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麗突然說黃河裡出現了水怪,把我嚇了一跳。
這時候,小船早駛出了彎彎曲曲的峽谷,進入了波瀾壯闊的黃河面上,那波浪翻滾的黃河,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渾濁浩瀚的大海,這這片彷彿無邊無際的「黃海」中央,要是真遇上了水怪,那我們幾個可真要葬身黃河裡,餵了大王八啦!我剛睡醒,眼前還模模糊糊的,怎麼也看不清楚,忙一摞聲叫猴子,問他到底是什麼情況,猴子也含含糊糊的,說前面起風了,具體也看不大清,不過水底下好像真有個大東西!
我見猴子還在那傻乎乎看著,趕緊把他一把拉回來,罵道:「他娘的,這水怪都尋上門來啦,你還有心情看?!趕緊抄傢伙,幹他娘的!」
猴子四處找著,好容易找了把柴刀,塞給我,自己手裡緊緊抓著船槳,緊張地看著水裡。
我見那大水滔滔,心裡也驚得蹦蹦亂跳,有道是「欺山莫欺水」,這流淌了幾百萬年的老黃河,裡面什麼東西出不來?嘴巴卻還安慰著猴子,說「沒事,沒事,估計就是個大老龜,這玩家,白爺在河邊見得多啦!」
等了許久,那怪卻不見從水中竄出來,我等了又等,覺得古怪,派猴子過去勘察敵情,猴子扶著眼睛看了半天,越看越看不明白,惹得我心頭火氣,一腳蹬開他,小心伸出頭一看,只見那浩浩蕩蕩的黃泥湯裡,翻滾的波濤中,有一個水牛般大的黝黑物件,在水裡探著頭,朝我們緩緩游了過來。
我大吃一驚,驢子一般叫起來:「我的親爺!他娘的哪是大老鬼,這分明是黃河大王的真身鐵頭龍王嘛!」猴子也有些吃不準,也一疊聲叫苦,說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上黃河,怎麼趕巧碰到這祖宗啦!又問我怎麼辦,是跟它拼了,還是乾脆認栽,向它磕頭認錯算了?我也著急地直轉圈,說我爺爺以前說過,要是遇到黃河大王,船上有什麼吃的喝的,往水裡拋一些就成了,哎呀,咱們船上的吃的給放哪了?
我們急得團團轉,黃曉麗卻很冷靜,她退到了船艙旁,在那仔細看著水裡的物件,這時喊道:「老白,這水底下的東西有問題!」我沒多想,隨口說:「我的姑奶奶,這吃人的東西,孫子都知道有問題!」黃曉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水底下的可能不是個活的東西!」我腦子一時間沒轉過來彎,一下子傻住了,說:「啊,水底下的東西還不是活的,要是水猴子變的綠毛殭屍怪,那咱們更活不了啦!」黃曉麗推了推眼睛,說:「不,不,我是說水底下的東西,可能不是水怪,是口大缸什麼的。」
我和猴子聽她這樣一說,也是心中一亮,想著這話八成靠譜,那水底下的東西那麼大,要是真是個活物,恐怕早攻擊我們了,定了定神再看,那水中的東西一沉一浮,並不像在游動,倒像是隨著波浪翻滾,猴子這時叫道「哎呀,老白,咱們都被耍啦!他娘的,這是什麼狗屁黃河大王,這就是口大水缸!」
我這時候也看見了,那的的確確是一口大黑缸,大缸一半在水中,一半浮在水上,順著波浪翻滾,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浮在水下的水怪一樣。
我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是剛才將大缸當成黃河大王,慌得手無足措,怕猴子他們笑話,嘴裡胡扯著,說猴子呀,你這樣看待未知事物是會出問題的嘛!這個,這個對待未知事物,要採取兩點論,兩分法,比如說這口大缸,你不能把它當成一口缸,那個,要把它當成什麼呢?我胡亂扯了幾句,看著也沒詞了,趕緊說「你要考慮深層問題,比如這口缸怎麼會漂在黃河上?對,就他娘的這個問題,這缸怎麼會漂在黃河上,趕緊撈過來看看,說不定裡面有什麼寶貝!」
猴子一聽寶貝,眼睛都直了,趕緊用竹篙將水缸扒了過來,那缸在黃河上漂了不知道多少年,外面結著厚厚一層水垢,還漂著長長的綠毛。我把大缸翻了個身,發現那缸頗輕,原來缸口處被封的嚴嚴實實的,一點水也透不進去,難怪能漂浮在黃河上。
黃曉麗看了看,驚道:「這大缸是被鐵汁封住了。」
我看了看,缸口處卻是被灌進去了一層黝黑的鐵汁,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黃曉麗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睛,說,她以前聽張主任說過,解放前的黃河考察組在黃河古道裡挖出來過一些古物,像是銅鐘了,鐵犀了,後來發生了好多邪門的事情,科學無法解釋,最後只能用鐵汁將古物封住,重新沉入黃河裡。這個大缸那麼古怪,會不會是從前黃河考察組沉入黃河裡的東西呢?
猴子卻越說越來勁,用那把柴刀刮開了缸壁上那層綠毛,缸上就露出了著密密麻麻的銘文,文字很古怪,看起來就像糾纏在一起的水蛇,又像一堆蟲子,只不過被水腐蝕得太嚴重了,看不清楚。不過就算是能看清楚,也沒用,我們也不可能能看懂。
猴子按著那口破缸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出什麼門道,被我擠兌得狠了,一怒之下用柴刀去撬缸口的封鐵。黃曉麗一直咬著嘴唇看著大缸,這時突然叫道:「千萬不要打開這鼎!」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猴子已經狠狠撬了幾下,那缸在水裡泡了不知道多久,鐵汁早銹死了,黃曉麗話音剛落,就聽見啪嗒一聲,封鐵被撬斷了,封鐵落入水中,大缸在水中緩緩打了個轉,接著從缸中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嚇得猴子連退幾步,吃驚地望著那大缸,叫道:「老白……這缸裡是他娘的什麼鬼玩意?」
大缸中突然傳來的詭異之極的怪笑聲,在空蕩蕩的黃河上傳得很遠,更顯得古怪和空洞,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大缸被鐵汁封得死死的,連水都透不過去,又不知道在黃河上封了多少年,裡面怎麼可能會有活物?就算是裡面封了只耐饑耐渴的大王八,它憋也會憋死了!
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哆嗦,看看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陰了下來,厚厚的流雲,被風吹著,像座巨大的黑山一般,直朝這邊壓過來。我暗暗叫苦,這黑雲壓頂,黃河起風,正是鬧鬼的好天氣,莫非這黃河中真有鬼?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豁出去了,想著這大缸裡會不會真封了個什麼鬼怪,被猴子那個蠢貨給放出來了?猴子這孫子算是被窩裡放屁,自作自受,可憐我老白一世英名,卻要這麼死在黃河裡,真他娘的有些不甘心,我也打定了主意,不管那大缸裡出來什麼東西,哪怕就是龍王爺從裡面爬出來,老子也要先狠狠踹它一腳撈夠本才行!
猴子倒還鎮定,手裡緊緊攥著柴刀,站在船頭冷冷看著古鼎。
那古怪的聲音很快停了下來,大缸也慢慢停止了轉動,一動也不動。
天陰得越來越厲害,水面上浮起了一層霧,朦朦朧朧,我見這霧氣來得如此古怪,也不敢亂說什麼,心裡早亂成了一團麻。
黃曉麗猶豫了好久,終於開口:「老白……我可能見過這樣的大缸……」
「啊?你見過這缸?這缸到底是怎麼回事?」猴子忙追問她。
黃曉麗卻說:「你先看看缸裡有什麼吧。」
我想想也是,與其讓這一口大缸給嚇死,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先看看這裡面到底有什麼。
我壯著膽,先用柴刀敲打了幾下大缸,見缸裡沒什麼動靜,想著那大缸中就算有古怪物件,這次能夠重見天日,也早竄到黃河裡去了。才放心了,在缸裡扒拉了幾下,扒拉出來一堆白乎乎的石灰一樣的爛泥,裡面裹著一些亮閃閃的小顆粒,看起來十分古怪。
我將這些爛泥鏟到船上,用黃河水沖了一衝,那白灰一樣的爛泥中,竟洗出來一小堆黃澄澄的玉米粒金,我更加奇怪了,這被鐵汁封住的鼎中怎麼會有玉米金呢?
我細細研究了一下,發現這些玉米金並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經過煉製的,差不多有玉米粒大小,圓鼓鼓的,裡面像包裹著什麼東西。我一不做二不休,用柴刀將玉米金給拍碎了,玉米金碎後,裡面露出一些發霉的生石灰粒般的東西,我看了看,搞不懂是什麼。猴子也湊過來,用手指頭按了按,又聞了聞,驚叫道:「啊,老白,這是骨頭渣子呀!」我才犯過悟,想著這石灰渣滓一樣的東西,確實像骨頭渣子,不過這骨頭渣子為何大費周折要用金子包住,還被封在這古怪的大鼎中呢?
我雖然想不明白,也覺得這口大缸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簡單,這時就聽見黃曉麗叫道:「大缸下有條鐵鏈子!」
猴子用船篙在大缸下一挑,果然挑起了一條小胳膊粗細的鐵鏈,鐵鏈子上纏著綠毛、黏稠的血塊,還帶著一團團大大小小的田螺,一直延伸到水下,不知道有多長。
我見這大缸底下又出現了一跳鐵鏈,立刻和鬼窟中那些邪門的鐵鏈聯想在了一起,剛想讓大家離這邪門的鐵鏈遠點,猴子這挨千刀的拽住鐵鏈就是狠命一拉,只聽見鐵鏈下咯登一聲響,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鐵鏈子中一大截竟被他拉出了水面,古怪的是,那鐵鏈子開始銹得很厲害,越往下越新,拉到最後,竟像被砂紙打磨過一樣,白亮白亮的,看起來幾乎像一截白銀,晃的我眼睛都花了。我當時也忘了害怕,忍不住和猴子一起拉著那鐵鏈,鐵鏈在水中,並不很重,很快就在船上堆了一大堆,拉著拉著,鐵鏈子突然不動了,與此同時,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從鐵鏈傳到了我的心中,我的冷汗一下子出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那種感覺很古怪,要怎麼形容呢?就像是,就像是水底下有一個非常巨大的東西一直盯著你看,突然對你笑了一下。你雖然看不到它,但是能清晰感覺到它的存在。
我看了看猴子,他額頭上也驚出了一圈細密的汗珠,瞪大眼睛看著我,想來也感覺到了那種怪異的感覺。
這時候,原本盤在船上的一堆鐵鏈子卻自己嘩啦嘩啦響了起來,一圈圈掉進水裡,最後又再次繃直了,拉的大缸在水中緩緩轉圈。
水底下真有東西,它竟然將鐵鏈子拉了回去!
黃曉麗這時候突然喊道:「水底下有東西,快走!」
我也喊起來:「老船夫,快開船,開船!水底下有鬼!」
我們一連喊了好幾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覺得不對勁,怎麼那麼久了,老船夫一直沒有出現,他去了哪裡?那只黑狗又去了哪裡?
猴子進了船艙找了找,叫道:「壞了,老船夫不見了!」
這時,那隻大缸咕咚一聲響,往水下沉了一下,然後在水中慢慢滾動起來,最後竟然繞著我們的小船轉起了圈子。
黃曉麗面色蒼白,古怪地說了一句:「我知道老船夫去了哪裡。」
我忙問她:「去了哪裡?」
黃曉麗古怪地說:「在……在這口大缸裡。」
我渾身的冷汗一下子起來了,想著這下子好了,連黃曉麗都撞邪了,看來這次真是玩大了!
黃曉麗卻認真地指著大缸外的一撮黑毛,堅持說那是船上那只黑狗的毛。
猴子也是臉色大變,說:「老,老白,難道真有鬼?!」
我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難道說,這個缸裡裝的竟是那個老船夫,他實際上早就死了,這次是讓我們過來陪葬的?
咕嘟一聲,水下冒出了一個大水泡,接著又冒出來一大串,接下來周圍這片黃河像開了鍋,不斷咕嘟咕嘟往外冒著大水泡,連小船都左右搖晃起來,我忙叫黃曉麗扒緊船幫,小心掉下去。
伴隨著咕嘟咕嘟的大水泡,那渾黃的黃河水竟然開始泛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強烈的血腥味。
我還弄不懂怎麼回事,就看見猴子在旁邊緊張地給我比劃著「血,這是血水。」
那水裡的腥味越來越濃,果然是濃重的血腥味,我以前聽說過成語血流成河,今天總算是開眼了,不知這是什麼東西流的血,竟然連這段黃河都給染紅了,就看這血染黃河的勁,那傢伙至少得有一輛火車頭那麼大。屋漏偏逢連夜雨,在我們不知所措之時,那口黑糊糊的大缸中,又一次傳來了咯咯的怪笑聲。
黃河泛血,大缸鬼叫,那天氣也越來越黑,狂風大作,我們的小船在黃河中劇烈搖晃著,眼看著就要葬身黃河,這時候卻覺得咯登一聲響,小船像突然被什麼東西吸住了,一動也不動了。
黃曉麗和猴子還在慶幸,我卻想起了上河村那一幕,忙俯在船幫上往下看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外面雖然波浪翻滾,但是這艘船卻像是被固定在了水面上一樣紋絲不動,彷彿被鎖在了河上一樣,後來就開始緩緩上升了起來。
我嚎叫著:「有沒有雞血,將雞血灑到水裡!」
猴子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還以為我發瘋了,我急得要死,這時候水下翻起一個白浪,白浪中鑽出一個人,渾身血水,叫了聲:「把船頭的碗給我!」
那人竟是消失了的老船夫。
我顧不上多想,幾步衝到了船頭,抓起白碗就朝他扔了過去。我這才發現那白碗非同一般,質地非玉非石,十分古怪,卻像是什麼骨骼雕刻成的一樣。
當時我太過緊張,手中準頭不對,白碗扔在了離他幾米遠的地方。
這時候,水下泛起了一個漩渦,漩渦處伸出來一物,頭大如斗,遍體黝黑,正是那條一直跟在老人身邊的黑狗。那黑狗頗識水性,這時候便叼著白碗,朝著老船夫游過去。
老船夫接了白碗,在水中舀了幾碗水,潑到那大浪上,那翻滾的波浪漸漸消下去了。老船夫又擎著白碗繞著小船游了一圈,邊游邊灑水,那小船猛然一抖,終於恢復了自由,隨著波浪左右搖擺。
我和猴子眼睜睜看著那老船夫手中的白碗,水中那興風作浪的邪乎物件,被老船夫用這小小的白碗潑幾下水,便安靜離開了,這白碗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人一路泅水過來,動作純熟得像條泥鰍,扒著船沿跳上了船,幾乎讓人看不出他是個老人。
我見他上船,才終於放了心,一時間心裡有一肚子話要問他,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猴子這人心思活,當時便撲通一聲朝著老船夫跪下了,說謝謝老先生救命,不然剛才我們就餵了王八了。
老船夫卻淡淡說道,這個事情跟我沒關係,要謝還得謝你們那個白伢子,水下的東西其實是怕白伢子身上的物件,所以一直在底下翻水,想逼他離開船。
我吃了一驚,水下那物竟然怕我,我連水都不會,怎麼會有那個能耐!
這時天空中烏雲滾滾,雷聲隱隱作響,天上一半是黑雲,一半卻透出古怪的明黃色,這種強烈的反差更顯得古怪,老船夫瞇著眼看了看天,說:「天陰了,你們幫我撐船,要是天黑前找不到靠岸的地方,咱們幾個都得見黃河大王啦!」
老船夫把船篙插入水中,讓小船掉轉了方向,朝著岸邊劃去。黃河上起了風,風吹著水,一個浪接著一個浪朝小船打來,水下漆黑一片,不時湧起一個個大漩渦,幾乎要將我們的小船捲到水下。
老船夫光著兩隻腳,牢牢立在船頭,兩手撐篙,小船在水上一路直走,避開了一個又一個漩渦,後來那水下又漸漸變成了濁黃色,漩渦也漸漸消失了,一直追著大鼎走遠了。
我才鬆了一口氣,問老船夫那水中之物是什麼?他輕描淡寫,說是小魚逐浪,不足為怪。我暗暗吃驚,想著那魚再大一點,就能將我們的小船給吞入腹中了,這還算小,那多大的魚才算大呢!
又走了一會兒,天已經黑得透了,雷聲轟隆隆追趕著我們,一道道雪亮的閃電在天上飛舞著。
黃曉麗見天黑得邪乎,從船艙中取了根蠟燭想點火,被老船夫喝住。他說不能在黃河上點燈,大魚喜吞光華,它在黑漆漆的水下見到亮光,會將小船整個吞到肚子裡去。
我們好容易見那岸邊有一座黃河大王廟,忙在旁邊上了岸,將小船緊緊繫在河邊的歪脖子柳樹上,去了廟中避雨。還沒走幾步,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前面突然出現了幾道人影子,然後就是影影綽綽的金光,幾人一回頭,就被黃河中的景色給震撼了。
這時天陰到了極點,水下本來極暗,卻突然閃過一束亮光。那光初時很小,漸漸就裂開一條縫,金光四射,慢慢那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一道光柱沖天而起。只見那河底下有一物大如桌面,閃閃發光,水下彷彿被一輪紅日照著,水下的一切都清清楚楚,連水草邊游動的小魚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