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007年,我和古墓的故事

  老丁抽到的紙條寫的是——

  老丁,深夜,在湖裡,一口接一口喝水。

  我看著看著,把它們撕碎,扔掉了。

  我回到帳篷之後,裡面黑著,不知道漿汁兒、孟小帥和郭美睡沒睡著,沒有人說話。

  我悄悄躺下來。

  馬然而一直沒回來,我感覺他也凶多吉少了。

  回想起來,我曾經和古墓打過交道,也是西北地區,不過那是延安。

  2007年,我曾奔赴全國各地采風。11月11日,我在新浪總部開完新聞發佈會,然後朝延安出發。

  在此之前,我收到一個讀者的來信,他說——

  周老師,我叫劉明久,目前就讀於延安大學。

  我是陝北延長縣門溝村人,從小在窯洞裡長大。我們家四周的荒山上,都是戰國至秦漢年間的古墓。小時候,我經常聽說電閃雷鳴的日子,那些荒山野嶺上會傳來將士的交戰聲,戰馬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但是,我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也不太相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貧窮的村民發現地下有寶藏,於是他們帶著鐵錐、洛陽鏟、撬棍、繩子,瘋狂地盜墓。

  前不久,延安市公安局寶塔分局警方抓了25個人,你在網上可以查到這個消息。

  這些盜墓的農民除了具有豐富的文物知識和經驗外,還有人自製了詳盡的「古墓遺址分佈手冊」,有些遺址甚至精確到「某村以南50米」。

  儘管抓了人,盜墓者依然猖獗,如今,我家四周山上已經是百孔千瘡,滿目瘡痍,無數墓洞令人觸目驚心,到處都是破碎的陶片,還有二千年前的屍骨。

  離我家不遠的一戶農民,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一張古墓路線圖,裡面還有殉葬品清單。最誘人的是一個臥虎鎮墓獸,還有180尊銅俑,這些東西價值連城。

  他按照圖示,帶著婆姨在北山上找到了這處古墓,發現已經被人挖掘,他鑽進去探視,再也沒有出來。

  同村還有一個農民不信邪,而且發財心切,帶著表弟去了那處神秘古墓,他鑽進去之後,同樣有去無回。

  我沒想到,這個恐怖事件會波及到我的家族——半個月前,我二爸懷著僥倖心理,帶著繩索、蠟燭、糯米(防屍毒),半夜偷偷爬上了北山。二媽勸他他不聽,他認為之前的兩個人是中了毒氣,現在墓室已經被掘開30多天,毒氣肯定散盡了。結果,他也沒有從那個墓室裡爬出來。

  二爸出事之後,我回了一趟家,附近村子裡的人都在傳說這個恐怖的墓洞,並且在它旁邊的樹上繫了一塊白布,警示大家都不要接近。

  有人半夜經過北山的時候,竟然看到那些墓洞裡冒出煙霧,影影綽綽還有長袍馬褂的古代人,拎著紙燈籠,在荒山野嶺上忽隱忽現……

  我沒有親眼看到,並不相信。

  三天前,也就是我離開村子的前一天夜裡,我在夢中被大風刮醒,看到窗戶外面有個紙燈籠在晃動,我一下就坐起來,喊了一聲:「誰!」

  窗外傳來一個古怪的聲音:「山上的。」

  我詫異地說:「山上沒有人啊。」

  對方說:「都在地下呢!你們上來過很多人做客,我們也下來走走。山上山下的,我們應該多走動呢。」

  我越想越不對頭,披上衣服,拿著羊鏟追出去,卻不見一個人影兒,只看到地上有一根人的腿骨……

  我在網上看到您要去各地采風,向讀者徵集線索,很希望您能來延安一趟(您可以住在我家裡)。我相信,村裡的人會告訴您更多的事情!

  學生:劉明久。

  ……

  於是,我來了延安。當時,我們加司機總共5個人。

  第三天晚上,我們到達延安,住進了石窯賓館。我們離那個恐怖的北山,那個吃人的墓室,那些詭異的傳說,越來越近了。

  晚上吃完飯,我問季風:「你怕嗎?」

  她說:「不怕,感覺就像去古人家裡做客一樣。」

  「做客」兩個字,讓我有點發冷。

  次日,我們駕車繼續朝北走。

  在延長縣境內,由於一列火車和一輛汽車相撞,我們直到天黑才進入李渠鎮。尋了一家旅社,把其他人留下來,我和季風乘車進入山區。

  土路,汽車開始顛簸。

  四周黑咕隆咚,都是連綿起伏的荒山,有的地方裸露著貧瘠的黃土,有的地方突兀地冒出來一叢叢黑糊糊的植物,看上去疤疤瘌瘌。只有瞇眼仔細看才能發現,半山腰上偶爾有一兩戶人家,亮著幽暗的燈。

  拐了一個彎,車突然滅火了,世界一下安靜下來。

  我說:「季風,你看,那兒有一戶人家!」

  季風看了半天,終於捕捉到了那團弱弱的光亮,她冷靜地問:「那是人家嗎?」

  我拽開車門,一股寒風就灌了進來,我說:「走,我們去問問路。」

  她跳下車,警覺地四下望了望,然後走上來,拉住了我的手。

  天很冷,我穿著一件軍綠色棉襖,她只穿著毛衣。十層單比不上一層棉。不過,她抓住我的手,並不是因為冷,是害怕。

  我們走近了山路旁的那戶人家。一座矮趴趴的房子,破舊不堪,窗子擋著玻璃和塑料,透出幽幽的光。我曾經在陝西生活過7年,我敲敲門,用我半吊子陝西口音大聲問道:「師傅,門溝村怎麼走?」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婦女露出腦袋,警覺地看了我們一眼,又把門關上了。再叫,怎麼都不開了。

  司機已經把車發動著了,我們回到車上,繼續朝山裡開。

  季風一直靜靜地觀望窗外。實際上外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我們的車沿著凸凹不平的山路行駛了半個多鐘頭,前面慘白的車燈裡,終於出現了一個活人,他四肢著地,正在朝山上爬行,速度非常快。

  季風呆呆地說:「那是人還是猩猩啊……」

  車燈照到那個人的屁股上,他一下就直立起來,變成了正常人。

  儘管那段山路很陡,但是,絕不至於爬行的。

  我叫司機停了車,然後打開車窗,試探地喊了一聲:「師傅!」

  他朝我們看了看,此人30歲左右,臉色白皙,兩隻圓眼睛,尖鼻子,小嘴,周圍的鬍子亂七八糟。

  我說:「請問門溝村怎麼走?」

  他操著濃郁的當地口音,說了幾句什麼。看來,我聽不懂他,他也聽不懂我。

  季風掏出紙和筆遞給了我,我馬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門溝村」三個字,舉起來,用手電筒照亮,給他看。

  他似乎不認字。

  季風反應很快,她從旅行包裡掏出我們買的一些古墓方面的書遞給了我,上面有很多古墓圖片。

  我接過來,給他指了指上面的一張古墓圖片。

  他的眼神馬上變得警覺起來。遲疑了一下,他伸出胳膊劃了一圈,意思應該是——四周的山上都是古墓。

  我回頭看看季風,小聲說:「我想跟他說,讓他給我們帶路,這個意思太複雜了,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季風想了想,說:「錢。」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50元的人民幣,對他說:「麻煩你幫我們帶帶路吧,謝謝!」

  這個人並沒有接我的錢,不過他上車了。在他的指引下,我們慢慢朝山上開去。

  我對這個人一直有點警惕,他剛才那個爬行的姿勢在我心裡留下了陰影。

  終於停車了,我和季風每個人拿著一隻手電筒,跳下來。

  山上更冷了。土路兩邊荒草叢生,稀稀拉拉長著一些叫不出名的矮樹,只剩下乾枯的枝杈。四周有一股紙灰的味道。

  古墓在哪兒?

  我走近那個當地人,讓他帶我們去找。他聽不懂。

  我拉起他粗糙的手,朝旁邊的草叢裡走,他一下就甩開了。這一甩才讓我感覺到了一個農民的力道。毫無疑問,他明白我的意思,藉著車燈的光,我發現他的雙眼裡射出驚恐的光。接著,他連連擺手,嘀咕著當地話,強烈拒絕了我的要求,似乎踏進旁邊的草叢有什麼忌諱。

  沒辦法,我和季風就走進了草叢,觸目便是一個黑洞洞的墓洞,上面覆蓋著密匝匝的荒草,更像一個陷阱,不小心就會摔下去。

  我用手電筒朝裡照了照,跟井似的,墓洞底的黃土上,竟然有一個殘缺不全的瓦罐。

  繼續朝前走,我發現三步一個墓洞,五步一塊屍骨,陰森可怖。

  儘管如此,我依然不理解剛才那個當地人的反應。按理說,他從小就生活在這一帶,對這些古墓應該麻木了,為什麼還那麼害怕呢?

  我緊緊抓住季風的手,生怕她一腳踏空,掉進哪個墓洞裡。我們沒有鐵鍬,萬一有人掉進去,引起塌方,救都來不及,等於活埋了。

  我們在古墓上慢慢地行走,一直沒找到劉明久所說的繫著白布的樹。

  我回頭對季風說:「現在害怕嗎?」

  她笑了笑說:「不怕,真的好像來做客一樣。只是這裡太靜了,沒有人接待我們。」

  她的話音未落,突然在荒野裡響起一個尖利而古怪的聲音:「都在地下呢!!!」

  季風被嚇得叫了一聲,我也抖了一下,本能地舉起手電筒,照在前面一個人的臉上——膚色白皙,兩隻圓眼睛,尖鼻子,小嘴,周圍的鬍子亂七八糟——正是那個當地人!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