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又出現了一個可疑的同類

  離開營地,我的心裡越來越不踏實。

  一個鐘頭之前,那三個小孩牽引著我,我才找到了那輛切諾基和三具死屍,現在,大風早就把車轍抹平了,我還能找到那個地方嗎?

  我很後悔把沿途那些小紅旗拔了出來。

  我開著路虎衛士走在最前頭。張回押著李兆坐在我的後座上。

  第二輛車是布布和孟小帥。

  第三輛車是魏早和徐爾戈。

  第四輛車是白欣欣,他開著孟小帥的悍馬。

  為了防止迷失方向,回不到營地,我們走出幾公里,就下車插上一面小紅旗。

  這時候,太陽已經西沉,不到一個鐘頭,天就會黑下來。我有點心急火燎了。

  走著走著,我發現四周越來越陌生,沙土越來越薄,漸漸變成了一片板結的鹽殼。很顯然,我走錯了。

  荒野光禿禿,一覽無餘,不見那輛車。羅布泊的高差很小。著名科學家夏訓誠帶領科考隊在湖底實際測量過50公里的水平線,最大高差僅3.02米。

  我調轉方向,憑著記憶繼續朝前尋找。

  李兆說話了:「周老大,我們談談?」

  我說:「談什麼?」

  他說:「你不可能找得到的。」

  我說:「那輛車就在荒漠上,我一定找得到。」

  他說:「如果你放了我,我給你30萬。你應該想得到,我有這個實力,不在乎。」

  此人太狡猾了。

  現在,有張回在場,他並不跟我徹底攤牌,因此,他說的話模稜兩可。他從我的神態中猜測出,我可能找不到那三具屍體了,於是他說:「你不可能找到的。」在張回看來,他沒有殺人。

  另外,他在暗示我:如果我放棄追究,他離開羅布泊之後,會付給我30萬封口費。他加了一句「我有這個實力,不在乎」。在張回聽來,他是在表示,他會原諒我吞掉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巨款。

  我說:「你少囉嗦。」

  他說:「你這麼固執,對誰都不好。我跟你毫無關係,就算你在荒漠上看到了三具屍體,他們也跟我毫無關係,他們跟你更是毫無關係。在這種可怕的地方,我們沒必要苦苦相逼。」

  他要說的重點是:米豆、勺子、大物跟我毫無關係,我沒必要為了他們揪住他不放,反而讓自己陷入泥淖。

  我說:「你能殺他們,就有可能害我們。」

  他說:「我說過了,你可以得到30萬,如果你繼續迫害我,我絕不會坐以待斃。你知道,我的智商在你之上。而且我相信,你們團隊這些人都不是白癡,他們都是正義的,包括張回。」

  張回靜靜地聽著,似乎在判斷我和他究竟誰在撒謊。

  布布在後面按喇叭了,她在提示我停車。

  我把車停下來。

  後面的車都停下來。

  所有人都下了車。

  布布說:「你是不是找不到了?」

  我說:「好像不是這個地方……」

  白欣欣說:「天眼看要黑了,周作家,你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布布,我們回去吧!」

  我當然不甘心,從車上拿出望遠鏡,四下觀望。

  布布說:「周老大,我們回去。」

  我說:「慢!」

  關鍵時刻,我看到了那輛車!白色的,它靜靜地趴在荒野上,就像一條小小的蟲子。難道它慢慢爬著換了位置?

  我把望遠鏡遞給布布,說:「你看,在那兒!」

  布布很不信任地接過望遠鏡,朝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喃喃地說:「真的有一輛車……」

  我說:「走,你們跟著我!」

  然後,我上了車,繼續朝前開。

  我從後視鏡看了看李兆,他有些不自信地看了看我,說:「你看到什麼了?」

  我說:「米豆。勺子。大物。」

  他把目光避開我,低聲說:「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人都是誰。」

  這個人的心理素質太強了,就像淖爾腳掌上的老繭。

  我們離望遠鏡中的那輛車越來越近了。

  我的心再次跌入深谷。

  四周依然是板結的鹽殼,並不見大片的軟沙子,跟我發現那三具死屍的地貌很不一樣。難道前面是另外一輛被廢棄的車?

  我們終於接近了那輛車,沒錯兒,它根本不是什麼切諾基,而是一輛半舊的封閉小貨車!

  我們在離它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來。

  大家下車之後,布布問:「是這輛車嗎?」

  我搖了搖頭。

  她有些詫異:「那這輛車是怎麼回事?」

  我說:「我哪知道。」

  小貨車也是白色的,新G 牌照,應該是新疆西北邊界塔城的車,塔城與哈薩克斯坦共和國接壤。集裝箱封閉得嚴嚴實實,車尾兩扇對開門,豎著兩根粗壯的鋼管,之間有個金屬閂,沒上鎖。

  小貨車的車廂上貼著四個紅色大字,觸目驚心——危險貨物。

  白欣欣慢慢走了過去。

  我們幾個人緊緊盯著那扇門。

  我再一次把手插進了口袋,抓住了那把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七七式手槍。

  風突然就大了。

  我發現,車廂上那幾個紅色大字粘得並不牢固,個別筆劃翹起來,被風吹得啪啦啪啦響。

  忽然,「貨」字上的「」首先被刮掉了,在半空中飛了一陣兒,掉在了鹽殼上。接著,「七」字也被刮掉了,直接掉在了地上。最後,「貝」字上半截也被刮掉了,飛走,然後掉在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個「人」字……

  就是說,現在這輛封閉式小貨車上的四個字變成了「危險人物」!

  我突然喊道:「白欣欣,慢!……」

  已經晚了,白欣欣已經拉開了集裝箱那兩扇沉重的鐵門,「嘎吱吱……嘎吱吱……」

  他朝裡看了看,頓時瞪大了眼睛,然後一步步後退。

  這輛小貨車不知道被遺棄在這裡多少年了,難道裡面有人?

  大家都傻眼了,死死盯著那個車門。

  過了大約一分鐘,終於有個人踉踉蹌蹌地爬了下來。

  裡面真的有個人!

  我全身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慢慢走過去。

  太陽已經西沉,光線很柔和,這個人卻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其他幾個人都靠近過來。

  張回也推著李兆走過來。

  從小貨車裡出來的這個人40多歲,穿著一件棕色皮夾克,牛仔褲,黑色登山鞋,似乎很不合體,臉上有絡腮鬍子,他的模樣看起來挺憨厚,他適應了光線之後,放下胳膊,呆呆地看著我們,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我大聲問:「你是什麼人?」

  他操的不知道是什麼方言,反問我:「你們……是誰?」

  我說:「我們是來旅行的。」

  他說:「我是來考察的……」

  我說:「你叫什麼?」

  他說:「我叫鄭太原。」

  我說:「你的同伴呢?」

  鄭太原說:「他們差不多都死了……」

  我說:「差不多?」

  鄭太原說:「至少死了5個。」

  布布說話了:「你們是什麼時候進入羅布泊的?」

  鄭太原說:「兩個月以前了……」

  布布激動起來:「是不是有個姓蘇的?」

  鄭太原說:「蘇紅軍?」

  布布說:「蘇紅軍!」

  鄭太原說:「他是跟著我們科考隊來玩的。」

  布布說:「我知道我知道!他怎麼樣?」

  鄭太原說:「不知道……」

  我驚呆了。我來羅布泊之前,查閱它的資料,在2013年2月的時候,有個科考小組在羅布泊集體失蹤,搜尋不見人,後來判斷他們已經遇難……難道眼前這個人是他們中的一員?

  我問布布:「蘇紅軍?怎麼回事?」

  布布說:「蘇紅軍是我老公!」

  我呆住了。

  布布說:「他跟一個科考隊進入羅布泊旅行,結果失蹤了!救援隊的直升飛機進入羅布泊找了很多次,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於是確定他們集體遇難了……」

  我突然明白布布來羅布泊的真實目的了。

  我突然明白她為什麼一直舉著望遠鏡四處眺望了。

  我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拉著一塊石碑了。

  布布說:「他去哪了?他還活著嗎?」

  鄭太原說:「給我水……」

  孟小帥趕緊去拿水。

  鄭太原說:「他很可能也死了……」

  布布半天說不出話來。她不甘心地又問:「你的意思是,他也有可能還活著?」

  鄭太原說:「也許吧。」

  布布的眼睛立即燃起了希望:「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可以嗎?」

  孟小帥拿來了一瓶礦泉水,遞給鄭太原,他咕嘟咕嘟喝了,體力似乎恢復了很多,我注意到,他緊緊抓著那只空塑料瓶,都握癟了。

  鄭太原說:「我們進入羅布泊尋找錳礦,接近羅布泊湖心之後,那天早上我們起了床,發現有個隊友死了,我們以為他半夜死於急症,趕緊試著跟外界聯繫,卻發現通訊全部中斷。第二天早上,我們發現又死了一個隊友,我們都感覺事情不妙,立即撤離。沒想到第三天早上,又一個隊友死了……」

  我說:「你們總共幾個人?」

  鄭太原說:「6個,加上那個跟我們來旅行的蘇紅軍,總共7個。」

  我說:「另外三個人呢?」

  鄭太原說:「我們離開羅布泊至少需要4天時間,而我們正好剩下4個人。晚上,我們就輪流睡覺,結果第四天夜裡,放哨的那個人死了……」

  我們聽著聽著,全體不寒而慄。

  我們只知道,羅布泊作為一片鳥不拉屎的自然環境,經常吞噬人的生命。現在看來,還有某種邪惡的東西在這片區域殺人不眨眼,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鄭太原接著說:「我們只剩下三個人了,不敢再宿營了,日夜趕路,想逃出去。第五天白天,我們走著走著,發現最後一輛車不見了,以為它出故障了,趕緊回去找,發現另一個隊友死在了車上……」

  我說:「那個蘇紅軍呢?」

  布布緊緊盯著他。

  鄭太原說:「我不知道。他開著一輛四驅越野車走在前頭,我開著這輛小貨車跟著他,前面的塵土很大,烏煙瘴氣的,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了一個小孩!……」

  他也提到了小孩!

  鄭太原說:「那個小孩出現得太突然了,當時我來不及剎車,一下就把他撞到了車底下。我趕緊停車,下去查看車底盤,並沒有看到他。我感覺不對勁了,這地方怎麼可能有小孩?想起接二連三死去的那些隊友,我害怕了,上了車加油朝前開……」

  布布說:「你是不是疲勞駕駛,太累了,神志不清了啊?」

  鄭太原看了看布布,說:「我確實很累,開了一會兒,我把車停下來休息。剛剛打了個盹兒,就感覺不對勁,睜眼一看,空調縫裡出現了一個小孩的嘴,紅紅的,正在朝外吹氣兒,跟空調一樣冷,接著我就昏過去了……」

  我說:「你真的看到空調裡有張嘴?」

  鄭太原說:「千真萬確!」

  布布問:「你熄火了嗎?」

  鄭太原說:「沒有……」

  布布說:「你怠速停車睡覺,一氧化碳中毒啦!不可能有什麼小孩的嘴,你肯定是先昏迷了,然後出現了幻覺!」

  鄭太原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感覺這次考察從始至終都像一場幻覺。」

  我說:「然後呢?」

  鄭太原說:「我醒來之後,天已經黑了,前面那輛越野車已經不見了,整個荒漠上只剩下了我和這輛小貨車。我四處亂撞,一直出不去……」

  我說:「你的車上還有油嗎?」

  鄭太原說:「前幾天就跑沒了,我一直留在車上,老實說,我在等死……」

  我說:「你怎麼活下來的?」

  鄭太原說:「食物和水都在我的車上。」

  布布立即問:「蘇紅軍的車上呢?」

  鄭太原說:「也有的。我的隊友陸續死掉之後,我們帶走了全部給養,分別放在了兩輛車上。」

  布布一下攥緊了拳頭。

  我說:「可是你在這裡已經兩個月了啊!」

  鄭太原說:「我們7個人,儲備了20天的給養。他們都死了,我和蘇紅軍分成兩份,正好夠活兩個月的。最後一瓶水,我前天喝光了……」

  布布猛地把臉轉向了我:「我老公肯定還活著!」

  我點點頭:「說不定,他已經走出去了……」

  鄭太原很喪氣地說了句:「不一定,說不定他也會看到一個小孩……」

  突然,魏早喊了我一聲:「周老大!」

  他剛剛爬到小貨車上去了,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我走到車廂門口,問他:「怎麼了?」

  他說:「你上來看看……」

  我抓著車門爬上去了,車廂裡扔著睡袋,油桶,一些老舊的設備,還有一堆空礦泉水瓶子和空食物包裝盒,車廂角落有幾隻塑料袋,裝著白色粉狀物,上面寫著:三氧化二砷。

  這車上拉著十幾公斤砒霜!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