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誰死了

    我持續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因為我心底的悲哀已經完全淹沒了自己的心。西海河的往事距離現在很遠,而且好像跟我沒有什麼特別直接的關係,但那事關我的父親。

    「多吉。」金瓶梅沉思了一下,然後指著我爸的那張畫像,道:「有兩個他,對嗎?那麼殺人的究竟是哪一個?」

    多吉攤攤手,表示說不清楚,因為很多細節都無法從黃紙上讀出來,能顯示的只有比較重要的事件。所以多吉說不出殺人的究竟是三台河子的我爸,還是西海河那個。

    金瓶梅無意中詢問的一句話一下子讓我停止了沉默,這確實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如果這個問題存在的話,那麼事情就會更加複雜。

    兩個鄭立夫,一個在三台河子,一個在西海河,殺人的是哪一個?跟我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又是哪一個?他們現在都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了一個?文哥,爛臉乾屍劉一山指責的,到底是三台河子的鄭立夫,還是西海河的鄭立夫?

    可是,這些都變成了一個謎團,除非把李富生的記憶徹底的完整的解讀,但那顯然做不到,就連多吉都沒有辦法。

    接下來的記憶,又出現了一次『混』『亂』,多吉怎麼理都理不順,我想,那應該是李富生在西海河殺掉了一個隨隊的老專家之後被當場擊斃時的轉折點。

    再之後,西海河工程被叫停,大部分的義務兵離開西海河,退伍回家。李富生也轉業了,他最初獨自流離了一段時間,可能是工程被叫停五六個月,才再次跟我爸碰面。那一次碰面,他們商議的是關於叛逃的事情。當然,在我爸的口中,那不叫叛逃,那只是實現目的的一種方式。

    在這之前,我爸可能跟蘇聯人有過接觸,拿到了一筆錢,他跟李富生一起去見蘇聯人的時候,至少已經是第二次和老『毛』子接洽了。這一次,就是我在那段錄像裡看到過的場景,很可能因為李富生這個人的神秘,所以我爸才會拉上他。一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整個『交』談過程中李富生始終一言不發,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插』不上話。當時的那個老『毛』子在用俄語跟我爸『交』流,我爸可能會說俄語,但李富生對他們的『交』談完全不知所云。

    這次接洽,幾乎已經敲定了叛逃時的種種細節,看得出,當時我爸心裡也有猶豫,否則想逃跑的話,立馬就可以跟著蘇聯人偷偷越過國境線先到外『蒙』古,然後轉道前往蘇聯。但他沒有那麼做,只是『交』給了蘇聯人一部分資料,可能是想等蘇聯人研究完資料後最終表明一個準確的態度。

    這一次的事情,估計也是李富生下定決心要和我爸分道揚鑣的導火索。在接洽之後,李富生表示他不願意再讓外人,尤其是外國人『插』手這件事,但是我爸認為,西海河工程停止了,而且最高層做了批示,無論事情是怎麼樣的,都不能再做下去,這就說明,西海河不是暫時叫停,而是永遠的擱淺。沒有國家和部隊參與這些,僅憑個人的力量,很難達到最終的目的,所以我爸鐵了心要繼續做,在國內不行,可以跟蘇聯人合作,到外『蒙』古或者蘇聯本土去搞。

    李富生那種人,如果沒有心機就太奇怪了,他對我爸其實一直懷著深深的戒備,這次事情之後,李富生徹底跟我爸脫離了任何聯繫,開始四處游『蕩』,他去過很多地方,山野,農村,城市。

    有一件事情,文哥沒有說謊,那就是李富生犯下的殺人案。那個華僑企業家是文物收藏者,他自費辦過一個小型的展覽,不掙錢,完全就是個人愛好。在那次展覽展出的展品中,有一件比較特殊的,那是一塊被人工打磨出來的石片,可能是一件類似於石斧的石器,年代大概跟良渚文化同期,出土地點在今天的甘肅地區。這種石器在文物市場裡的價格不好確定,因為太老了,而且這塊石片上,有一些淺顯的痕跡,那像是有人故意刻上的,但也像是在自然磨損中產生的。

    李富生參加過這個展覽,對這塊石片的興趣非常濃厚,但是石片平放在展台上,李富生沒辦法看到石片另一面上的痕跡。幾天後,展覽結束,李富生找到那位華僑收藏家,提出要買下這塊石片,不過被拒絕了,人家不缺錢,凡是留下來的古玩,都是打算永久收藏的。

    就因為這塊石片,李富生就入室搶劫殺人。從這裡也能看出,他其實不比我爸心軟多少,也是一個為了自己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

    在這之後,李富生的記憶又『混』『亂』了,等到記憶清晰到可以讀取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讓我非常關注的事情。

    和之前的很多情況一樣,這段記憶沒有細節,記憶的場景是一片很荒涼的戈壁,植被非常稀疏,李富生肯定是躲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的,所以他的視野不怎麼開闊。荒涼寂靜的戈壁上,突然有人飛快的跑著。

    是我爸,多吉很肯定的指著我爸的畫像,說這個人在跑。

    後面有人在追他,不知道有幾個人,但從我爸奔跑時略微顯出的慌『亂』來看,追擊者不會太少,他們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我爸帶著一些東西,看樣子很沉重,這導致他體力消耗的非常快,在後面的人喊話的同時,我爸停了下來,他朝前方看了看,然後拖著手裡的東西繼續跑著。

    後面的喊話聲很隱約,只有一句話聽的比較清楚:現在回來,還來得及。

    但我爸沒有停止,依然在跑,驟然間,一聲清脆的槍響從後方傳來,我爸在奔跑中的身軀猛的一個踉蹌,撲倒在地。這是很致命的一槍,子彈『精』准的擊中了他的頭顱。當他倒下的那一刻,已經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了。

    荒涼的戈壁,遠方有一片山的輪廓,天空很藍,他倒下的身軀微微的『抽』搐了幾下,隨即一動不動了,鮮紅的血從頭部流下來,慢慢的浸濕了周圍的沙礫和石子。

    當我聽到多吉講述到這裡時,心就猛然劇烈的『抽』動著,他死了?

    「是誰殺了他!?」

    李富生距離當時的現場非常近,但他的觀察角度很狹窄,在我爸倒地之後很短時間內,李富生彷彿被發現了,有人朝他這邊大喊,而且傳來槍聲。李富生轉頭就走,在他將要逃走的一刻,視野一下子清晰了很多,後面有幾個匍匐在地面上的人,他看不清楚,但發現他的人,是鄺海閣。

    鄺海閣的身手也非常了得,他帶著兩個人朝李富生這邊跑,李富生沒有時間再繼續觀察下去,轉身就跑。

    最終,他逃掉了,他的記憶,肯定仍在延續,但我的思維,彷彿一下子停滯在那片戈壁灘上。我確定,不管鄭立夫究竟有幾個,但我的親生父親,只可能有一個,如果有一個鄭立夫在很多年前死掉的話,那麼我就不能否認,很可能是我的親生父親死去了。這樣的幾率是一半一半,但在我聽到多吉的講述時,自己眼前彷彿產生了強烈的畫面感,我好像就站在當年那片戈壁灘上,看著父親頭顱的血液,慢慢染紅了地面。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哀傷。那一刻,就如同親眼看到父親被打死了一樣。我呆呆的坐在凳子上,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了一具沒有思維的空殼。

    「你不能那麼武斷。」我自己對自己說,因為我的『性』格就是這樣,如果出現了什麼事,我總會朝好的方向去想,那是一種自我安慰,同時又是我的習慣。我不敢想像,如果我的父親在很多年前就死掉了,那麼這麼多年來跟我一起生活的那個鄭立夫,我該如何稱呼他?以後,我該如何對待他?

    總之,李富生是逃掉了,接下來的很長時間內,他沒有再和任何人接觸,一直奔走在西北地區。

    他很熱衷於抓捕那些地下的影子生物。但那種帶著智商的影子不怎麼好抓,李富生不知道從那裡得到了線索,他在地下湖孔『洞』內的空間裡,用鑿子鑿出很多小孔,然後掛上麝香,那種生活在石層中的蟲子對麝香氣味有一種瘋狂的趨向『性』,只要聞到麝香味兒,就會不顧一切的爬出來。李富生過段時間就會採集蟲子的蟲卵,蟲卵燃燒出來的氣味,則對地下的影子生物有很大的『誘』『惑』,他捕殺影子,用跟我們相同的辦法來獲取影子的記憶。

    等到這張黃紙上可以解讀出的東西被完全提取出來,已經是三四天之後的事了,我們都沒休息好,疲憊不堪。但是我和金瓶梅心裡,恐怕同時產生了一點失落,費盡心機,終於『弄』出了一些李富生的記憶,雖然這些記憶讓我們收穫了不少,可是最關鍵的東西卻沒有著落。

    金瓶梅默默的『抽』著煙,眼睛都熬紅了,我也是第一次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了明顯的憂慮。可能放到以前,他不會這樣,但他剛剛做了爸爸,他就算自己看穿了生死,也要為自己出生不久的『女』兒著想。

    「沒事的,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還怕這點小事?」趙英俊打著哈欠安慰金瓶梅,金瓶梅笑了笑,熄滅煙頭,表示自己沒事。

    儘管我心裡很失落,但一直都記得多吉的話,只是看著他這麼大歲數了,連著熬了幾天,有點不忍心在這時候麻煩他。不過多吉倒真沒忘了自己的承諾,從凳子上跳下來,要幫我看眼睛。
《解密天機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