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到死人對於他們來說,是非常不吉利的,但是如果已經撈到了,就必須讓他出水,不然下次再出船,這死人就可能來翻他們的船。
王全勝不是第一次碰到過這種情況,雖然不願意,但是也沒有辦法,老祖宗的規矩不能破壞,於是就讓他們繼續拉。
拉出水面一看,卻發現爬犁鉤著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個黑色陶人。這個黑色陶人一看就是古代的東西,是一個半蹲著的女人,等真人大小,手做著一個動作,應該是本來拿著什麼東西的。
王全勝一看壞了,這好像是窨俑,古時候一旦有人溺水失蹤,他的親人就會將一個失蹤人模樣的陶人沉到水裡於河神交換,屍體就會浮上來。
這東西比死人還不吉利,王全勝就直罵晦氣,但是他們仔細一看這陶人,發現又不對,這陶人紋路細膩,動作生動,表情祥和,看上去非常精緻,不像是窮苦人家自己燒製的。
幾個人一琢磨,哦,是墓人。
這些人迷信思想很重,他們都知道這種東西是墳墓裡才有的,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耙子,可能耙到了埋在黃河底的什麼古墓了,非常害怕,連碰也不敢碰,就想把這東西扔回水裡去。
但是他船上有一個合夥人,卻阻止了他們,這個人外號叫二麻子,以前做過古玩,客觀地評價一下,這人就是比王全勝有見識,他一看到這陶人,眼睛就放光,就知道自己財路來了。
就讓他們把陶人搬上船,告訴他們這東西值錢,可以賣給國家博物館,外國人也喜歡,撈到這東西,是上天給你的福氣。
王全勝聽了將信將疑,說撈死人的東西,會遭報應的,但是幾個年輕人都是相信二麻子,幾個人又下去幾耙子,結果又鉤上幾隻形狀像夜貓子的大型青銅器,上面刻滿了鳥篆銘文。
鳥尊大概有半米高,上面的青銅銹跡斑斑,腐蝕得很厲害,二麻子一刮鳥尊的表面,上面的青銅銹就成片地往下掉。
這幾個小的青銅器也是這樣撈上來的,王全勝基本上見都沒有見過,他當時不知道這些破銅爛鐵也值錢,但是二麻子就告訴他們,這些東西有的比金子還值錢,要他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幾個人心生畏懼,也沒敢多撈,只有二麻子,他不耐其煩地下耙子,似乎想要把下面能撈的都撈上,在水裡,他們的耙子很明顯幾次都鉤到一個非常沉重的東西,一旦鉤到這個東西,耙子就起不上來,不論怎麼樣都動不了。
二麻子說可能是鉤到了棺材,不死心,最後耙子都給拉直了,才鉤上來一片青銅片,王全勝就不敢亂來了,說吃飯的傢伙是祖傳的,弄壞了不吉利。老祖宗會怪罪。
於是把他們撈上來的東西衝洗乾淨,用布蓋上,幾個人不敢白天上岸,一直等到晚上,幾個人就才連夜把東西搬回村裡,逃回了自己家。
二麻子見過世面,知道自己做的這個事情,是要坐牢的,所以他就嚇唬幾個人說夠槍斃了,再三叮囑,幾個人就發誓誰也不把這事情說出去。然後四個人一分,把東西分成四份,都找地方藏了起來。王全勝就把這些東西埋進自己家的灶頭下面。
他們等了幾天,似乎沒人發現這事情,二麻子就放下心來,帶著一隻小青銅片出了鎮,和他們說到太原府找他的娘舅幫忙,找幾個主顧來,把這些東西賣了換錢。
這一去就是六個半多月,前幾天他才打電話回來,說他找到主顧了,讓他們找個人帶幾件東西上來交貨。
幾個人其實根本就指望這錢,當時半年多沒見著二麻子,以為這東西賣不掉了,跑去指不定能不能拿得到錢,說不定連路費也貼進去,正巧那時候正在農忙,誰也不肯去,王全勝最老實,就把這事情推給他了。
王全勝回家和老婆一說,要出門,他老婆就不肯,結果兩個人大吵了一架,他一怒之下,就帶著東西,坐火車到了太原。
來之前,二麻子讓他去南宮找他,他一路問了一圈,找到了二麻子娘舅的攤子,卻不見開門,他是頭一回進城,也沒個地方歇腳,就只好在南宮門口等,晚上就窩在樹下,這一等就是七八天,他來時候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二麻子出了什麼事情,就是沒出現。
他是和他媳婦吵了架出來的,就這麼回去,在家裡肯定是抬不起頭來,想來想去,把心一橫,心說這裡不是賣古董的嗎?把這些東西給賣了,讓那婆娘也看看,自己不是這麼窩囊的人。
不過他這人天生不會說話,也不知道這做買賣,怎麼開這口,一直就晃來晃去,那句南爬子的蠻話,也是那二麻子扯淡的時候教給他的,他以為還真是這麼回事情,問了幾次,都遭了白眼,結果東西也沒出手。晃了兩天,錢也用完了,銳氣也沒了,心說回去給老婆罵就罵吧,這日子還得過啊,於是乎準備著吃完麵,就回鄉去,沒想到碰上我們了。
王全勝喝了點酒,酒後吐真言,雖然口齒並不怎麼清楚,我還是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直聽得遍體生寒。
這黃河裡的事情真是說不清楚,淤泥裡什麼都有,我心說下次說不定還能撈個飛碟上來。
但是這種事情,只要是在黃河邊上的人,基本上都聽老人講過,所以這故事也有可能是他胡謅的,王全勝這個人看上去雖然憨厚,但是我看得出從他骨子裡透著精明,他的憨厚,只是因為他的見識少,並不是真的笨。
我暫且聽著,也不全信,對他道:「那你這些個東西,已經是撈上來的全部了?」
王全勝點頭,就打著酒嗝問我:「我身邊就都在這裡了,不過我家裡還有。老闆,你可看也看過了,聽也聽過了,這些個東西,你能給我多少錢?」
我心裡一琢磨,二麻子這種人,肯定不會給他們分很多錢,他們也絕對想不到這東西能值到上萬,但是我這人不能太貪,於是假裝又看了看,對他道:「可惜,你這東西給你在泥裡埋了,樣子給你埋殘了,本來還能賣得更高,這樣吧,咱們也別論這個價錢,我就吃點虧,多給你一點,一件東西,我給你一千元,下次生意,怎麼樣?」
王全勝「砰」的一聲就坐在地上了,一下子就站不起來了,我趕緊把他拉起來,道:「你什麼毛病啊你?」
「哎呀我的娘啊,這東西那是真值錢啊,六樣,可就是六千元?我得掏多少沙子才能賺這麼多啊。」王全勝發著抖道。
我呵呵一笑,一邊出去讓少爺幫我準備錢,一邊道:「不不,你這五樣東西,我給你五千元,你這青銅片我可不要,這是破爛。」
王全勝也點頭,道:「是是,我給喝糊塗了。」
趁著少爺去準備錢的工夫,我就繼續問他,這青銅片是什麼東西?
王全勝說,那就是從水下那大東西上剝落下來的,二麻子讓他也帶一片上來,好找幾個行家去看看。然後問我要不要,要的話,就送給我得了。
我對這東西很有興趣,心想恭敬不如從命,就接了過來,這時候少爺拿來錢,我一張一張數給他,他拿過來之後又數了好幾遍,才揣到兜裡,我和他也一樣,仔細查看了好幾遍這些青銅小件,確定不是假貨,也給揣到兜裡。
王全勝一下子心情大好,舌頭也利索多了,就叫著這頓他來付賬,又叫著少爺上酒,我一看這傢伙到底能喝多少啊,又上了一瓶白酒,一瓶汾酒。他這個時候已經把我當成知己一樣,一個勁兒地給我倒酒,還說著,要不到他們那村裡玩玩,隨便把他家裡剩下的那些也給買了。
我心裡已經在打這個主意,但是我估計他手裡的貨還有不少,假如真的一千元一隻地收下來,我這點破錢根本就收不了多少,便暫時把他穩住,等我先把手裡的賣掉,再去吃他的存貨,於是說等有機會的。你這些東西,我給的價兒算是高的了,主要也是為了留個下次的買賣,我買了以後,身上的錢也不多了,賣掉也賺不了多少錢,所以你家裡的先留好,等我資金回來,我就到你家去買,你這事,你也別和你幾個兄弟去說,到時候我給他們的價碼,肯定得比你的低,我得給你介紹費啊,對不對?
王全勝點頭答應,拍著胸脯說保證把東西給我留著,還給我留了個他們鎮上的電話,說打這個電話找叫王全勝的就能找到他,到時候,他還請我喝酒。
又吃了一會兒,聊了些其他東西,王全勝說他從小就幹這一行,算上今年,他幾乎已經干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來,奇怪的事情他也見過不少,在黃河裡撈上來的東西,什麼都有,說的難聽點,光死屍,他就撈出來不下百具了。期間還撈到什麼鐵駝,鐵馬,就不要說了。
有時候他還能鉤到活的東西,上年他就在黃河裡鉤上一隻臉盆大的紅毛烏龜,背上還刻在古代的字,後來他媳婦說烏龜長紅毛是龍王爺的親戚,就給放了,說來也巧,那年他們收成特別好,每次出船都滿載而歸,他媳婦說是龍王爺在幫忙呢。
那撈到青銅的地方,撈了那一次之後,他們就再不敢去了,這段時間黃河汛期就要到了,上游的調水壩放水,地方太深,水流比以前急多了,要不然,還能再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關於黃河裡的古墓,他以前也聽他爺爺說過黃河底有古墓的事情,但是自己親自碰到,倒還是第一次,他以前還不信。一般道理,黃河每年沉積的黃沙是個天文數字,這底下的東西,怎麼樣也應該給埋在淤泥下很深才對,怎麼會給他的耙子扒到,他就很想不明白。
王全勝很快又把兩瓶酒乾了,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付了錢起身告辭,要連夜回去,此時我已經恨不得他快走,不然他沒醉我都得給他喝死,看他雖然舌頭大,但是人並沒有什麼特別迷糊的感覺,知道這傢伙是個酒缸子,就讓他小心。送他出門。
回到飯店,少爺就給我使眼色,問我戰績如何,我也是心情大好,不過就是酒喝得多了點,讓他泡了兩杯茶就把這過程和他說了一遍。
少爺聽了之後,就奇怪:「這黃河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這是人給沉在那兒的?還是神仙給修的?」
我笑道:「黃河裡自古就經常挖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很多史書裡都有大量的記載,這並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