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奇遇一頭小野鹿

  我先說我遇到的怪事兒。

  我的路線是——從蘭城出發,經武威,張掖,酒泉,嘉峪關,玉門,哈密,吐魯番,最後到達庫爾勒。

  全程2000多公里,三天時間。

  我4月16日一大早就離開蘭城,上路了。

  我帶了很多應急的東西,有一樣要提出來說說——吉他。那是我的靈魂伴侶。

  第一天,我住在了張掖。第二天,我預計行車11個鐘頭,晚上住哈密。開車太累了,我在張掖睡到日上三竿,吃完早餐,已經是上午11點了。

  一路朝西,越走人煙越稀少,平坦的公路兩旁出現了一望無際的戈壁灘。

  天黑了,哈密尚遠。我在路旁一家維族小餐廳吃了塊囊,喝了碗羊湯,繼續趕路。

  公路上不見一個人,也不見一輛車,只剩下越野車的引擎聲和無邊的孤寂感。

  哈密,哈密,哈密……那麼遙遠。

  我越來越睏倦,注意力好像急速旋轉的渦輪,巨大的離心力迫使它一次次朝四周的黑暗擴散,我一次次努力拉回它……

  突然,有個活物從公路旁的黑暗中跑出來,橫穿公路,奔向另一側的黑暗。

  它離我太近了!

  那一瞬間我的大腦是空白的,急剎車只是一個本能動作。

  「匡」一聲,車體劇烈地震盪了一下,同時停下來。我知道,我撞到它了。

  愣怔了十幾秒鐘,我下了車。

  竟然是一頭小野鹿!

  它躺在越野車右前方的路面上,不停地抽搐,腦袋朝著車,右後腿在流血,肯定骨折了,只是皮肉相連著。

  它長的太漂亮了,兩隻長耳朵,一隻短尾巴,沒有角。毛是淡黃色的,腹部之下,四腿之後,嘴巴和眼睛四周,卻是純白色。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真的像滴水的葡萄,哀傷地望著我。

  我立即跑回車上,拿來了急救包,慢慢靠近它。

  它明顯很害怕我,當我接近它的時候,它蹬了幾下腿,似乎想站起來跑掉,但是,劇痛迫使它躺下來。

  溫差大,風很冷。我聞到了它身上那股可愛的腥膻味。

  我輕輕為它包紮,差不多用了5分鐘。它靜靜地躺著,驚恐地望著茫茫夜空。

  最後,我站起來四下看了看,戈壁灘黑咕隆咚,不見一盞燈火。

  我把它抱起來,走向了我的車。

  雖然看起來它年紀尚小,但至少有40公斤。

  我把它放在後座上,它掙扎著要爬起來。我不知道該對它說什麼,只是反覆發出一個輕柔的聲音:「噓……噓……噓……」

  它依然不老實。我必須盡快給它找個人家照顧。

  看看導航儀,最近的加油站還有140多公里。

  我決定朝回開。

  這地方離我吃飯的那個維族小餐廳,頂多80公里。

  車開動之後,它更惶恐了,不停地亂蹬。

  將近一個鐘頭之後,我回到了那家維族小餐廳。

  餐廳裡剩下一個大媽,她戴著四楞小花帽,正在白熾燈下看電視,竟然是翻譯成維語的《大長今》。

  見我走進來,她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好!」

  我說:「我撞了一頭小野鹿,能不能放在你家養傷?我急著趕路……」

  大媽笑著搖搖頭,嘀咕了幾句維語,我不知道她是聽不懂,還是不想幫忙。

  這時候,從廚房走出來一個30多歲的男子,應該是大媽的兒子,他穿著黑坎肩,藍袷袢。他同樣聽不懂漢語。

  我比比劃劃指著外面的車,然後引領他們出來,看了看那頭受傷的小野鹿。

  他們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男子把小野鹿輕輕抱下來,走到旁邊的羊圈,放在了乾草上。接著,他用維語對我說了幾句什麼,從他的神態中,我知道他是在告訴我不用擔心了,他們會處理。

  我說:「謝謝,給你們添麻煩了!」

  娘倆就像照顧嬰兒一樣,開始侍弄那頭小野鹿,我離開了。

  看看時間,已經將近11點了。我無法趕到哈密了,只能沿途找個小旅館住下來。

  我撞傷了一頭小野鹿,然後把它委託給了一戶維族人家,接著繼續趕路……在旅途中,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很正常。但是,兩天之後我聽到了另一件事,馬上,一切都變得不對頭了——

  我的另一個旅伴,就是那個當過汽車修理工的魏早,他駕駛著越野車,在同一天,跟我走的是同一條公路,他也是奔哈密。我們聊起來才知道,我和他一前一後,相距不過半個鐘頭的車程。當我拉著受傷的小野鹿,返回那家小餐廳的時候,應該跟他擦肩而過,不過我沒有印象了。

  最怪的是:他在我撞到小野鹿的那個地段,也遇到了同樣的事——

  他風忙火急地趕路,突然,車燈照到一個活物,它從公路旁的黑暗中跑出來,橫穿公路,奔向另一側的黑暗。

  他趕緊剎車,已經晚了,他把那個活物撞著了。

  他下車看了看,竟然是一頭小野鹿,正在汩汩流血。

  他和我一樣,為小野鹿做了簡單的包紮,然後,他把它放在了車上,不過,他沒有朝回走,而是慢慢朝前開,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口稀少的小鎮,叫烏托鄉,那裡有個獸醫站。

  當時,人們都睡了。

  他費盡周折,找到了獸醫的家,把他從床上揪起來,然後把小野鹿交到了他的手上。折騰到半夜,他只能在鄉里的一家私人小旅館住下來……

  於是,他也被耽擱了一天。

  我是個懸疑小說家,通俗地說,就是一個編故事的,因此我對別人的嘴巴極不信任。

  不過,令我無語的是,撞鹿這件事是魏早先說的,這一點很重要——不是我,是魏早先說的!

  大家見面之後,紛紛講述遲到一天的原因,魏早就眉飛色舞地講起了那頭小野鹿。

  他講完之後,我立刻問他:「你在哪兒撞到那頭小野鹿的?」

  他說:「離哈密300多里的地方吧。」(他說的300多里是口語,應該是300多公里。)

  我也差不多是在那個地段撞到那頭小野鹿的!

  我:「它長什麼樣?」

  他說:「淡黃色的,看起來不大。」

  我:「眼睛和嘴巴四周,還有肚子下面,是不是純白色的?」

  他說:「是是是!」

  我:「它有角嗎?」

  他想了想說:「沒有。」

  我:「它哪裡受傷了?」

  他:「腿。」

  我:「哪條腿?」

  他再次想了想,說:「右後腿。」

  我越來越驚異了:他撞的那頭小野鹿,和我撞的那頭小野鹿,長相完全一致!

  我只能這麼想:在新疆的戈壁灘地帶,只有一種馬鹿,它們的長相當然很像。可是,為什麼它們都是右後腿被撞傷?

  它們從公路左側衝向右側,右腿受傷,這是對的。它們的速度很快,我們都採取了急剎車,它們的前半身躲過了車頭,後腿受傷,這也是對的……

  都是對的嗎?

  戈壁灘上,野鹿極其稀少,為什麼那麼巧,我們都遇到了?並且,都撞到了?

  我沒說我也撞到了小野鹿,我不想在大家的心裡留下陰影。

  我只說,我的車出故障了,在張掖多停了一天,修了修。

  陰影只留在了我的心裡。

  我懷疑……

  我懷疑……

  我懷疑——我和魏早撞到的是同一個東西。是的,「東西」。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