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個聾啞人聽見了!
布布說,周志丹是犯了癲癇。她不讓我們移動他,只是讓他平平地躺著,然後使勁地掐他的人中。
兩三分鐘之後,周志丹就甦醒了,臉色變得極差。
他困惑地問:「我怎麼了?」
布布給他餵了一口水,問他:「你是不是有癲癇病史?」
周志丹說:「沒有啊。」
布布說:「你的家族呢?」
周志丹說:「我外祖父好像有羊角風……」
布布說:「隔代遺傳。」
周志丹說:「我沒事吧?」
布布說:「這種病沒法根治,你自己要注意,不要過於勞累和激動。」
我走出帳篷,看見淖爾坐在營地中央的沙地上,對著這個帳篷的門口,漫不經心地望過來。
當晚,大家吃了些東西,各自休息。
總共6頂帳篷。
大家自由選擇帳篷的時候,孟小帥選擇跟郭美搭伴,黃夕立即舉手加入了。他們三人一頂帳篷。
白欣欣看了看漿汁兒,說:「漿汁兒,你來睡房車吧。」
漿汁兒搖了搖頭:「你那國產房車太高級了,都是香水味,我過敏。」
然後,她對季風說:「季風,我們一起睡周老大的帳篷吧,聽他彈吉他唱歌。」
季風說:「好哇。」
那個警察要看押章回,他倆睡一頂帳篷。吳珉看孟小帥和漿汁兒都找到了去處,很沮喪地說:「我和警察睡在一起吧。」
馬然而牽著號外的四眼,說:「還有我和四眼。」
魯三國、周志丹、老丁睡一頂帳篷,布布加入了,她要照顧周志丹。
魏早和帕萬睡一頂帳篷。帕萬不但不再說話了,也不再比劃手語了,他的表情呆呆愣愣,徹底成了木頭人。連吃飯都要魏早照顧他。
白欣欣說:「我一個人睡房車!」
說完就回到了房車上,「啪」一下把車門關上了。
蔣夢溪有些淒涼地笑了笑,說:「我自己一個帳篷。」
沒人接茬兒。
雖然蔣夢溪已經是成年人了,但是她的娃娃音總是給人一種錯覺,她是個小孩。季風看了看她,說:「蔣夢溪,我跟你睡一個帳篷吧。」
令狐山看著季風問:「我加入行嗎?」
季風說:「來唄。」
我去了張回那個帳篷。
那個英俊的警察正在應急燈前看一本書,章回戴著手銬,在他旁邊說著什麼,警察根本不理他。
大家進入羅布泊之後,都變成了自然人,只有三組社會關係:警察和犯人。作家和助理。嚮導和遊客。
我在帳篷裡坐下來,章回有點狼狽地朝我笑了笑,我也朝他笑了笑。
我對警察說:「你沒出現之前,章回一直在我們團隊裡當警察了。」
警察慢慢抬起雙眼,看了我一下,又放到了書上,半天才對章回說:「哥們,你又多了一條罪狀啊。」
我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他為我們這個團隊做了很多事,是我們讓他擔負起這個職責的。」
警察再次抬眼看了看我:「你想說什麼?」
我小聲說:「我們現在被困在了羅布泊,可以說九死一生,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了,我覺得你可以把他的手銬打開,我想他不會跑的。」
警察馬上用手指著我說:「你別跟我說這個,沒用,我不可能放開他的。」
我非常反感他指我這個動作。
我說:「你把手放下。大家都是落難在這個地方的,我只是提個建議。」
警察說:「他跟我們在一起是九死一生,他一個人逃走也是九死一生,他很可能會跑掉。希望你不要阻礙公務。」
阻礙公務,這個帽子很大。
停頓了一下,我又說:「你知道的,我們在古墓裡看到了11口棺材,上面寫著我們11個人的名字,接下來,正是按照那個名字的順序陸續死掉了三個人。」說到這兒,我看了看章回,說:「接下來要死的正是他!」
章回愣了愣。
我繼續對警察說:「你如果不打開他的手銬,萬一有人襲擊他,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並不是多麼遙遠的事兒,今夜就可能發生。這是個提示。」
警察依然慢條斯理:「我在他身邊,不會離開半步,我會保護我的犯人的。」
看來,他是不會放開章回了。
我想了想又說:「你帶槍了嗎?」
警察有點不耐煩:「我沒帶,怎麼了?」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把七七式手槍,遞給了他:「既然下個被殺對象就是他,你又想保護他,那你拿上這個。」
吳珉和馬然而都看見了,睜大了眼睛。
警察更加吃驚,他說:「你怎麼有槍?」
我說:「你不要說我私藏槍支,這是我在羅布泊撿的。你們警察現在配的都是92式手槍吧?會用這個嗎?」
他接過去,打開彈夾看了看,說:「沒什麼問題。」
我站起來,說:「章回的安全就依靠你了,謝謝。」
然後,我就走了出來。
接著我去了魏早的帳篷。
帕萬不再抽煙了,躺在睡袋上,望著帳篷頂上的鋼架發呆。
魏早說:「周老大。」
我說:「你沒問題吧?」
魏早說:「沒問題。」
我看了看帕萬,問魏早:「他還不清醒?」
魏早搖搖頭。
我在帕萬旁邊坐下來,對他說:「喂,你說句話好嗎?」
魏早說:「周老大,他不會說話,也聽不見的。」
我對魏早擺了擺手,叫他不要管,然後繼續對帕萬說:「你是誰?能告訴我們嗎?」
這下魏早應該明白了,我不是在跟帕萬對話,我是在和附在他體內的那個東西說話。
帕萬依然看著帳篷頂,毫無反應,就像錄像中熟睡的樣子。
我接著說:「不管你是誰,你給我們看了那麼多畫面,我們十分感謝你。現在,我們確實走投無路了,你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提示?如果你有什麼條件,也可以告訴我們……」
我自己都感覺自己說的話有點瘆人。
帕萬依然不搭理我。
我說:「我代表我們19個人,拜託了!」
帕萬依然不搭理我。
魏早在旁邊靜靜看著。
我放棄了,正想站起來,突然又萌生了一個念頭,就對帕萬說:「我給你算算命好嗎?」
帕萬的眼珠動了動。
我說:「你寫7個漢字,互相不要有關聯,我就可以大概瞭解你了。」
帕萬突然坐起來,四處摸了摸,終於找到了他的挎包,拿出了他的打火機,在沙地上寫起來。
帕萬是個聾啞人,可是這次他聽見了!
我確定他已經不是帕萬了!
我緊緊盯著他的打火機,他畫了7個字,看得我脊樑骨發冷——大,大,大,大,大,大,大。
和淖爾寫的7個字差不多!
「大」,戳破天的意思?
飛翔的意思?
枷鎖的意思?
這些字歪歪斜斜,我越看越不像字,更像某種符號。
寫完之後,帕萬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我,眼睛裡閃著賊亮的光。
我搖搖頭,說:「對不起,我算不出來……」
他慢慢躺下去,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很淡很淡,馬上消失了,他繼續睜大雙眼看帳篷頂。
我站起來,對魏早說:「你好好照顧他吧,辛苦你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魏早說:「其實我很抱歉,他是我帶來的,現在卻變成了廢人。」
我小聲對魏早說:「不,很可能我們要靠他才能走出去。」
魏早說:「他沒有糊塗之前都找不到路,現在……」
我說:「也許,有人通過他告訴我們怎麼走。」
我回到帳篷,淖爾已經睡著了。
漿汁兒專門給他鋪了一個睡袋,他躺在裡頭,露出偏棕色的頭髮和白皙的臉。他太小了,睡袋下半截是癟的。
漿汁兒正盯著他看。
見我回來了,漿汁兒小聲說:「我覺得這個小孩其實挺乖的。」
我說:「你不怕他?」
漿汁兒說:「怕什麼?他從來沒有害過人。」
我說:「看不出來,你身上竟然有母性。」
漿汁兒說:「你只能看見女性。」
我苦著臉說:「進入羅布泊之後,我一直老老實實,勤勤快快,怎麼就給你落下了這麼惡劣的印象呢?」
漿汁兒說:「那進入羅布泊之前呢?」
我說:「之前什麼樣,你又不瞭解。」
漿汁兒說:「我能想像出來!」
我說:「親,你還講理不?」
漿汁兒說:「對不起哈,我從來不講理。」
鑽進睡袋後,漿汁兒說:「今天我很開心的。」
我說:「為什麼?」
漿汁兒說:「孟小帥和白欣欣的事兒。」
我說:「不厚道了啊。」
漿汁兒說:「這件事兒給了吳珉一耳光,我當然開心!」
我說:「你還愛他嗎?」
漿汁兒說:「不愛了,太賤。」
我說:「你愛上令狐山了吧?」
漿汁兒說:「他?再托生一回吧。」
我說:「直覺,可能錯了。」
漿汁兒說:「我感覺令狐山喜歡季風,嘿嘿。」
我說:「真的?」
漿汁兒沒有回答,她說:「哎,季風是不是喜歡你啊?」
我說:「她應該挺喜歡我的吧。」
漿汁兒說:「那你呢?」
我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再結婚了。」
漿汁兒說:「為什麼?」
我說:「我可以不回答嗎?」
漿汁兒說:「不可以!」
我說:「你要是再挖我隱私,我保留法律權利。」
漿汁兒說:「好好好,我還不想聽了,肯定很陰暗。」
靜靜地躺了會兒,她突然又爬起來:「為什麼?」
我說:「什麼為什麼?」
漿汁兒說:「你說你不會再結婚。」
我說:「我累了。」
漿汁兒說:「掃興大王!」
然後,她慢慢躺下去,再次安靜了。
過了會兒,她又說話了:「說點眼前的事兒吧——今天晚上不用人放哨了?」
我說:「按照古墓棺材上那些姓名的順序,下一個死的是章回,我們盯緊他就行了。那個警察拿去了我的槍,他看管他。」
漿汁兒說:「噢,那睡吧。」
我說:「我睡不著。」
漿汁兒說:「你不說你累了嗎?」
我說:「我是說我對婚姻累了。」
關掉燈之後,我在黑暗中看著淖爾。
他真的太白了,儘管夜色很黑,他的臉依然白花花的。
他睡著了嗎?鬼才知道。
今天晚上,他會不會偷偷爬起來,鑽進各個帳篷,觀察每個人的臉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實在挺不住,迷糊過去了。雖然淖爾睡在我旁邊,但是我睡得竟然很踏實,也許是因為團隊裡的人多了,也許是因為季風在我身邊。
我還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那片沙子雕成的花,淖爾赤身裸體,在「花朵」中跳著舞,他的身體很不協調,一邊跳一邊對著我唱歌:「我是一個乖小孩啊,我是一個乖小孩!我是一個乖小孩啊,我是一個怪小孩!我是一個怪小孩啊,我是一個乖小孩……」
我猛地被嚇醒了,接著,我就聽見了章回的驚叫聲:「周老大!——」
我搖搖腦袋,確定不是在做夢,一骨碌爬起來,跑出去,衝到章回那個帳篷前,只聽見黑暗中章回顫巍巍地說:「警察……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