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60多年前的求救信號

  我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衝了出去。

  房車的燈亮了。

  孟小帥穿著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睡衣,奔向布布的帳篷,白欣欣拉扯著她的胳膊,極力解釋著什麼。

  我大聲問:「怎麼了!」

  白欣欣一下就鬆開了孟小帥。

  衣舞披著衣服,來到了房車門口,靜靜地觀望。她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孟小帥。

  孟小帥的眼裡有淚光,她走到我跟前,低聲說:「周老大,你回去睡吧,別驚動大家,我自己能解決的。」

  漿汁兒也走出來了,站在了我旁邊。

  魏早和帕萬走出了帳篷。

  徐爾戈、號外、張回都走出了帳篷。

  在漆黑的羅布泊上,在大風中,11個人就像雕像一樣靜靜地站立著。

  我平靜地說:「白欣欣,你說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白欣欣理直氣壯地說:「我什麼都沒幹!」

  布布也走出了帳篷,她拿來了一件很厚的披肩,裹在了孟小帥的身上。

  我看了著孟小帥,問:「是這樣嗎?」

  孟小帥的眼淚再次湧出來,說:「你別管了,我沒事兒。」

  然後,她把臉轉向了布布,說:「布布,我去你的帳篷睡,可以嗎?」

  布布說:「來吧!」

  我把目光射向了衣舞:「衣舞,你說說,剛才他們怎麼了?」

  衣舞遲疑了一下,說:「黑糊糊的,我都睡著了,就輕賤他們爭吵起來,然後孟小帥就跑出來了……」她說的是聽見。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白欣欣:「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什麼都沒幹?」

  白欣欣說:「房車裡挺冷的,我只是爬起來給她蓋了蓋被子,她就像觸電了一樣叫起來。」

  孟小帥大喊起來:「你他媽摸我!」

  白欣欣囂張地說:「我摸你?有指紋嗎?」

  孟小帥哭喊起來:「你王八蛋!」

  這時候,一個沉默的黑影已經接近了白欣欣,一拳搗過去,打在了白欣欣的臉上。是徐爾戈。

  白欣欣怒了,揪住徐爾戈,兩個人廝打在了一起。

  布布驚慌地說:「都是出來玩兒的!這是幹什麼呀!你們不要打了好不好!」

  我冷冷地說:「你不要管。」

  徐爾戈明顯打不過白欣欣,白欣欣把他摔到沙土上,兩個人滾在了一起。

  另一個人衝過去,把白欣欣按住了。是魏早。

  徐爾戈顯然沒打過架,他臉色煞白,眼睛血紅,全身都在哆嗦,嘴角也流血了。

  我走過去,蹲下來,對白欣欣說:「唉,泡妞有100種方法,你偏偏選擇第101種。」

  他說:「關你屁事兒!」

  我說:「我在跟你探討泡妞的問題啊。」

  白欣欣對魏早說:「你放開我!」

  我說:「放開他。」

  魏早就鬆開了手。

  我湊到白欣欣的耳邊,小聲說:「進入羅布泊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具屍體,他靠在沙丘上,腦袋歪著,右手很彆扭地搭在左邊的脖子上,一條左腿朝外彎曲著。如果,你要是再胡來,我會讓你靠在沙丘上,腦袋歪著,右手很彆扭地搭在左邊的脖子上,一條左腿朝外彎曲。你信不?」

  我的話果然把白欣欣嚇著了,他沒有再說什麼。

  我對大家說:「大家睡覺吧。」

  然後,我走到孟小帥跟前說:「大家都在,不會再有事了。」

  孟小帥點點頭,說:「謝謝你們……」

  我正要走回帳篷,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孟小帥睡進了布布的帳篷,那麼,房車裡只剩下白欣欣和衣舞了。

  我轉臉看了看衣舞,她依然站在房車門口,逆著光,看不見她的表情。

  我說:「白欣欣,你的房車裡有三張床,不要浪費了,要不換個人去睡?」

  他憤憤地說:「誰他媽都不要了。」

  我問衣舞:「衣舞,你還睡在房車裡嗎?」

  衣舞說:「我為什麼要換地方?」

  我說:「好吧……」

  白欣欣先回了房車內,把車門關上了。

  孟小帥拿來創可貼,給徐爾戈貼上,然後說:「謝謝你啊,徐……」

  徐爾戈說:「徐爾戈。」

  孟小帥說:「抱歉……」

  接著,布布挽著孟小帥回了帳篷。

  魏早、帕萬、徐爾戈、號外和張回也回了帳篷。

  我和漿汁兒走進帳篷之後,她說:「誰讓她招蜂引蝶了。」

  我說:「你這麼說不合適。」

  她說:「你們男人只會看女人的胸,只有女人才能看清女人胸後面的那顆心!」

  躺下來,我看了看手機,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我想起了112報警電話,據說,就算沒有手機信號覆蓋,甚至沒有插卡,都可以緊急呼叫這個號碼。

  我試了下,根本不通。

  風一直在肆虐,帳篷像個搖籃在搖晃,很有節奏。

  可能是心理作用,隨著越來越接近羅布泊湖心,那股死亡的氣息也越來越濃烈。

  我閉上眼睛想,我們能順利走出去嗎?

  遇到那個木牌之後,漿汁兒說她認識古佉盧文。

  我說:「真的?」

  她說:「是啊。」

  我說:「那你告訴我,那個木牌上的字是什麼意思?」

  她說:「寫的是——祝旅途順利。」

  祝旅途順利——我感覺這句話很陰森。

  我看了看漿汁兒,她也看了看我,終於她笑了:「逗你玩的!真實在。」

  4月24日早晨,大家都起得挺晚。

  我是被吵醒的,睜開眼睛,他們已經做好早餐了。麵包,搾菜,雞蛋湯,令我驚奇的是,湯裡竟然飄著新鮮的蔥花和香菜末兒。

  漿汁兒有點咳嗽,懷疑是狗毛的原因,因此,出發的時候,號外和四眼去了布布的車上,張回又回到了我的車上。

  我用吸塵器把車內吸了一遍,然後,我開車,張回坐在我旁邊,漿汁兒坐在後座上。

  車隊隊形沒有變。

  第一輛,魏早和帕萬。

  第二輛,布布、號外和四眼。

  第三輛,孟小帥和徐爾戈。

  第四輛,白欣欣和衣舞。

  第五輛,我,漿汁兒,張回。

  行進中,漿汁兒和張回都不說話,漿汁兒也不再聽朱哲琴了。

  我有點睏倦,為了避免出事故,我努力集中著注意力。

  行駛大約兩個小時之後,漿汁兒睡著了。

  瞌睡是傳染的,我的眼皮越來越沉,為了驅散睏意,我和張回聊起來:「張回,號外一直在跟外界聯繫嗎?」

  他說:「前幾天好像一直聯繫不上,昨天聯繫上了。」

  我說:「那就好。」

  他說:「我挺害怕那種聲音的,尤其是夜裡。」

  我轉頭看了看他:「電台的聲音?」

  他說:「嗯。」

  我說:「為什麼?」

  他答非所問地說:「誰知道會聽到什麼!我曾經看過一個報道,重慶有個業餘無線電愛好者,某天夜裡,他偶然收到了來自南極的信號……」

  我說:「有時候,我晚上開車,把收音機調頻擰到最邊緣,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語種,也挺瘆的。」

  他說:「昨天晚上,號外一直在搗鼓他的電台,吱吱啦啦的,還收到了一個奇怪的信號,好像在呼救……」

  我立即不困了:「什麼人呼救?」

  他說:「不是很清晰,隱約聽見他們說,他們是馬什麼芳的部下,是騎兵。」

  馬什麼芳?

  我迅速在記憶中搜尋,只搜到一個人名——馬步芳。

  我說:「馬步芳?」

  他說:「好像是。」

  騎兵?

  馬步芳?

  自從1985年摩托和機械取代了騾馬,騎兵已經消失,哪裡冒出了騎兵第一師?

  馬步芳,國民黨軍官,大概七幾年的時候死在沙特阿拉伯了。

  我說:「然後呢?」

  張回說:「然後號外就把電台關了。」

  我不說話了。

  下午兩點多鐘,我們照常停車吃飯。

  布布又舉著望遠鏡眺望遠方了。

  我走到她跟前,向她請教解放前新疆國民黨駐軍的情況。

  她大概說了一下,我越聽越驚異。

  1949年,國民黨大潰敗。

  隨著蘭州戰役的勝利,人民解放軍長驅西進,迅速解放青海,河西走廊,接著一鼓作氣,挺進新疆。

  在我軍強大的威懾下,馬步芳的部隊紛紛潰散。他手下一小股散兵,逃進了羅布泊,結果迷失了方向。他們在戈壁大漠中盲目遊蕩,後來找到了一個奇特的洞穴,從此駐紮下來。他們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過著野人般的生活,並開始繁衍後代……

  講完之後,布布問我:「你對這段歷史感興趣?」

  我避重就輕地說:「到了這個地方,我忽然想起來。」

  實際上,我的心裡非常忐忑。

  難道,號外的電台真的收到了那些散兵的求救信號?

  現在,我們說說電台。

  地球是弧形的,無線電波無法直達,於是發射到大氣層。大氣中有電離層,就像一把巨大的傘,籠罩著地球,於是無線電波被折射回地表,被接收。

  那麼,號外的電台會不會收到了那些逃兵60多年前發出的求救信號呢?

  從理論上說,隨著季節和天氣的變化,某些頻率可能穿過電離層,發射到茫茫宇宙中,從此信號失蹤。

  宇宙中有無數的星球,很多星球都有大氣層,那些信號會不會再次遇到電離層,經過很多很多很多年,又被折射回地球呢?

  我越想越恐懼。

  今天的天氣很好,沒風,也不是特別熱。

  吃飯之前,白欣欣走到了孟小帥旁邊,當眾道了歉:「孟小帥,昨天晚上對不起。」

  孟小帥很通達,她說:「對不起就完了?去去去,給我洗個蘋果去。」

  白欣欣立即屁顛屁顛地去洗蘋果了。

  挺好,在一個單位或者一個團隊中,如果有那麼兩個人,互相不說話,老死不相往來,那太彆扭了。

  今天,白欣欣竟然換上了一件粉色襯衫。90%的女人不喜歡穿粉色襯衫的男人,而90%穿粉色襯衫的男人也不喜歡女人。

  吃完中飯,漿汁兒說:「我坐車都累死了!求求求求,中午休息一會兒吧?」

  大家紛紛贊同。

  我也累了。

  我需要躺下來,好好想一想。

  大家沒有支帳篷,從車上拿下睡袋,鋪在車下陰涼處,鑽進去。

  我把號外叫過來,四眼忠心耿耿地跟在他旁邊。

  我問他:「昨天晚上你收到求救信號了?」

  號外說:「你怎麼知——知道?」

  我說:「你聽清了嗎?」

  他說:「那個人好像在說,他們是整——整編騎兵第一師,多少旅,多少團,多少連,還說是馬——馬步芳的人。」

  我說:「就這些?」

  號外說:「後來就聽——聽不清了。」

  我說:「你怎麼看?」

  號外說:「估計是另一個玩電台的,胡說八道找——找樂子。」

  他帶著四眼離開之後,我爬到車上,關好車門,躺下來。

  號外說,昨天夜裡的信號是個惡作劇,我不那麼認為。

  這個世界很深邃。

  羅布泊更深邃。

  我每次午睡都不會超過半個鐘頭。

  這天中午我卻睡得很沉,睡了一個多鐘頭。醒來的時候,我看見只有張回起來了,他蹲在幾輛車正中的位置,好像在觀察什麼。

  我下了車,走到了他背後。

  他回頭看了看我,突然說:「周老大,你看你看,這裡有一行可疑的腳印!」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