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我……瘋了?

  是的,我從吳城縱橫交錯的街道上,看出了一個字,一個很凶險的字……

  你可以說,也許只是有點像。我不這麼看。經歷了羅布泊的一系列奇異事件之後,我相信,那就是一個字!

  ……我把地圖關掉,把手機裝進了口袋。

  孟小帥的電話響了,她看了看,沒有接。

  估計是吳珉打來的。

  孟小帥並沒有發現我的神態異常,她在跟我說話:「周老大,你覺得吳珉這個人怎麼樣?」

  我說:「你更他更熟悉啊。」

  孟小帥說:「我想知道你對他的看法。」

  我說:「他很聰明,很能說。未來,他可能成為一個大人物,也可能成為一個沒有底線的小人。」

  孟小帥說:「有道理。」

  說著,她的電話又響起來,這次她接了。

  果然是吳珉,我能聽見他的聲音,很清晰:「小帥,你在哪兒呢?」

  孟小帥說:「我和周老大出來兜兜風。」

  吳珉說:「我也坐出租車兜風呢,要不,我去找你們,咱們鏘鏘三人行?」

  孟小帥說:「我們回度假村了。」

  吳珉說:「那好吧,我也回去了。拜拜。」

  孟小帥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們到了度假村的時候,吳珉正在門口東張西望。顯然,他在找孟小帥。

  我們下了車,吳珉就跑過來。

  我敏感地問:「沒……發生什麼事吧?」

  吳珉說:「沒有,我接你們來了。」

  其實,我盼望出點事兒,比如,吳珉突然告訴我:季風回來了。或者:度假村所有的工作人員突然都不見了……

  我認為這個吳城有問題。

  可是,它一直沒什麼問題,這反倒讓我不安。

  中午,大家在餐廳吃飯的時候,郭美和白欣欣坐在了一起。

  白欣欣的胃口很好,一個人喝了兩瓶啤酒。他很幸福地說:「等我出去之後,要把在羅布泊發生的事寫成一部小說,肯定暢銷全中國!」

  孟小帥說:「周老大是作家!」

  白欣欣白了我一眼:「他寫他是主角,我寫我是主角。」

  我一直低頭吃飯。我沒有閒心跟他貧嘴。

  郭美說:「會拍電影嗎?」

  白欣欣說:「肯定會,而且是3D的。」

  郭美說:「到時候千萬別忘了小妹妹喲!」

  匆匆吃完午飯,我提前離開了,回了房間。

  關上門,拉上窗簾,我再次打開了手機上的地圖,繼續觀察吳城的街道。

  那些街道確實組成了一個字,這個字是「虛」。當然,跟規範的字不同,相鄰的筆劃是連著的。

  我把地圖比例放大,「虛」字就變小了;我把地圖比例縮小,「虛」字就變大了。

  我查了一下在線字典,「虛」字的第一個解釋就是——空,比如:虛無。

  我們的度假村位於虎字頭的最右側。

  那個不存在的市政府,正處在上面那個「點」上。

  這個吳城是虛無的,虛假的,虛幻的?

  女服務員那甜美的微笑怎麼解釋?

  那些敬業的出租車司機怎麼解釋?

  那些警察神秘的警察怎麼解釋?

  那些高樓大廈怎麼解釋?

  我們這些天住的房間,吃的飯菜,經歷的事情,都怎麼解釋?

  我忽然想到,我是不是瘋了?

  有人敲門,我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女聲:「服務員,先生,請問需要打掃房間嗎?」

  我遲疑了一下。

  難道又是警察設的計?上次,他們是抓章回,這次他們抓誰?

  我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女孩,胖乎乎的,很可愛的模樣。她身後沒人。

  我說:「進來吧。」

  女孩就進來了。

  我住酒店的時候,很少讓服務員打掃房間,覺得她們太辛苦了,我能自己收拾盡量自己收拾,但是今天不同,我要跟一個吳城的人聊一聊。

  女孩進門之後,先收拾床鋪。

  我站在她背後,說:「丫頭,你貴姓?」

  她頭也不回地說:「我姓黃。」

  我說:「你叫什麼?」

  她說:「你叫我小黃就行了。」

  我說:「我不是壞人。」

  她說:「我們有規定,不允許跟客人聊天的。」

  我說:「噢……」

  女孩的動作很麻利,她把床鋪好,又去收拾衛生間了。

  過了一會兒,我走過去,又問:「你覺得吳城怎麼樣?」

  她回過頭來,微笑地問:「什麼怎麼樣?」

  我說:「你喜歡這個城市嗎?」

  她說:「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吧。」

  我突然說:「你覺得這個城市存在嗎?」

  她再次看了看我,有些疑惑:「先生,您說什麼?」

  我觀察著她的表情,繼續說:「我覺得這個城市是假的。」

  她笑起來,說:「您真會開玩笑。」

  我認真地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她不再笑了,同樣很認真地看了看我,說:「我從初中的時候就來吳城了,生活了這麼多年,它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我盯著她,又說:「我懷疑你也是假的。」

  她愣了一下,小聲說:「先生,您能讓開嗎?我該吸地了……」

  我讓開一條路,她從我旁邊走過去,然後拿起吸塵器,開到最大檔,開始吸地了。滿房間都是吸塵器的噪音:「嗚——」

  看得出來,她不想跟我說話了,只想趕快搞完衛生,然後離開。

  我不依不饒:「你並不知道你是假的!你以為你是小黃,你以為你在這個度假村上班,其實,你的身體,你的感覺,你的記憶,你的夢想,你的生活,統統都是假的!」

  她關掉了吸塵器,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她看著我,竟然說了一句非常令我意外的話:「既然我有身體,有感覺,有記憶,有夢想,有生活,那我就是真的。」

  我一時想不起該怎麼反駁她,她已經收起吸塵器、抹布和垃圾袋,匆匆走出了我的房間。

  房門關上之後,我再次糊塗了——我還正常嗎?

  我坐在沙發上,問自己:三減一等於幾?

  我在心裡答:二!

  三減一是等於二嗎?

  我扳著手指頭算了算,沒錯兒,就是等於二!

  看來,我沒瘋。

  很快,我又不自信了,一個成年人,可能自己問自己三減一等於幾嗎?

  我瘋了?

  我閉上眼睛,安定了一下狂躁的思緒,然後對自己說:你的內心那麼強大,不可能瘋的,是這個世界瘋了。

  嗯,這個世界瘋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盯著對面雪白的牆壁,又想:一個人正常人,可能認為這個世界瘋了嗎?

  說說章回。

  章回被帶到公安局,他竹筒倒豆子,都招了,當天晚上就被移送到了看守所。

  吳城看守所位於城北,黑漆漆的大門,國徽高懸。高牆之上拉著鐵絲網,崗樓上的武警荷槍實彈,來回走動。幾隻烏鴉在上空盤旋。

  章回的牢房總共12個犯人。

  獄警把他送進來之後,「匡當」一聲,牢門就鎖了。那個獄警意味深長地朝裡看了一眼,然後離開。

  章回夾著一床薄薄的舊被子,那是看守所給他發的。

  他站在門口,打量整個牢房。

  11個犯人都坐在通鋪上,盯著他。燈光昏黃,那些人都穿著黃色囚服,被剃了禿頭,深一塊淺一塊,閃著青光。

  讓章回感到奇怪的是,睡在頭鋪的人,應該是牢頭獄霸,可是他長得很瘦小,大約30歲左右,雙眼就像睡不醒似的,蔫蔫地看著章回,並不凶。他的身上裹著被子。

  睡在二鋪的人,卻長得五大三粗,頭頂有道長長的刀疤,十分明顯。他也大約30多歲。

  章回是東北人,這裡關押的都是西北人,肯定欺生。所謂東北虎,西北狼,章回只有做牛做馬的份兒。

  果然,刀疤喝道:「站好了!」

  章回趕緊立正站好了。

  刀疤問:「犯什麼事兒進來的?」

  章回小聲說:「殺人……」

  按理說,大家都應該害怕殺人犯,殺人就得償命,一個快死的人,他怕什麼呢?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

  至少,同牢房的人也應該給予殺人犯一點點的尊重,他畢竟不是貪污犯,或者強姦犯。

  刀疤卻笑起來:「殺人犯?******,你膽子不小啊!怎麼殺的,給我表演表演。」

  章回站在原地,把被子放在地上,真的表演起來——舉起手,好像抓著一把刀子,一下下朝下刺……

  刀疤說:「夠了夠了!太血腥了,老子不想看了!帶進來多少錢?」

  章回把獄警扣押單掏出來,恭恭敬敬地走過去,遞給了刀疤。

  刀疤看了看:「才他媽800多塊錢?」

  章回說:「對不起……」

  刀疤說:「看你挺老實的,我們就不搞你了,你欠我們一頓揍,先攢著,等哪天犯了規矩一起算賬。奶媽,教教他規矩。」

  通鋪上一個胖乎乎的犯人立即對章回喊道:「過來!」

  章回趕緊就過去了。

  奶媽站在通鋪上,居高臨下,指指頭鋪那個瘦小的犯人,對章回說:「頭鋪那個人叫楊立東,他是我們大哥,他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鐵門一開,幹部最大;鐵門一關,大哥最大。懂了嗎?」

  章回趕緊說:「懂了。」

  奶媽扔給章回一塊肥皂,說:「你去洗澡吧,要洗乾淨,別把病帶進來。」

  蹲便器旁邊,有個水龍頭,離地面1米高。章回脫光了衣服,蹲在水龍頭下,「嘩嘩」洗起來。水很冷。

  楊立東打量著他的裸體,眼神依然蔫蔫的。

  洗完之後,章回穿上了衣服。

  奶媽又說:「現在,去面對牆壁,背監規。一會兒我要考你。」

  監規貼在牢房盡頭的牆上,旁邊就是楊立東的頭鋪,章回小心地走過去,在監規前站得筆直,然後開始背。

  牢房裡安靜無聲。

  過了一會兒,章回慢慢轉過腦袋去,看楊立東。

  楊立東沒說話,跟章回對視,楊立東旁邊的刀疤大喝了一聲:「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章回沒理刀疤,他對楊立東說話了,聲音很小,聽得出來他很不好意思:「今晚上我能睡你的鋪嗎?」

  刀疤一下跳起來:「你說什麼!」

  楊立東蔫蔫地伸出手,擋住了刀疤,他很誠懇地問章回:「為什麼呢?」

  章回沒有回答他,只是小聲說:「如果你堅持要睡在這兒,那我就睡在你身上。」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