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邪教(2)
道,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字。
它代表了很多,卻又不能用某種行為某種狀態來單一的體現。所以對於道這個字,大多數典籍中都講述的很模糊。
唯一能瞭解的是,道有自己的運行軌跡,維繫著整個世界的正常運轉。而且,很智能。
當我想著母親的樣子,一種來自血脈中的牽扯,自動為我指明了方向。
那個方向,讓我有很強烈的感觸,這很奇妙。
視野快速延伸著,大地,天空,各種動物的血氣飛快的後退,只是很短的時間裡,我就找到了她。
那是一處山谷,很黑,即便在玉珮的視野裡,依然顯得陰暗。
黑,是這處山谷最大的特色。
而在谷中央,有一處清潭。這水很怪異,青的刺眼,好像潭下有強光一樣。
一個美貌的女子,就站在潭邊。
她手持一本書,靜立若處子,那出塵的氣質,讓我看的有些愣神。
這就是我的母親,一位已經接近五十歲,卻仍如花季少女的人。
她臉色平靜,只是捧著書站在潭邊向下看。
視野延伸過去的時候,我還在想該怎麼傳遞信息,又傳遞什麼樣的信息。
她似有所絕,一手持書,另一手畫出一個圓,輕聲道:承天,開……
一縷波紋,自圓中蕩出,漣漪迅速擴張,將我視野延伸的地方籠罩其中。當漣漪越過視野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人已經站在那,而非單純的用眼去看。
原來是你。她忽然傳過話來。
我愣了一下,她已經看到我了?
找我做什麼?是他讓你來的?她繼續問。
他?我愣了愣,本能的張嘴去問。沒有聲音傳出,但我卻很怪異的明白,自己說出的話她都能聽到。
這實在太古怪了……
原來不是他。她依然望著那處清潭,再問: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的語氣很平和,如春風一般,但這種平和對我來說,卻是最難以接受的。
為什麼分別那麼多年,卻對我沒有一點母子之間該有的情緒?
心裡像被水泥堵住一樣,悶的發慌。但我還記得自己來這的目的,便開口說:老道發現了一個邪教,身上有黑色珍珠做裝飾,似乎是他們的身份證明。這個邪教抓了很多普通人和修行人,沒人能找到他們和受害者。老道說,全天下只有你能算明白,讓我來問你。
邪教?他不像會管這些的人。她繼續看著清潭,嘴裡卻輕笑一聲:是那個小丫頭逼你來問的吧,不愧是……不過,你倒會選時候。
啊?我有些納悶這句話。
九天窮碧落,黃泉入九重,知道什麼叫碧落黃泉嗎。她問。
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太過怪異,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在愣神一會後,聽她笑起來:看來他把典籍燒燬,做的很乾淨,你什麼也不明白。
即便眼前人是我的母親,如今這話聽起來,還是讓我很尷尬。而在尷尬中,我更有些氣憤。
如果你在家教我,有沒有典籍重要嗎?我語氣很不好。
憤怒是人的源泉,但那只是針對普通人。八索承天,我們所表的是天,所行的是天,所為的是天。你的心性還……算了,與你說這些你也不會明白。她望著眼前的清潭,仿似出了神:碧落黃泉,無數人以為,碧落為天,黃泉為地,所以有九天碧落,九重黃泉之說。但是,天地未開之時,便無天地之分,哪又會有碧落黃泉的分別呢。人眼所視並非天,人體所觸並非地。碧落黃泉,原本就是一體,當真有無數愚昧言語……
看著她自說自話,我沒有出言打擾。因為我很好奇她最終會說些什麼,也很好奇,她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知道這汪潭是什麼嗎?她又問。
我看了看那青到刺眼的潭水,下意識搖頭。
這就是碧落黃泉。她說出了答案。
你能找到這裡來,是天命,證明你此身應踏入此地。這是八索一脈,承天而行的體現。她接著說:所謂碧落黃泉,便是這世上天地未開的一處地方。便如山河之間的那一絲連接,哪怕只是頭髮絲大小的泥石。這裡可演化天綱,觀天地走勢,也是八索一脈時常要來的地方。
知道八索一脈為何存在嗎?她又問。
這個問題,我只能繼續搖頭,就像她說的,我什麼都不明白。
何為承天,便是代天而行。古朝廷有欽差代天子出行天下,八索一脈,也是如此。所以我們要維護的,是這天地。她突然笑起來:這是爹以前經常對我說的話,是不是很虛幻。
我無言,沒辦法去說任何話,只能問她:那你告訴我這些的原因是……
其實我心裡想的是,她難道要教我道法,讓我來繼承這一切?
告訴你這些的原因是,八索一脈,維護的是天地。一掌,定的是乾坤,而非雞貓魚狗。她說。
我愣了一下,但隨後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回去吧,那一教我已知曉。
我愣的更厲害了,就這麼打發我走?
無數的疑問,匯成了一團怒火。我忍不住大聲喊: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冷淡?我既然是八索的傳人,就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麼對我這樣?
這些事,你知曉與不知曉沒有區別。既然如此,何必自尋煩惱,回去吧……
我愣在那半晌,她沒有催促,只是望著碧落黃泉。這麼久,她甚至沒有向我看一眼。這種態度,這種行為,每一個人都無法忍受。
我雖然脾氣不大,但遇到這樣的事情,根本就無法忍耐。
但她是我的母親,我能說什麼?既不能破口大罵,也不能揮拳相鬥。
好!我走!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見過你這樣一個媽!
這是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我就開始將自己的視野收回。
有人說,天下雨,是因為你在哭。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想這個世界已經被洪水淹沒了。
但我的世界,已經被淚水淹沒。
決堤的眼淚,從眼眶中洶湧而出。
作為一個男人,哭是懦弱而無能的體現。但對此刻的我來說,滿腔的委屈與憤恨,都只能化作這種微鹹的液體。
我只能死死的憋住聲音,任由眼淚從眼眶流出,流過鼻子,流過臉龐,順著下巴滴落。
視野延伸,只是一種精神體現,並非實體。
所以當我把玉珮拿下來緊緊握在手裡的時候,所有的眼淚,都滴在我的衣服上。它們順著衣服滲入,很燙……
口袋裡微微有動靜,我感覺一顆小小的頭顱,努力向我貼近著。
但它實在太虛弱,根本沒有辦法去動。
那一刻,我只能坐在地上,抱著口袋裡的蛟爺悶頭痛哭。
那一刻,唯一陪在我身邊的,只有陷入沉眠,卻依然能感受到我內心無盡悲痛的蛟爺。
八索傳承,對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負擔,更是一種屈辱。
因為它,我連自己的母親都無法相伴。
因為它,我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蛟爺的頭在口袋裡微微動彈,像是要繼續努力貼著我。如果是往常,它會伸出信子在我臉上舔幾下。
但如今,它比我還要虛弱。
我不敢看它虛弱無力,卻又努力靠向我的樣子。能做的,只有抱著它,把頭貼在一起,用眼淚來徹底抒發我壓迫到極點的悲痛。
自我成年後,這是我第二次哭的像個淚人。
第一次,是老爹去世。
我看著他帶著遺憾之色,連眼睛都不願意閉上。
當他在去世前的幾分鐘裡對我說:給我穿上衣服,我要走了。
那一刻,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崩塌了。那,或許就是攔住淚水的堤壩。
而如今,母親還活著,我卻因為她哭成這樣。
這是對我的諷刺嗎?
一場徹徹底底的哭泣,因為敲門聲而提前結束。
開門!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三秒鐘不打開,我就殺了你!小美女在外面踢著門大叫。
聽著她粗暴的踢門聲,不斷傳進來的威脅聲,我忽然間覺得,這種聲音那麼的親切。最起碼,比我那位母親對我說話要親切的多。
來了來了!我一邊回應,一邊用衣服擦乾眼淚,又輕拍自己的臉,揉幾下眼睛,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正常一些。
做完這些,我才去把門打開。
這麼久才開,你想……你怎麼……怎麼了?小美女站在門外,臉上的表情由憤怒變成疑惑,連語氣也連變三回。
啊?沒事啊,剛才摔了一下,手戳著眼了,疼死了!我揉著眼睛,把臉向她湊的更近一些:你看是不是紅了?幫我揉揉?
去死!她本能的回了一句,但隨後又疑惑的問:真沒事?
當然沒事了,你要不信,幫我檢查檢查身體?我說。
臭流氓!想死嗎!她上來就是一腳。
雖然這一腳速度還是很快,但卻沒有那麼疼。我知道她還是看出了一點什麼,但只能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她狐疑的看了我半天,讓我渾身都有些發毛,忍不住岔開話題:找我幹什麼?看你這眼神色迷迷的,到底想幹嘛,我可是不會反抗的!
你去死吧!她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有時候壞人也會變成好人,好人也會變成壞人,就像水保護了魚蝦,卻可以淹死人類。我們自身的兩面性,注定遇不到同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