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跟她的故事

  有人關了燈,包廂裡頓時一片漆黑。

  綠綠躺在黑暗中,瞪著一雙黑亮的眼睛。

  火車好像一直在原地搖晃,匡當當,匡當當,曲添竹的聲音隨著這個節奏響起來:「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

  狐小君就是周沖原來的那個女朋友!

  綠綠一下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是名人,關注她微博的基本都是過去的同窗,曾經的同事,還有不多的幾個朋友。去年的某一天,她的粉絲裡多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狐小君。

  算起來,那時候綠綠跟周沖剛剛通過情網相識不久。狐小君知道綠綠是前男友的女友,而綠綠不知道狐小君是男友的前女友。從這個角度說,綠綠在明處,狐小君在暗處。狐小君躲在電腦的另一端,日日夜夜地關注著綠綠在微博上的每一句發言,每一個動態……

  你也一樣,在關注你微博的那些人裡,很可能潛藏著你過去的戀人或者現在的仇人。

  綠綠還記著,她和狐小君第一次見面,是狐小君主動提出來的。那天,她們一起逛街的時候,狐小君的心思好像不在衣服上,她一直在旁邊悄悄打量綠綠。現在想起來,那眼神讓綠綠渾身不舒服。綠綠問她:「你真姓狐?」狐小君說:「是呀,這個姓很少。」

  綠綠和周沖吵架那次,狐小君陪她在咖啡館聊天,分手的時候,綠綠請狐小君去家裡坐坐,狐小君還跟她開玩笑:「不去了,聽說你家周沖是個大帥哥,我怕我不小心愛上他。」

  綠綠還想到了一件事,她對周沖說狐小君要結婚了的時候,周沖靜默了好半天……

  綠綠想不通了,狐小君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身份跟她結識?周沖為什麼絕口不提她?難道他和她依然相愛?如果是這樣,周沖為什麼又和自己走到了一起?狐小君為什麼又要和另一個男人舉行婚禮?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總之,綠綠一直被蒙在鼓裡,她忽然感到狐小君這個人很陰險,周沖也很陰險。

  狐小君和長城1月15號結婚,現在離那個日子不到一個月了,可是,兩個人竟然雙雙失蹤了!

  拋開跟愛情有關的一切,綠綠明顯感覺到,這個世界出事了。就像一塊地毯,正在從一個角開始慢慢腐爛,為什麼腐爛?因為地毯下遮藏著一種陰暗的活物,不過,大家並不知道這一點,沒有人掀開地毯看一看。而綠綠和周沖正好處在這一角附近。

  火車晚點一個多鐘頭,不過總算到了。綠綠下車之後,京都已經是萬家燈火。她第一次感覺京都如此親切。

  由於她連一個隨身的包都沒有,驗票員以為她是接站的,根本沒驗她的票。她剛一出站,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周沖。

  分開僅僅一天,周沖好像瘦了很多。

  他走過來,摟住綠綠的肩,然後說:「你瘦了。」

  「你才瘦了。」

  「我帶你去吃法餐?」

  「好,餓死我了。」

  「你沒帶身份證吧?」

  「沒帶。」

  「賓館讓住嗎?」

  「解釋了半天。」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上了出租車。綠綠沒有主動問起狐小君的事,她在等周衝自己說。

  很快,兩個人就來到了他們小區附近的一家法餐廳,坐下來,開始點餐,蝸牛、鵝肝、龍蝦之類,都是綠綠最愛吃的。

  周沖終於說起了狐小君。

  最早,狐小君是周沖的粉絲,圈裡人叫「果兒」。

  那時候,周沖在一家叫「綻放」的酒吧唱歌,狐小君天天都是那裡的顧客。

  一個夏日的晚上,周沖演出結束之後,背著吉他正在路邊打車,狐小君駕駛著一輛小巧的摩托車停在了他面前:「我送你吧。」

  周沖愣了愣。

  「我是你最忠實的歌迷。」

  「我說面熟呢。」然後,周沖看了看狐小君的摩托車,笑了:「能馱動兩個人嗎?」

  「沒問題。」

  周沖就坐上去了。

  摩托朝前一竄,周沖差點掉下去,狐小君說:「摟著我。」

  周沖就摟住了她的腰。這個女孩看起來很嬌小,摟在懷裡卻十分豐腴。一陣涼風吹過來,周沖嗅到了她頭髮的香氣。

  他忽然有一種預感:今夜可能有艷遇。

  狐小君一邊開摩托一邊問:「我們去哪兒?」

  她說的不是「你去哪兒」,而是「我們去哪兒」,周沖從中聽出了某種暗示,他說:「去夜市吧。」

  「好。」

  他們來到了一家夜市,坐下來,點了烤肉和啤酒。周沖沒想到,兩個人竟聊得非常投機,空啤酒瓶越來越多,放在地上,幾乎快把他們的兩雙腳埋住了。一個撿破爛的老太太一直在不遠處坐著,等待他們離開。

  老太太一直等到凌晨1點多鐘。

  周沖有點喝多了,頭重腳輕地問:「你去哪兒?」

  「回家。你呢?」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你不怕我爸揍你呀?」

  「只要你家沒狗我就沒什麼怕的了。」

  「我怕。」

  「你怕我?」

  「怕你女朋友。」

  「我沒女朋友。」

  狐小君笑了:「那我就放心了。你確實喝多了,走吧,去我家。」

  周沖暈暈乎乎地感覺到——今夜確實有艷遇!

  一輛小小的摩托車載著狐小君和周沖,來到了一個比較高檔的小區。實際上,狐小君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她的父母都去加拿大姐姐家了,要幾個月之後才回來。

  有一點令周沖沒想到,狐小君並不隨性,或者說並不輕薄,周沖太急切了,只想花好月圓,卻遭到了狐小君鄭重的拒絕。她用酸棗和葛花根熬了湯,給周沖喝下,然後為他鋪好了床,笑吟吟地說:「偶像,我要提示你,你睡的是我的床。晚安。」然後就去了另一個房間。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周沖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女孩。

  綠綠問:「那你們什麼時候上床的?」

  周沖說:「差不多四個月之後吧。」

  兩個人相愛了,如膠似漆。周沖經常在陽台上給狐小君唱歌,狐小君說,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她說,沒有麥克風和音箱,聽木吉他的聲音,聽心愛男孩的清唱,那種感動無法替代……

  綠綠明白了,為什麼周沖總喜歡在陽台上練歌,心裡不由有點酸。她告誡自己,這是一個美艷卻已經夭折的愛情故事,不存在第三個人……

  狐小君有很多網友,大部分都是女孩。其中有個男的,貌似是個東北人,以寫作為生,狐小君經常在網上讀他的文章。她是個單純的女孩,相信的東西跟周沖不相信的東西一樣多。有一次,狐小君興沖沖地對周沖說:「A在他的微博上回復我的留言啦!」

  A是那個作家的名字。

  周沖很討厭微博,認為那是一群人的口水缸。狐小君卻是個微博控,當時周沖並沒有太在意,只要她喜歡,由她去。

  半年之後,狐小君不再提這個作家了,周沖甚至淡忘了他的存在。

  一天,狐小君來了周沖家,心情似乎不太好,周沖問她怎麼了,她說週期性情緒低落。周沖就在陽台上給她唱新寫的歌,狐小君的眼神一直有些游移不定。

  很晚的時候,周沖送狐小君回家。分手的時候,狐小君總要吻他一下,那天卻省略了這個細節,她低著頭匆匆走進了家門。

  回來之後,周沖不放心,又給她打電話,她的手機竟然在周沖的房間裡響起來,周沖這才發覺,這個馬虎鬼把手機落在他家了。他在沙發上拿起狐小君的手機,有個未接來電,是他剛才打的。他正要給她家裡打電話,短信響了,他想肯定是狐小君發現手機不見了,發短信來詢問,於是把短息打開看了看,沒想到是個叫毛毛的人發來的——

  寶貝,我最近一直在俄羅斯。

  周沖以為發錯了,又一想,不可能,因為狐小君存了這個人的名字。他查看了一下其他的短信,手腳漸漸冰涼——

  從兩個人互發的短信看,這個毛毛應該就是那個A,一個多月前,他來了京都,那天狐小君去看他,兩個人初次相見就在賓館發生了關係。巧的是,狐小君懷孕了……

  周衝來到陽台上,在他經常給狐小君唱歌的地方坐下來,眼裡竟然湧出了淚水。那感覺就像小時候媽媽給他買來了一支最心愛的糖果,卻被一條狗給叼走了。他的心裡有太多的疙瘩,最大的疙瘩是:為什麼四個月之後才給我,而你第一次見面就給了他?那傢伙到底有什麼手段和魅力?

  一個多鐘頭之後,狐小君打來了電話,她很著急地問:「周沖,我手機是不是落在你那兒了?」

  「是。」

  「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很抱歉。」

  「你……怎麼了?」

  「我看了你的短信。」

  狐小君一下就不說話了。

  周沖也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都舉著手機等待著。

  周沖一句話就把兩個人的愛情推到了絕路上,前面是萬丈深淵,現在,他們似乎都在迅速考慮哪個人先邁出第一步。

  過了好長時間,狐小君說話了:「周沖,我們分手吧。對不起。」

  周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們在一起……總共多長時間?」

  「十六個月了。」

  「噢,認識的時候是春天。」

  「差不多。」

  「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了吧?」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能搞定。」

  「手機怎麼辦?」

  「快遞給我吧,麻煩了。」

  「好的。」

  「你早點睡。」

  「好的。」

  「晚安。」

  「好的。」

  狐小君把電話掛了。

  周沖再次回到陽台上,又在老地方坐下來,坐了整整一宿。

  天微微亮了,他回到了書房,打開電腦,查看那個作家的信息,找到了他的微博,照片上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微微有些胖,只能說長相不煩人而已。周沖面對這張照片乾巴巴地笑了笑,然後就把網頁關了。

  他把狐小君的手機還回去之後,叫來了兩個哥們,給他們看了A的照片,然後說:「你們替我收拾這個人一頓。」

  哥們說:「你扇扇火。」

  「他罵我。」

  「火不夠。」

  「他欠錢不還。」

  「還不夠。」

  「他……睡了老子的女朋友!」

  「這下夠了。」

  當天,兩個哥們就動身去了東北。周沖送他們上車的時候,哥們說:「你不去嗎?」

  「我不想看見他。」

  「要求是什麼?」

  「把他身上所有的毛都剃光。」

  兩個哥們眨巴了幾下眼睛,沒有再說什麼,上車就走了。

  兩天後,他們返回了京都。周沖在網上看了那個人的微博,他叫囂他遇刺了,說是同行相輕,又說是由於文章曝光了黑惡勢力遭到報復,差點就上升到政治迫害,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請求警方捉拿兇手,為他伸冤。周沖感到好笑,兩個哥們確實動刀子了,不過,那是剃,不是刺。

  半個月過去了,周沖心裡的傷痛平復了許多,他開始瘋狂思念狐小君,經常坐在陽台上對著一把空椅子唱歌。那期間,也成了他創作的高峰期,寫了很多歌,主題都是有關愛與背叛的。

  後來,他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主動給狐小君打了一個電話:「小君,我想你。」

  狐小君歎了口氣,說:「咱倆就像一塊鏡子,已經碎了。」

  「只要你能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

  「我們跨一步,這個關卡就過去了!」

  「不,我已經不愛你了。」

  說完,狐小君就掛了電話。

  從那天起,狐小君不再接他的電話。周沖不去唱歌了,天天晚上去她家樓下等她,想和她見一面。狐小君知道他在樓下,就是不出來,看來是鐵了心了。周沖在花壇上坐著,將近半夜的時候才踽踽離開,第二天晚上再去……

  狐小君的父母很喜歡周沖,他們知道他和狐小君分手了,卻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一直在勸女兒,女兒根本不聽。每次他們在樓下看到周沖時都歎氣。

  當時是夏末,周沖等了她二十多天,直到立秋。

  最後,他放棄了。

  不久後,他從狐小君父母的嘴裡得知,狐小君通過情網認識了一個男孩,叫長城,他們戀愛了。

  說到這裡,周衝突然扭轉了話題:「綠綠,我要去找她。」

  綠綠看著他,沒說話。

  周沖說:「相信我,我跟她已經沒有愛情了,在我心裡,她只是個妹妹,我知道她遇到了危險,需要我!」

  綠綠低下頭去,用匙子在湯裡慢慢攪動。

  周沖又說:「現在,長城的公司在找他們,幼兒園在找他們,狐小君的父母都快急瘋了,不然也不會給我打電話!昨天,警察還找我詢問了一些情況,在他們眼中我也是嫌疑人……你說話啊!」

  綠綠抬起了頭:「說什麼?」

  周沖:「我要去找她,你是不是不願意?」

  綠綠:「我在想另一個問題。」

  周沖:「什麼問題?」

  綠綠看著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下次就輪到咱倆了。」

  周沖:「為什麼這樣說?」

  綠綠:「直覺。」

  周沖:「我猜他們是受到了某種引誘,才一步步走上了不歸路。我們已經開始警惕了,不可能上當的。除非被綁架。」

  綠綠把目光收回來,看著周沖說:「你打算從哪兒入手?」

  周沖:「沒頭緒。老子只是個唱歌的。」

  綠綠:「狐小君和曲添竹很可能都去了同一個地方,我想這個地方就在貴州境內。這次,我跟著曲添竹到了那個叫筒晃的小城,她卻找不到了……哎,我們報案吧。」

  周沖:「省省吧!警察不可能興師動眾地跨越幾個省,去追蹤一個瘋子的線索。」

  綠綠:「那怎麼辦?」

  周沖:「讓我想想……」

  綠綠:「你還記得那個盲人嗎?」

  周沖:「怎麼了?」

  綠綠:「他曾經給過我們一張紙……」

  周沖:「現在我焦頭爛額,你不要再提那些不靠譜的東西了好不好?」

  綠綠:「說不定,它藏著至關重要的秘密!」

  周沖:「我不信。」

  綠綠:「你仔細琢磨琢磨最近發生的這些事,能理出一條相連的線索來——首先,我們的電腦裡出現了那張冥婚照片,而且接二連三;而曲添竹曾經失蹤過,又回來了,當她聽到冥婚照片的時候,突然就瘋了;現在,狐小君和曲添竹一樣,跟男朋友一起失蹤了……」

  周沖:「那張紙你還留著嗎?」

  綠綠:「在家裡,我們找個懂行的人,看看能不能破解一下。」

  周沖:「那就試試吧。」

  其實,綠綠也是抱著一種試試的心態,她和周沖都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從這張紙上破解出了一個神秘的信息,而這個信息令他們更加恐懼和迷茫……
《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