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兩個陌生人
我相信他們。
我說:「你們怎麼來了羅布泊?」
高個子說:「我們先去帳篷吧。」
我很堅決地說:「你們要先告訴我。」
高個子笑了:「你不信任我們?」
他笑起來有點壞壞的。我更怕看起來很像好人的人。
我沒說話,看著他。
矮個子也從摩托車上下來了,他走過來,替高個子說:「我們來新疆進貨,連夜趕回吳城,沒想到,跑進了這種地方……」
我打量這個矮個子,他大概二十七八歲,五官周正,甚至有點帥氣。
我說:「你們在沙漠上走了多少天?」
矮個子說:「有三天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他們:「你們叫什麼名字?」
高個子搶先說:「我叫宮本忍。」然後,他看了矮個子一眼,說:「他叫白沙。」
我又問:「你們進什麼貨?」
宮本忍很含糊地說:「我們是開金店的。」
我看到,那個矮個子背著一個牛仔背包,看起來很重,難道裡面都是首飾?
我帶著兩個陌生人走向湖邊的時候,越來越緊張了。
我有兩點懷疑——
第一,如果他們真是開金店的,怎麼可能從吳城來新疆進貨?兩個地方相距至少2500公里,而且就算真的是這樣,他們也不該騎著摩托車!
第二,從他們的衣著打扮看,絕不像開金店的老闆。
另外,我有一點擔憂——
當初我們結隊穿越羅布泊的時候,大家選我當領隊,儘管白欣欣總是冷嘲熱諷,總歸聽我的。那些隊友的層次相對來說比較高。而眼前這兩個人更像無業人員,他們不可能聽我的。換句話說,我壓不住他們。如果說,湖邊的帳篷是我和季風、漿汁兒的家,那麼接下來,這個家很可能要被眼前的兩個人霸佔了。
當時,我真該藏起來,讓他們的摩托車開過去。羅布泊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只要錯過了,我們絕不可能再相遇。
可是,我喊住了他們。
我越來越不理解自己了,當時是出於什麼心態呢?可能是太久沒見到其他同類了,看到他們摩托車的燈,頓時就有一種親切感……
無論怎麼說,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接下來,我只有一件事——保護好季風和漿汁兒。
為了不驚擾兩個女孩,我讓白沙把他的摩托車也熄火了,他們推著摩托車,跟我一起走向湖邊。
我說:「她們睡著了,今天晚上你們先睡到車裡吧。」
高個子說:「有吃的吧?」
我說:「有,不過不多了。」
高個子說:「快給我們拿點兒,餓死了!對了,再拿幾瓶水。」
我把他們帶到路虎和三菱帕傑羅前,說:「你們先睡在這兒,明天再搭帳篷。」
兩個人一直朝我們那個帳篷看。
我從後備箱翻出了兩個毯子,遞給了他們,又去碧碧的車上拿來了餅乾和礦泉水。
宮本忍接過去,三下兩下就撕開了包裝,抓起一大把餅乾塞進了嘴裡,又灌了幾口水。他一邊吃一邊看了看那幾輛廢棄的車,問我:「那些車還能開嗎?」
我說:「大部分都沒油了。」
白沙也抓了把餅乾,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他說了聲:「謝謝你啊。」
我說:「那我先休息了,拜拜。」
我輕手輕腳地回到帳篷前,並沒有走進去,我在門口坐下來,把電擊器抓在手裡,發呆。
我不可能睡覺了。
我必須為兩個女孩站崗。
如果這兩個男子是壞人,如果他們想侵犯季風和漿汁兒,那麼,我就是她們的第一道防線。
好人,壞人……我感覺自己很可笑。
人往往沒有好壞之分,人性中都有善的一面,也都有惡的一面。在這樣與世隔絕的特殊環境裡,為了生存,為了慾望,為了自己,就算一個好人也很可能突然翻臉,變成一個壞人。
月亮不知道去哪兒了,很黑。
車裡的人應該看不到我。
我緊緊盯著那兩輛車。
過了會兒,那輛路虎的駕駛室內忽地亮了,又黑了。白沙睡在路虎裡,他可能在抽煙。
又過了會兒,那輛三菱帕傑羅的車門輕輕打開了,有個黑影走下來,是宮本忍,他朝我這個方向看過來。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好了,只要他走過來,不管他真實的目的是什麼,我肯定突然站起來,用電擊器擊倒他。哪怕他是來討水的。
他看了大概有一分鐘,並沒有走過來,而是走到路虎跟前,打開車門,和白沙說了幾句什麼,最後,白沙出來,換到了副駕位置,宮本忍爬到後座上,把車門關上了。
明明還有車,兩個人為什麼要睡在同一輛車裡?
怕我襲擊他們?
我忽然想到,我是不是該把季風和漿汁兒叫起來,開著碧碧的車偷偷離開呢?
我強忍著一陣陣襲來的睏意,堅持瞪著眼睛。
後半夜的時候,車門再次被打開,有人出來了,他朝廁所方向走過去。過了很長時間,他回來,又鑽進了車裡。這個人的動作很輕,好像怕吵醒另一個同伴……
終於,湖面,蘆葦,那幾輛車漸漸呈現出了輪廓。
天漸漸透亮了。
我仰頭看看,天空變成了暗暗的藍灰色,依然能看到星星,其中有一顆賊亮。
依然有風,不過很晴朗。
季風先醒了,她穿好衣服,走出來。漿汁兒還在酣睡。
季風短髮,穿著一件純白色中長款襯衣,外面罩著黑白兩色針織衫,灰色牛仔褲,純黑色馬丁靴,紅底很顯眼。
在沙土飛揚的羅布泊,她的衣服竟然以白色為主,而且乾乾淨淨。老實說,被困羅布泊之後,時間越久我越消沉,季風的整潔給了我些許信心。
她說:「你沒睡?」
我說:「我醒的早。」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兩輛摩托車,驚訝地問:「那是哪來的?」
我說:「我們新加入了兩個隊友。等會兒再細說,你先把漿汁兒叫起來。」
季風沒有多餘的話,立即返回帳篷去叫漿汁兒了。
十幾分鐘之後,漿汁兒才出來。
她穿著件灰色帽衫,一雙大拖鞋,和季風比起來,顯得蓬頭垢面,她還沒睡醒,迷迷瞪瞪地問:「誰來了啊?」
我說:「昨天半夜來了兩個人,他們說他們是吳城的,來新疆辦事兒,回去的時候迷了路,結果闖進了羅布泊……」
漿汁兒說:「太巧了吧!」
我壓低了聲音:「我們並不瞭解他們的根底,你們要警惕。」
漿汁兒說:「難道他們是……類人?」
我說:「不應該。我只是感覺他們不像好人。」
這時候,車門「匡當」一聲響,宮本忍出來了,他朝我們這邊看了看,然後拉開副駕車門,叫醒了白沙,接著,兩個人一起走過來。
白天我才看清楚,宮本忍的腦袋上有傷,他的褲子上洇出了一團血跡。
白沙走到我們跟前的時候,笑著對季風和漿汁兒說:「美女早上好。」
漿汁兒沒理他,季風回了句:「早上好。」
宮本忍看著季風,很不正經地笑了笑:「這小身板……妹妹,有80斤嗎?」
季風淡淡地說:「我和你熟嗎?」
宮本忍並不在意,又看了看漿汁兒:「這女孩豐滿,我喜歡豐滿型的。」
漿汁兒說:「你什麼意思?跟你有毛關係!」
白沙趕緊打圓場:「我叫白沙,他叫宮本忍。我們昨天晚上就認識周先生了。」
季風和漿汁兒都沒理他。
宮本忍在我旁邊坐下來,說:「周先生,那些車你們都不要了啊?」
我說:「你想幹什麼?」
宮本忍說:「都是好車啊。你們要是不要了,我們就開走了。」
我說:「那算搶劫。」
宮本忍四下看了看,說:「這裡有警察?」
我說:「你試試。」
我們的談話立刻有了火藥味。
宮本忍笑起來,露出帶著黑斑的牙齒:「我懂了,你就是警察。我怕警察。」
白沙趕緊說:「他開玩笑的。」
宮本忍說:「哎,警察同志,我去車上找找吃的可以吧?」
我沒說話。
他很放肆地拍了拍我的肩,站了起來:「人民的好警察。」然後就走向了那些車。
白沙在我們旁邊坐下來,他比較柔和,問我:「你們被困多長時間了?」
我說:「20多天了。不過,我們有個隊友出去了,救援很快就會來。」
這時候,我看見宮本忍拉開了碧碧那輛車,正要往裡鑽。我對此人極為反感,對他喊起來:「那是我們的車,你不要亂翻好嗎?」
宮本忍回頭看了看我,退出來,又去別的車了。
白沙說:「今天我們就走。」
我說:「你們去哪兒?」
白沙說:「出去啊。」
我說:「沒那麼容易,能出去的話我們早出去了。」
白沙說:「為什麼呢?」
我說:「羅布泊浩瀚無邊,沒有一滴水,你們騎摩托車能走出去?而且,這個地方很詭異,就像個迷魂陣,有時候北斗星出現在南邊。」
白沙觀察著我的眼睛,很不相信地笑了笑:「不可能吧?」
我瞥了他一眼,說:「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白沙把目光轉向湖面,不說話了。
宮本忍打開了我的路虎後蓋,好奇地翻找著。
我說:「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我們一起等救援。只是你要告誡你的同伴,不要放肆。」
白沙朝宮本忍看了看,突然小聲對我說:「哎,我們一起把他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