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幻術故事——《天堂芃》之三
此處空天曠地,罕見人跡,為什麼總有一個釣魚的人?
他從哪裡來?他真的是在釣魚嗎?為什麼不遠處發生了車毀人亡的慘禍,他連頭都不回一下?
記者想爬下去,走近這個釣魚的人,看看他的正臉。轉悠了好半天,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緩坡下了公路,輕輕朝他走了過去。
那個人一直紋絲不動。
走著走著,記者的腳步越來越慢了,他突然懷疑此人不是活人,只是一具死屍,不知道被誰擺成了釣魚的樣子……
剛剛想到這兒,他就看見這個人動了一下,似乎有魚上鉤,他想提起魚竿,可是那條魚似乎又跑掉了,這個人重新坐好,繼續等待。
記者害怕了,終於停住了腳步。他朝那輛剛剛墜下山谷的大卡車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快步走開了。他朝著瓜棚的方向走去,那是佳木市的方向,那是正常世界的方向,一邊走一邊回頭觀望,那個釣魚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心無旁騖,只關心水裡的魚。
記者一直朝前走,始終沒看到那個瓜棚。他知道,報社的人兩天聯繫不到他,肯定會派人來尋找,這樣想著,心中就有了希望。
可是,一直走到太陽偏西,記者也沒有見到任何車輛和行人,他只能靠兩隻腳走回佳木市了。估算一下,80公里的路,再快也要走一宿。
就在天色越來越暗的時候,記者徹底絕望了,因為他又看到了那個湖,又看到了那個釣魚的人!只有一條公路,他沿著它一直朝佳木市的方向走,怎麼可能又轉回來呢?
這時候,記者感到了此地的險惡,它不會這樣輕易放他離開的。
記者感到一陣昏眩,他停下腳步,在草地上蹲下來。
他不想再走了,他決定留在這裡觀察,看看這個釣魚的人什麼時候離開,看看他到底去什麼地方。從另一個角度說,他是對自己的奔走喪失了信心。
天黑了,月亮升起來。記者蹲在草叢中,一直在監視不遠處這個釣魚的人。荒山野嶺,黑燈瞎火,這個人還在孤獨地釣魚!
這個情景太不正常了!
記者忽然想到,昨夜他是不是就沒有離開呢?
蚊子們迅速聞到了記者的血肉味,從四面八方圍攻上來。記者把剩下的風油精全部塗在了身上,還是不頂事。蚊子們都瘋了。他觀察那個釣魚的人,他一動不動,不驅趕蚊子,也不拍打蚊子,難道蚊子不咬他?
如果他有血有肉,蚊子們怎麼可能不咬他!想到這裡,記者全身一冷。
釣魚的人一直沒有離開,不過,他也沒什麼反常舉動,就那樣專心致志地盯著湖面,耐心地等待魚上鉤。如果天黑之後,他慢慢轉動腦袋,鬼鬼祟祟地四下觀察,最終確定四下無人,然後站起來,去劫車,去盜墓,去挖寶……那就沒什麼了,在這個特殊的地點,在這個特殊的時間,他越正常越不正常。
一輛加班加點的大卡車從山外開過來了,記者舉頭朝公路上望去,發現那輛大卡車也像磕了藥一樣,油門一踩到底,速度非常快。
記者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知為什麼,他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收回來,警惕地看了看那個釣魚的人,對方依然在安閒地望著湖面,好像萬事與他無關。
記者趕緊又抬頭看了看那輛大卡車的對面,謝天謝地,時間太晚了,對面沒有車輛。可是,記者在大卡車的燈光照射下,看到了一個山民。他騎著一輛笨重的自行車,後面掛著兩隻箱子,滿滿當當不知道裝著什麼,歪歪斜斜地朝前騎。車燈太晃眼了,他把車速慢下來,一隻手扶車把,一隻手擋住了眼睛。那輛大卡車從他身旁駛過的時候,似乎刮著了他的箱子,他突然被捲到了車輪下,記者沒聽到他的慘叫聲,只聽到大卡車碾壓自行車或者骨頭的聲音,卡吧,卡吧,卡吧……
記者在呆愣中又一次猛地回過頭來,看了那個釣魚的人一眼,只看到了他雕像一樣的背影。
那輛大卡車駛出幾十米之後停了下來,不過沒熄火,司機跳下車,往回走了幾步就停下了,他觀望了一下,猶豫了幾秒鐘,然後迅速返回車上,要逃離。無比虛弱的記者怒火中燒,他跌跌撞撞地衝上了公路,這時候,那輛大卡車已經不見了。
記者遠遠地看了那個山民一眼,已經不是人形了,滿地鮮血,在月光下黑糊糊一片。
這是他目擊的第三起車禍。
他把目光再次轉向谷底那個釣魚的人,驀地意識到,一切都跟這個詭異的背影有關!不然,為什麼所有車禍都發生在他的附近?為什麼他始終不回一次頭?
記者死死盯著這個模糊的背影,冷不丁想到一個問題——他!在!釣!什!麼!
記者的膽子突然大起來,或者說,他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他慢慢地走下公路,一步步逼近了那個釣魚的人。他沒有任何武器,就在第一起車禍現場撿起了一塊空心磚,放在手中顛了顛,感覺重量不夠,於是從包裡掏出了照相機,緊緊抓在了手中,如果發生搏鬥,他會把這台價值幾萬元的相機砸在對方的腦袋上。
他離那個釣魚的人越來越近,最後只剩下幾十米了。
這個距離,釣魚的人肯定聽得到他的腳步聲,卻一直沒有回頭。
記者咳嗽了一聲,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記者再次感到了恐懼,他不敢想,如果這個釣魚的人慢慢轉過頭來,他會看到一張什麼樣的臉。
終於,記者停下了,這時候,他離這個釣魚的人不到十米遠。對方戴著大草帽,把腦袋遮得嚴嚴實實。他的魚竿很長,幾乎伸到了湖心。水中偶爾有魚在跳動,撲稜撲稜地響。
記者很柔和地叫了一聲:「師傅。」
對方沒搭腔。
記者想了想,又說:「師傅,魚多嗎?」
對方終於說話了,聽聲音是個年老的男人:「不怎麼多,兩天啦,只釣到4條。」
記者忽然想到兩天來總共發生了三起車禍,總共4個人喪命……他的腦袋轟隆一聲,看了看對方的魚簍,裡面空空如也,不見一條魚。
他又試探地問了一句:「您,您釣的魚呢?」
釣魚的人說:「都在啊。」
記者敏感地問了一句:「都在哪兒?」
釣魚的人沒有說什麼,只是朝不遠處指了指。記者順著他的手勢看了看,岸邊的沙地上,好像立著幾塊窄窄的木板,卻不見魚。他從釣魚的人背後小心地走過去,湊近看了看,根本不見什麼魚,只有4塊木板,直挺挺地插在沙地上,那是亡者的牌位!
這個人是巫師!
記者猛地轉過身來,死死盯住了這個釣魚的人。
一輛車從盤山公路上開了過來,在寧靜的夜裡,引擎聲震天響。與此同時,那根魚竿劇烈地晃動起來,毫無疑問,魚在咬鉤,釣魚的人輕輕抓住了魚竿,很興奮地小聲說:「來啦來啦!」
記者一步衝過去,大吼了一聲:「放了它!」
魚竿一下就停止了晃動,看來,水裡的魚受到驚嚇,逃走了。這時候,公路上傳來了輪胎和柏油路磨擦的聲音,十分刺耳。記者抬頭望去,那輛大卡車拐彎之後,衝到了公路的邊緣,幸好及時剎住了車,回到正路,繼續朝前開了。
記者知道他要大難臨頭了。
果然,那個釣魚的人說話了,語調十分陰森:「你嚇走了我的魚。」
記者望著他的後背,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相信,剛才他的呼喊拯救了一條性命。
釣魚的人慢慢轉過頭來,又說:「你嚇走了我的魚。」
記者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死死盯著對方的臉,一言不發。當這個人的臉完全呈現在記者面前時,記者倒吸一口冷氣——他正是那個在瓜棚送他瓜的老頭。
老頭在笑。這個表情跟他的語調太不協調了,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記者想,他臉部的肌肉可能出問題了,看上去永遠在笑。不過,這種笑容是病態的,僵硬的,虛假的。
記者結結巴巴地說:「是你……」
老頭:「奇怪嗎?」
記者:「你不是在瓜棚嗎?」
老頭:「種瓜是我的副業,垂釣是我的主業。你都看到了,其實我是在釣人。」
記者一哆嗦:「釣人?」
老頭:「我釣人的魂兒,我釣到誰,誰就暴亡。」說到這兒,老頭不笑了,看上去像個死神。
記者:「死於車禍的那幾個人,都是被你釣走的?」
老頭:「唉,總共才4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