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鷲擊長空 二
「菩薩保佑吧,菩薩保佑吧」老艄公只能在心裡一個勁兒的念叨著兩句話,
風吹湖面,鱗波浮現,大片的葦子在微微擺動,沙沙作響。老艄公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這是片很不安穩的地方,如果是擺渡的人單獨經過,可能還沒事,但一旦載的有客,那就麻煩了。他偷偷瞟了船上的兩個人一眼,迷糊好像沒事人一樣,絲毫都不驚慌,拿魚線在水裡釣魚玩,而那個年輕人,依然如猛虎一樣臥著打盹。
「這人的心怎麼這麼寬?」老艄公心裡其實已經開始隱隱佩服這個年輕人。
這時候,年輕人微微閉著的眼睛猛然睜開了,兩道目光如同兩道劈過長空的閃電,唰的投向了不遠處的一片葦子間。他的身軀根本紋絲未動,但就是這道目光,已經讓老艄公險些站不穩了。
老艄公很快就明白過來,年輕人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但是他轉過頭,卻什麼都看不見,葦子隨風搖擺,一丁點聲響和異樣都沒有。
「哥,怎麼了?」迷糊趕緊就把魚線收了回來,跑到年輕人身邊。
「有人來了。」年輕人微微冷笑了一下,慢慢坐了起來,身體中的無數骨節劈啪作響。
「有人嗎?」。老艄公很遲疑,在水上活了這麼多年的人,對這片落馬湖太熟悉了。
沙沙沙
一直到老艄公遲疑了片刻之後,密密麻麻的葦子間,明顯出現了人聲,兩條船從葦子中狹窄的水道擠了出來,船雖然不算大,但上面的人足有十來個。老艄公首先看見的,就是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在當時的李陵,用槍的人很少很少,然而老艄公卻知道這種洋銃的威力。
「遭道了!」老艄公的腿一軟,不由自主就回頭看著年輕人和迷糊,心裡有點埋怨他們,不聽自己的勸告,執意要走這條不安生的路。
「把船停了。」年輕人若無其事,面對不遠處的十多個人還有兩支槍,就像看見了阿貓阿狗一樣,他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伸了伸胳膊。
老艄公激靈靈的撐住了船,對面那十來個人顯然沒有把這條小梭子船放在眼裡,他們的眼睛很毒,一眼就能看得出,船上的兩個人是搭船過湖的客人。
「留下東西。」對面一個滿臉橫肉的人沖這邊喊道:「要麼留命」
「這怎麼辦,怎麼辦?」老艄公忍不住就去看迷糊身上帶的包袱,按他的想法,能留下命就是萬幸了。
噗通
老艄公猛然覺得眼睛一花,前一秒鐘還站在船上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甚至都看不清楚他是怎麼不見的,只有微微起伏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團小小的水花。
「找死呢」滿臉橫肉的漢子卻看到了年輕人入水的情景,但是他並不緊張,他根本不相信,在這麼遠的距離下,有誰能不換氣潛過來。他揮了揮手,兩條船上拿著槍的人就開始左右的仔細觀察,只要年輕人從水面下冒頭換氣,子彈就會呼嘯而至。
但水面始終寂靜無聲,連一個人影都不見,迷糊拉著老艄公躲到船艙後面。老艄公一手都是冷汗,迷糊雖然微微有些慌亂,不過還算是穩得住心的,他拍了拍渾身發抖的老艄公,硬擠出一絲笑容,說:「怕啥,我哥把他們全都收拾了。」
「這是拿命不當命嘛!」老艄公偷眼看著對面的情景,越發急躁了。
對面的一條小船突然就猛烈的晃動起來,在水上討生活的人,船就像自己的家,無比的熟悉。不用看就知道,水面下有什麼東西在晃動小船,力氣大的出奇。就彷彿有一條巨大的魚在拚命的要把船頂翻。
晃動讓船上的人站不穩了,但是他們根本看不見有任何敵人,有的人心裡冒出了可怕的念頭,是什麼東西在晃動船隻?難道是剛才那個入水的人?
小船隨著晃動的慣性愈發不穩,最後一股強大的力量順著水面襲來,船身搖搖晃晃的翻轉了差不多九十度,終於翻了個底朝天,船上的人水性非常好,儘管落水了,卻沒有什麼危險,一個個冒出了頭,開始罵娘。
但他們無法想像,接下來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
一個正在水面上浮水的劫匪猛然覺得自己的雙腳被一隻手給死死的抓住了,這隻手的力量超乎想像,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餘地,他嗖的就被拖入水中,隨即,一片血花就染紅了周圍的湖水。
中間幾乎沒有任何間隔,另一個人遭到了相同的慘遇,四五個在水面上來回撲騰的人被收拾掉,只是三兩分鐘的事。旁邊船上的人簡直要瘋了,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滿臉橫肉的漢子一把奪過別人的槍,朝著最後一片冒出血花的水面就放了一槍。
「給我出來!」滿臉橫肉的漢子急眼了,有力也使不出,他看不到水面下的人。
轟
就在他左右張望尋找的時候,猛然覺得船上像落下了什麼重物一樣,就在他回頭的這一瞬間,餘光瞟到了一條威猛的身影。身影是從水裡上來的,薄薄的青布衫貼在身體上,顯露出兩塊健壯的胸肌。
砰砰
身影正是跳入水下的年輕人,此刻,他的反應快的讓人眼花繚亂,還沒等完全在船上站穩,他的拳頭就如重炮一般的轟擊出來。無法形容這一拳所攜帶的威勢和力量,一個劫匪幾乎被打飛了,橫飛的身體還未落入水面,胸口骨頭碎裂的聲音就卡卡的傳了出來。
滿臉橫肉的漢子並非泛泛之輩,脖子掛在褲腰帶上混生活的人,多少都有點本事。他飛快的調轉槍口,渾身濕透的年輕人靈敏如豹子,一把抓過一個劫匪,硬生生擋在自己前面。就是這個動作,讓滿臉橫肉的漢子遲滯了一秒鐘,但這一秒鐘卻是致命的,他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他的槍根本沒有打響,因為從同伴身後,橫空掃來一拳。拳頭像是鐵鑄的,擊打在他的左頰上。一拳斃命,一拳打碎了他所有生機。漢子一張臉幾乎被這隻鐵一樣的拳頭打爛了,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道目光所看見的,是一張粘著水珠的稜角分明的臉。
天空瞬間佈滿了烏雲,陽光被遮蔽了,如同黃昏前的一瞬。剛才還混亂的湖面,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暗淡的光線下,一條孤零零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年輕人鬆開了自己的拳頭,輕輕噓了口氣。抬手斃掉十多個人,就彷彿之前抬手喝掉十多斤酒一樣,他的臉龐上有一種自信,非常強烈的自信。
我,是最強的。
「小小哥惹禍了!你惹禍了!」老艄公一屁股就坐到了船上,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
「怕啥,你看不見?是他們要劫我們的,死了也白死。」迷糊完全輕鬆了,他的年紀還不大,看著站在不遠處船頭上的年輕人,眼睛裡有一種來自內心的崇拜。
「這十多個人,說死就死了,官府官府」
「你不說,沒人會知道。」年輕人划著小船靠近過來,身體輕輕一躍,落到了這條船上,迷糊趕緊遞過去一塊乾布,年輕人隨手擦掉臉上頭上的水滴,笑著拍拍老艄公的肩膀:「李陵三百里,英雄誰第一?」
「我我我」老艄公嚥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的說:「我瞎胡說的,小哥你」
「你說的沒錯,這個給你,開船吧。」
年輕人從迷糊手裡要過兩塊大洋,隨手丟給老艄公。他又要了點酒,不過沒有鯨吞牛飲,就斜坐在船頭,一點點的慢慢喝著。
小船慢慢的靠近了湖岸,迷糊興奮的掂起手裡的包袱,回頭對年輕人說:「哥,到家了。」
「到家了。」年輕人喃喃的說了一句,他的眼睛裡,有一點點眷戀又想念的目光。
「哥,你想啥呢?」迷糊看著年輕人些許迷離的目光,就賊眉鼠眼的笑著問:「想那個人了?」
「不要胡說。」年輕人皺皺眉頭,但並未反駁迷糊的話,只有他心裡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點想念那個人。
儘管只是一點點。
李陵附近三個縣,他們到的是相城縣,但並非縣城。兩個人雇了輛大車,朝相城南邊走了大概十幾里地。一片連綿的大宅子就出現在眼前。府門上一個燙金的門匾上,有一個大大的衛字。
趕車的車伕剛剛把大車停在大宅門外,立即有人過來驅趕,在平時,不是重要的客人,就不能靠著衛家的門檻下車。
「嚷嚷什麼,是我們回來了。」迷糊先跳下了車,沖那幾個人吐吐舌頭,緊跟著,年輕人也從車裡慢慢走了下來。
「是是八少爺」
幾個人的表情立即變得無比的恭敬,其中一個轉身就跑回大宅子裡,一邊跑一邊大聲吆喝,彷彿想讓所有人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八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