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鷲擊長空 五
幾個打手同時倒抽了口冷氣,李陵人都聽說過付占山,但同樣都聽說過衛家的八少爺。尤其這幾年,衛家九虎的名頭幾乎讓衛八一個人蓋過去了。這個只有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都傳聞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非常了得。
「付占山有膽,就到衛家來,沒膽,就滾蛋!」衛八指著面前幾個人,暴喝了一聲:「都滾!」
幾個打手產生了明顯的退意,既然知道面前的人是衛八,那麼他們也知道自己肯定討不了半點便宜,至少現在討不到。有人朝付三少爺的屍體還有大車裡望了一眼,已經隱隱清楚衛八今天為什麼連夜追殺付家的三少爺。
「走!」一個人低低叫了一聲,其餘的人收拾了一下,飛快的退走了。剩下的事,已經不是他們可以管的了的,一切都會是付占山出頭去解決。
人退的很快,幾乎就是眨眼間的功夫,已經遠走了。伴隨著越來越遠的馬蹄聲,空氣中的肅殺還有血味飄散開來。衛八凝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雖然沒有轉身,卻能感覺的到,有一雙帶著淚的眼睛,一直在後面望著自己。
他慢慢的回過身,看到的是雲蘿那張如雨後梨花的臉龐。這一瞬間,衛八的心裡有些疼,他已經忘了,有多少個不眠的夜晚,都是這個女人陪自己度過的。看著對方眼睛裡的淚,衛八罕見的產生了一點不捨的情緒。
「誰欺負了你,你該說我的名字。」衛八在心裡歎了口氣,語氣柔和了很多:「報我的名字,還有誰敢這麼做?」
「八爺……」雲蘿再也忍不住了,已經止住的哭泣又爆發出來,她從馬車的車廂裡跳了下來,這是個柔弱女子,身上沒有一點功夫,在跳下來的時候是身子一歪,重重從車上摔了下來。
衛八的手指動了動,但是卻沒有挪動腳步,就站在那裡,看著雲蘿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雲蘿的心,很難形容,她並非一個善於表達自己情感的女人,遇見了什麼事,大多都是用哭來解決的。這樣的女人內心很孤獨,她很渴望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有一個人能站出來,陪在她身邊。
在雲蘿的眼睛裡,這個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離自己是那麼的近,他稜角分明的五官是那麼的清晰。雲蘿顧不得摔倒的疼痛,也顧不得一身的塵土,她爬了起來,不顧一切的繼續朝衛八跑過來,想撲到對方懷裡,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給我站住!」衛八柔和的語氣突然就強硬了很多,他斷然喝止雲蘿,不許她再邁動一步。
「八爺……」雲蘿怔怔的止住腳步,眼神有一點癡了。
「他已經給你贖身了。」衛八想再強硬一點,然而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過去的事,那些點點滴滴的情景在腦海中不住的浮現著:「你走吧。」
「八爺,我到哪裡去……」雲蘿咬著嘴唇,如果不是這樣,她會哭出聲來。就像她根本想不到衛八會連夜追來一樣,她同樣想不到在這個時候,衛八會趕她走。
「天下之大,哪裡不能去?哪裡都是家……」衛八伸手在懷裡掏出一袋子銀元,丟到雲蘿腳下。他的手指又動了動,掏錢的時候,他觸到了懷裡一隻鐲子,那是在外地給雲蘿帶回來的。
但是這只鐲子,衛八不會再給她了。
「八爺……」雲蘿看看腳下的錢袋,又抬頭看看面無表情的衛八:「你是嫌我不乾淨了……」
「閉嘴!」衛八有些惱怒,這是他最不願意提及的話。夤夜追趕付三少爺,是因為對方搶了他的人,但是這個女人,他不會再要了。
雲蘿的眼睛慢慢閉上了,她的眼角不斷的溢出眼淚,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在心裡怨恨衛八,但是轉念想想,這個男人彷彿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山盟海誓般的話,也沒有許下過任何諾言。
雲蘿的眼睛還沒有睜開,猛然覺得自己被一隻手給拉了起來,衛八騎著馬,帶雲蘿朝來路飛快的奔去。
「八爺……」雲蘿睜開眼睛,只有這一刻,她才感覺是安全的,她躲在衛八寬厚且帶著體溫的懷裡,彷彿外界的任何風風雨雨都侵蝕不到自己,她抬眼看看衛八:「八爺,你還是疼我的,是不是?你還是惦念我的,是不是……」
「再說一句廢話,我現在就把你扔下去。」衛八根本不看雲蘿的眼睛,依然面無表情的趕路。
雲蘿的眼睛,再一次閉上了,她有些心死,卻不知道該怎麼讓衛八這個男人在自己的心裡死去。
「衛八,你疼嗎?」。衛八的思緒在翻滾,他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女人的。
也就是在這一刻,名動李陵的衛八,人生第一次嘗到了無奈的感覺。他明白了,自己的事,其實並非完全是自己說了算的。再強的人,也會有無奈的時候。他喜歡這個女人,卻無法把她留在身邊。
不知道顛簸了多久,衛八重新回到了相城,接近縣城的一瞬間,衛八伸手把懷裡的雲蘿抱下去,放在地上。他沒有一絲停留,當雲蘿的雙腳踏上地面的同時,衛八已經一陣風般的走遠了。
衛八飛快的跑到了長街的另一邊,家裡的車伕還老老實實的呆在原地等候著,衛八翻身下馬,從大車裡掏出一罐火辣辣的酒。酒是車伕平時喝的,烈的割喉嚨。他仰頭把一罐子酒喝了下去,然後丟掉罐子,大踏步的走著。
「就這樣吧。」衛八對自己說,當他丟下雲蘿的時候,就等於強迫自己丟掉了這段記憶。無論這段記憶是美好的,還是酸楚的,從此都與他無關了。
衛八回家了,狠狠地睡了一覺。他做了夢,亂七八糟的夢,這些夢裡,都有一個女人的影子,這讓衛八在夢中都感覺到淡淡的哀傷。
但是這些夢沒有繼續下去,因為有人叫醒了他。
「八少爺。」一個家裡的老管家小心翼翼的在床邊說:「老爺和幾個少爺都在前廳,方城的付占山來了,像是出了點事。老爺喊你過去。」
「知道了。」衛八沒事一般的翻身下了床,整整衣服,又好好的洗了把臉,隨手在桌上捏了兩塊點心,一邊吃著,一邊跟老管家朝前廳走過去。
前廳確實像是出了什麼事一樣,衛家的幾個兄弟全都到了。在衛同的下首,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人。這人是個好角色,一雙眸子精光四射,眉宇中有一股隱約的霸氣。衛八沒有跟他深交,但也知道,是付占山。這是方城內最大的土豪,據說,方城縣內至少一半的商舖都是他的,所以人稱付半城。
「正主來了,說說正事吧。」付占山的眉毛跳動了一下,放下手裡的茶盞:「昨夜是個什麼事?讓衛八說說。」
「能有多大的事?」衛八拿一碗茶漱了漱口,噗的吐到旁邊,抹抹嘴,道:「殺了你一個兒子。」
卡嚓……
付占山手裡的茶盞頓時就被捏成了粉,他帶著怒火來的,因為顧忌衛家,所以才一直忍著沒有發作。但是衛八的話徹底激怒了他,幾個付家人的臉色都跟著變了,手在腰裡一陣摸索,暗中握住了傢伙。
「衛老兄,你這個兒子缺管教了。」付占山忍了幾忍,看看自己帶的人,又看看衛同身邊那幾個龍精虎猛的兒子,隨手甩掉了被捏成碎末的茶盞,拿手帕慢慢擦著手,道:「咱們都是講理的人,現在就以理說事。」
衛同只比付占山大了幾歲,但是要比對方內斂的多。他不動聲色,沒有訓斥衛八,也沒有賠笑給付占山說軟話,只是微微抿了口茶,道:「那付老弟就拿個章程出來?」
「昨夜的事,我說的夠清楚了,該拿什麼章程,也要你們衛家拿。你兒子殺了我兒子,人不能白死,這個章程要是拿的不妥,不要說我付占山不點頭,恐怕旁人也會說三道四。衛老兄是要面子,講家法的人,來之前,有人勸我,說怕衛家護短,我當時就抽了他一嘴巴。衛老兄是護短的人?絕對不是。」
這話軟裡帶硬,幾乎把衛同要說的話都給堵死了。衛八冷哼了一聲,剛要說話,衛同就抬手制止了他。
「人死如燈滅,再點也點不著了。」衛同看著付占山,認真道:「要錢,要地,就是一句話的事,衛家不放空話,只要你開口,能拿出的,我會拿。」
「拿他娘的幾畝破地就沒事了?」一個站在付占山身後的年輕人驟然打斷了衛同的話:「我三弟的命,你跑馬量地都賠不起!」
「是啊。」另一個付家人在旁邊冷笑著說:「付家的錢在庫裡多的發霉,你喊兩個兒子出來,咱們殺了玩玩,殺完了隨便你去搬錢,怎麼樣?」
話音剛落,衛家幾個兒子都惱怒了,茶碗呼呼的朝這邊飛過來。付占山幾個人雖然沒被砸到,但湯湯水水淋了一頭一身。這一下子,兩邊的人都火了。
「衛老兄!」付占山呼的站了起來,猛的一拍桌子:「你家兒子年輕氣盛,太過霸道,要是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那可誰都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