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兄弟重逢
他的頭髮更長了,冷不丁一看,像個女人。他的臉色很蒼白,在幽暗的路燈下有點嚇人。
他乾巴巴地笑著,拍了劉四的肩一下:「我靠,你怎麼了!」
劉四終於說出話來:「你……回來了?」
號外說:「是啊!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劉四說:「我,我想來問問王敏,你有沒有消息……」
號外說:「那你怎麼不上去啊!」
劉四說:「這麼晚了……」
號外說:「這麼晚了你還來!告訴你吧,她回她父母家了,我剛從那兒回來。走,我們喝酒去。」
劉四說:「去哪兒喝?」
號外說:「夜市,去吃老王小龍蝦,就旁邊。」
劉四警惕了一下,他為什麼偏偏要去吃老王小龍蝦?是不是王敏對他說了什麼?
號外拍了拍劉四的摩托車,說:「打火啊。」
劉四低頭去打火,摩托車好像也受了驚嚇,怎麼都打不著了。
號外說:「瞧你這裝備!走著去吧。」
兩個人朝小區外走的時候,劉四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號外說:「今天下午。」
劉四說:「你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
號外說:「讓你多擔心一會兒啊。」
劉四說:「太缺德了。這段時間,我們都快急死了。你們怎麼可能兩個多月才走出來呢?」
號外說:「邊喝邊聊。你請客啊。」
出了小區,拐個彎就是那個夜市。燈火通明,人很多。
兩個人坐下來,要了毛豆,花生,兩個扎啤,一邊喝一邊等小龍蝦。
劉四說:「說吧。」
號外嗑著毛豆,說:「我們被困在羅布泊了,差點死在裡頭。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去任何沒人的地方了。」
劉四說:「你們都被救出來了?」
號外說:「都被救出來了。」
劉四說:「四眼呢?」
號外歎口氣,說:「它死了。」接著他小聲說:「我告訴你啊,別告訴王敏,我跟她說在新疆送人了。」
劉四說:「它怎麼死的?」
號外說:「那地方都是鹽殼!他媽的地表都到了80度了,你想想,狗散熱有限,能活下來嗎!唉,當時我確實不該帶它去……」
劉四突然說:「你們不會把它吃了吧?」
號外說:「你再胡說我揍你信不信?」
小龍蝦端上來了,號外立刻抓起來,手忙腳亂地剝皮吃肉,好像餓了幾個世紀。
劉四心裡壓著石頭,他只是一口口喝酒。
號外一邊吃一邊說:「你怎麼心事重重的?吃啊!」
劉四端詳著號外的臉,說:「你的臉色太難看了……」
號外說:「兩個月不吃蔬菜,你試試。」
劉四說:「你回來,王敏特高興吧?」
號外說:「你吃不吃啊?經過這次死裡逃生,我算想明白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吃好喝好,其他都是浮雲,說不上什麼時候就見閻王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還能活多久,說不定離開這個夜市之後,你就遇到了車禍,腦袋被撞碎了……」
劉四說:「你他媽積點嘴德好不好!」
號外說:「來,喝一下。」
兩個人碰杯,幹掉了一半。
劉四說:「在羅布泊,遇沒遇見什麼稀奇事兒?」
號外說:「只看到鹽殼了。」
劉四說:「沒搞到什麼文物之類的?」
號外說:「毛!」
停了停,號外說:「這段時間你有什麼艷遇嗎?分享下。」
劉四有點慌亂:「沒有。」
號外說:「你騙我。」
劉四說:「真沒有。」
號外繼續吃,吃了一會兒,他看了劉四一眼,突然問:「我家的床舒服嗎?」
劉四一愣:「你說什麼?」
號外說:「你感覺我家的床舒服嗎?」
劉四說:「我哪知道!」
號外說:「今晚上你別走了,就在我家住吧,咱倆好好嘮嘮。」
劉四說:「不行,明天從你這兒上班太遠了。」
號外說:「明天週末,上什麼班啊!」
劉四說:「我們加班。」
號外說:「你就說你病了。」
劉四說:「這個月我都病了四五次了。」
號外說:「那你就說你死了。」
劉四瞇著雙眼看號外。
號外一邊吃一邊說:「你看我幹什麼?」
劉四說:「你這次回來說話怎麼怪怪的?」
號外說:「我可能精神受刺激了。」
劉四說:「你剛回來,要好好歇歇。別喝了。」
號外說:「那不行!」
接著,他又要了兩個扎啤。
號外大口喝酒,有些動情地說:「我在羅布泊,感覺自己出不去的時候,你知道我最想誰?我最想王敏,其次是我父母,然後就是你。」
劉四的眼圈也濕了,他舉起扎啤,說:「都過去了,別提了,來,我們喝。」
兩個人一直喝到凌晨兩點多,號外喝了四個扎啤,劉四喝了兩個,夜市的食客都走光了,只剩下了他倆。劉四付了賬,他們終於朝小區走了。
號外有些搖搖晃晃。
大街上,不見一個人,只有路燈睏倦地亮著,好像在做夢。
走著走著,號外停下來。
劉四說:「是不是想吐?」
號外很自信地搖了搖頭,含糊不清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劉四說:「廢話!別撒酒瘋啊。」
號外說:「我要你回答,是!」
劉四說:「是是是。」
號外貼著劉四的臉,說:「那你告訴我一個秘密。」
他的臉離劉四太近了,劉四又一次感覺到,他的臉太白了,好像哪個部位露著一個大窟窿,全身的血都淌光了。
劉四說:「你想聽什麼秘密?」
號外說:「不能跟我說的秘密。」
劉四不知道號外知道了些什麼,他只能死不承認:「沒有。」
號外端詳著他的眼睛,說:「真的沒有?」
劉四說:「今天晚上我本來想約個妞,結果被人家拒絕了,算嗎?」
號外說:「不算。」
劉四說:「那什麼才算?」
號外說:「講個成功的案例。」
劉四說:「沒有,近期沒有。」
號外說:「既然你不想說你的秘密,那我說個我的秘密,你想聽嗎?」
劉四說:「不想聽。」
號外說:「嗯?真不想聽?」
劉四說:「兄弟,你喝多了!」
號外說:「你才喝多了。」
劉四說:「好吧好吧,你說你的秘密吧。」
號外四下看了看,沒人,然後,他把臉轉向劉四,很神秘地說:「我,會,飛。」
我會飛——這句話貌似很平常,幼兒園一個小孩也可能說:我會飛!可不知為什麼,在這深深的夜裡,在這無人的大街上,這句話由一個最熟悉的朋友說出來,讓劉四的頭皮一炸。
他觀察著號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號外的表情非常認真。
兩個人對視了好半天,劉四終於小聲說:「你會飛?」
號外得意地點了點頭:「我真會飛。」
劉四忽然想笑,但是心裡卻害怕,他說:「那你飛一下給我看看。」
號外又朝四處看了看,正巧一輛髒兮兮的垃圾車開過來,車上有兩個環衛工人,朝他們看過來。
號外沒動彈。
一直等垃圾車開過去了,他才把臉轉向劉四,眼裡閃著亮光:「我要飛了啊?」
劉四後退了一步,懷疑地看著他:「飛吧。」
號外把兩條胳膊夾在身體兩側,一點點挺直了腰桿,緊緊盯著劉四,似笑非笑。
劉四也緊緊盯著他。
過了會兒,號外依然在劉四對面站著。
劉四說:「你別鬧了,好嗎?」
號外小聲說:「看我腳下。」
劉四低頭看了看,號外好像用兩個腳尖支撐著身體。
劉四說:「你這是芭蕾!」
號外不急不躁,耐心地說:「你再看。」
劉四繼續看他的兩隻腳,看著看著,他的頭髮就豎起來了——那兩隻腳好像離開了地面!
劉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迅速趴在了地上,天哪!號外的兩隻腳尖確實離開了地面!
劉四猛地站起來,朝號外的頭上看去,沒看見任何牽引物。
他呆呆地看著號外。
號外笑吟吟地看著他,慢慢上升,離開地面大概有三尺高了。
劉四仰頭看著他,他的背景是黑暗的夜空,襯得臉色就像白紙,劉四終於確定,他已經不是人了。
他已經不會跑了,兩條腿就像被釘在了地上。
號外說話了:「適應了嗎?那我要飛了啊。」
劉四說不出話來。
號外突然就飛走了,像蜻蜓一樣敏捷。他的速度非常快,一轉眼就飛到了小區的樓房之上,又一轉眼他已經飛回來。
他的姿勢太恐怖了,不是昂著頭飛,而是低著頭飛,整個身體直挺挺,長髮垂下來,擋在臉上,就像一具詐了屍的死人。
沒等劉四反應過來,號外已經回到了他面前,雙腳離地三尺高,一點都不喘,看著他,好像在問:我是不是會飛?
劉四突然說:「你想幹什麼?」
號外漸漸沒有了表情,他說:「你不要大驚小怪的,其實你也會飛。」
劉四快哭了:「不,號外,我沒去過羅布泊,我不會!」
號外瞪著他說:「不,你會。只是我不需要通過任何外力,你需要。」
劉四顫巍巍地說:「什麼……外力?」
號外朝遠處看了看,說:「比如,那輛車。」
劉四慢慢轉過頭去——有一輛客貨小卡車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