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另一個畸形的愛情故事
布布驚訝地說:「不會吧!」
我說:「這裡的經緯度是東經90°18』30〞,南緯40°25』30〞,不信你們報報自己的車號。」
布布說:「我的是鄂A×××25……」
孟小帥說:「我的是陝A×××30。」
白欣欣說:「我的是皖B×××30。」
魏早說:「我的是蒙B×××40。」
我說:「我的是甘Q×××18。」
布布掐算了一下,說:「對不上,缺90呢。巧合巧合!」
我說:「後來,我把李兆的豐田普拉多找到了,他的車號粵S×××90。」
大家都不說話了,似乎掉進了噩夢中。
我說:「今天搭了幾個帳篷?」
魏早說:「四個。」
我說:「不要拔了,太明顯。我們用一個裝行李。」
接著,我對白欣欣說:「吃的喝的都在房車上,你更要警惕。」
白欣欣的眼神有點恐懼:「警惕什麼?」
我說:「萬一半夜有人把房車開跑,我們就全完了。」
白欣欣說:「我在車裡啊。」
我說:「如果你睡著睡著被人勒死呢?」
白欣欣說:「周作家,你在咒我?就算有人把房車開跑了,你們不會追嗎?」
我說:「要是剩下這些車油被放光了呢?」
白欣欣說:「那怎麼辦?」
我說:「最好讓兩個男的跟你睡在房車上。孟小帥,衣舞,你們有意見嗎?」
孟小帥說:「沒有……」
衣舞搖了搖頭。
我說:「你們誰睡房車?」
張回說:「周老大,你睡房車吧。」
漿汁兒撅著嘴看了看我。
我說:「我不去。」
魏早說:「讓帕萬去吧。他雖然聽不見,但是我感覺他睡覺很輕。」
我一下想起了衣舞錄像機裡錄下的那些睡態,帕萬瞪著眼睛,嘴巴張得很大,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我說:「好,你跟他交流一下。還有呢?」
孟小帥說話了:「徐爾戈!」
徐爾戈眼神很複雜地看了看她。
孟小帥是不想和徐爾戈睡一頂帳篷裡。
我看了看徐爾戈,他說:「沒問題。」
我說:「四個女的,分到兩個帳篷裡。漿汁兒,布布,你們跟我一個帳篷,還有張回。孟小帥,衣舞,你們和魏早、號外睡一頂帳篷。」
幾個人都點頭了。
我說:「吃晚飯吧。」
我始終沒提衣舞那只錄像機的事兒。
吃完晚飯,為了讓大家暫時忘掉死亡的威脅,我動員大家點起篝火,我裝作很輕鬆的樣子,又拿出了我的四根弦吉他,給大家唱歌。
啤酒可以當水喝,這一夜,我們奢侈了一回,布布給每個人發了一聽啤酒。
羅布泊一片黑暗,從四面八方盯著營地中間那堆弱弱的篝火。每個人的臉都被篝火映紅了。我唱的是王力宏的《依然愛你》。本來我不喜歡流行的,我之所以唱這首歌,完全是為了讓大家感覺離現代文明更近一些,離昨天的生活更近一些,離燈紅酒綠的城市更近一些,離家更近一些——
一閃一閃亮晶晶
留下歲月的痕跡
我的世界的重心
依然還是你
一年一年又一年
飛逝盡在一轉眼
唯一永遠不改變
是不停的改變
我不像從前的自己
你也有點不像你
但在我眼中你的笑
依然的美麗……
李兆——這個重大殺人嫌疑犯坐在我對面,他隨著吉他打著節拍,竟然聽得很動情。
鄭太原坐在遠點的地方,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能感覺到那雙眼睛在看著我。
魏早在撥拉著篝火。
張回仰望夜空。
號外輕輕撫摸四眼。
漿汁兒坐在我旁邊,我邊唱邊看看她,她雙手支腮,最投入,眼睛是濕的。
白欣欣看著孟小帥,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衣舞拿著啤酒,並沒有打開,她在吉他聲中,低著頭,用手指在沙土上畫著什麼。
布布穿著花棉襖,望著篝火,似乎陷入了往事中。
孟小帥輕輕跟著我哼唱。我聽得見,她唱歌跑調兒。
徐爾戈也看著孟小帥,沒有任何表情。
帕萬的世界是寧靜的,他坐在帳篷門口,仍然在吸煙。他似乎瘦了一大圈。
我們回到帳篷之後,我對漿汁兒說:「漿汁兒,你跟我到外面去走走。」
漿汁兒說:「你邀請一個女孩子散步,就這麼直白啊?」
我說:「嗯……漿汁兒,你看外面的月亮多好,我帶你去看星星吧。」
漿汁兒說:「雖然你不知所云,不過我還是看出了你的誠意。走吧!」
於是,我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拉著她,走出了帳篷。
號外還在搗鼓電台,能聽見刺耳的雜音和他的呼叫。
我和漿汁兒在營地四周慢慢地走,她說:「木吉他的聲音很感人。」
我沒說話。
她又說:「我最喜歡《依然愛你》裡的那句——我依然愛你,就是唯一的退路。」
我還是不說話。
她問我:「你怎麼了?我們出來真的就是走走?」
我看了看她,突然問:「漿汁兒,你每天半夜都起來嗎?」
她愣了一下,停住了。
我說:「至少前天晚上,就是26號,凌晨三點多你離開了帳篷,一個半鐘頭之後才回來。」
她看著我,瞪著眼睛,終於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你又出去了,並且遇到了衣舞,那是3點多鐘,你們還對話了。」
漿汁兒低下頭,過了好長時間才說話:「我說了你不能鄙視我。」
我:「我聽聽。」
漿汁兒:「那我不說了。」
然後,她掉頭就走。我覺得她是藉著撒嬌給自己擠出一點時間,思考怎麼回答。
我追上去拉住了她:「我保證。」
她停下來,看著遠處的黑暗,語氣突然不像是她了:「我要殺了她。」
我一抖:「殺了誰?」
她說:「還能有誰!」
我說:「為什麼?」
她說:「老實告訴你,我從來不喜歡旅行,更沒想過要穿越什麼羅布泊。我之所以跟你們來,就是想看看她長什麼樣。」
我說:「她把你怎麼了?」
她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不共戴天。」
漿汁兒從大學跟一個男生戀愛,那個男生叫吳珉。
吳珉是農村的,畢業之後,留在了岳陽,設計電腦硬件,此人手巧心細,又很勤奮,很快就成了公司骨幹,算是個「鳳凰男」。
他家裡四個孩子,都是男孩,他最小,另外三個都沒有學歷,都在福州打工,他的父母年齡大了,而且,兩個老人的腿腳都有殘疾。
漿汁兒的父母不同意她跟吳珉戀愛,因為吳珉家的負擔太重。可是,漿汁兒深深地愛著吳珉,畢業之後,兩個人就同居在一起了。漿汁兒的父母儘管反對,還是給他們交了首付款,買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兩個人總算有了自己的窩。
沒等兩個人結婚,漿汁兒就把吳珉的父母從農村接來了,她除了上班,更多是伺候吳珉的母親。這女孩嘴上強硬,其實內心很單純,很樸實。老兩口對漿汁兒也特別好。
吳珉賺的薪水不算少,但是,很多都用於補貼他的各種親戚了,因此,兩個人的生活並不寬裕。
吳珉覺得對不住漿汁兒,有一天,他帶漿汁兒去了一家著名的首飾品牌店,一定要給她買個鑽石戒指,表達他的愛。
兩個人走進首飾店,營業員立即笑臉相迎。漿汁兒卻說:「小姐,你們這裡有沒有素圈戒指,我選一款。」
吳珉當時就愣了。
營業員說:「我一看這位先生就特別愛你,我給你推薦一款戒指吧——你看這款心形鑽石,它是所有鑽石切割法中最浪漫的一種形式,代表愛情的熱烈與純淨。纖巧的四爪設計,象徵愛情的穩固和長久……」
漿汁兒說:「我只要素圈戒指。」
營業員立即露出《白雪公主》裡巫後的表情,說:「那你就不需要來我們店啊,路邊很多小攤都有賣,去那兒看看吧。」
漿汁兒很生氣,跟那個營業員吵起來。
吳珉把她推走了。
漿汁兒出來就笑了:「去小攤?」
有那麼一段時間,吳珉被派到西安籌備分公司,一去半年。漿汁兒留在家中,一邊工作一邊照顧他的父母。甚至她出差的時候,就把她自己的父母接來,照顧兩位腿腳不便的老人。
開始的時候,吳珉每天都跟漿汁兒通電話,微信,短信。後來他的音訊就漸漸少了。
漿汁兒以為他工作忙,每天都給他發個短信問候,最早他還回復,後來漸漸就不回復了。
有一天,漿汁兒給他打了個電話,感覺他的語氣變得很疏遠,問他怎麼了,他支支吾吾。
掛了電話,漿汁兒開始了各種猜疑。
幾天之後,吳珉終於給她打來了電話,提出分手。
當時漿汁兒都懵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西安,可是,吳珉竟然關了機,沒有見她。
漿汁兒很氣憤,只好回到湖南,再次給他打電話。他不再接了。
漿汁兒只能等他回來,再問個清楚。他的父母感覺到漿汁兒和兒子之間出了問題,問漿汁兒怎麼回事兒,漿汁兒說了,他的父母很生氣,撥打兒子電話,要好好罵他一頓,卻始終打不通。
就這樣,吳珉在西安杳無音訊,漿汁兒一個人在湖南照顧著他的父母。
沒想到,有一天漿汁兒下班回到家,發現他的父母離開了。他們的兒子肯定偷偷給他們打了電話,一家人商量之後,他們悄悄離開了已經不再是兒子女朋友的漿汁兒。這次他們的腿腳倒是靈便,一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漿汁兒都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漿汁兒再次請假去了西安。
經過多方打探,她終於知道,吳珉已經另有所愛,那個女孩叫孟小帥,是個模特,很漂亮。
她繼續打探,得知孟小帥是個玩弄男人的主兒,她有幾個男朋友,吳珉只是其中之一,勉強算個備胎,孟小帥每週跟他見一面都不錯了。而吳珉其實知道孟小帥有幾個男朋友,他被這個女孩徹底迷住,不能自拔……
漿汁兒恨死孟小帥了。
她回到湖南,繼續聯繫吳珉,始終聯繫不上。
她開始尋找孟小帥的蹤跡。孟小帥有微博,漿汁兒是她的粉絲,兩個人甚至通過私信,但是孟小帥並不知道她是誰。
漿汁兒知道我要來羅布泊,正是她把信息傳遞給孟小帥的。孟小帥愛玩,真的來了……
聽完之後,我終於知道了,她箱子裡私藏的那張圖片,原來是孟小帥的廣告照。
我說:「你真打算……殺了她?」
漿汁兒說:「我只是恨她,我根本下不去手……」
我說:「真是紅顏薄命,可憐的孟小帥,竟然有兩個人想殺她……」
漿汁兒說:「還有誰?」
我說:「徐爾戈愛她不成,想跟她同歸於盡。」
漿汁兒說:「他要是真把她殺了,那我就省事了!」
我安靜了一會兒才說:「你多麼愚蠢。」
她說:「為什麼這麼說我!」
我說:「首先你愛上那個屌絲就是愚蠢的,然後他移情別戀了,你卻死死不放手,這就更愚蠢了。現在,你又想殺死情敵,讓他回到你身邊,這就更更愚蠢了。」
她說:「那我就是愛他,怎麼辦!」
我說:「涼拌。」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徐爾戈,他在黑暗中激動地說:「周老大,你快來!地下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