,然後捏了個二指決,嘰裡咕嚕的念了一陣咒,然後用手指沾了酒,從我額頭的髮際開始,一邊唸咒一邊往下畫直到鼻樑,再越過嘴唇在我的下巴上繼續畫。很像是賽德克巴萊那種。冬夜裡,酒精粘在皮膚上非常冷。付強畫完後,讓我把酒喝掉。我拿起酒杯卻看到他的老眼裡閃著淚光。不知道是因為回憶起這個故事心裡痛苦,還是被胡宗仁剛剛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刺痛了心。於是我轉移目光,一口把酒喝下。付強說,這是我用我自己的血來保護你的元神,至少能保護一段時間。
我刻意不去看付強的眼睛,因為我雖然對他心存感激,卻沒有辦法原諒他曾對我做下的一切。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都讓我覺得我們正在輪番的、鍥而不捨的剝去付強的石頭外衣,讓他越來越多的面對自己多年來曾經造下的惡業。當終有一天他的外衣被我們剝個精光,他也就只剩下一個**裸的軀體,被我們批判的眼神注視著。讓我們看著他冷漠堅強外衣掩蓋著的懦弱,也許,還有一些人性。付強多年的所為,雖然是罪有應得。但是看著一個人被自己的過去反覆折磨,這終歸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2010年1月11號,那是漫長的一天,次日就要動身主動迎擊,而這一天,我卻看到一個瘸腿硬漢的心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