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他們遇見了自己……

  吳珉呆呆地說:「這個想法很意外……」

  孟小帥說:「如果我沒看到漿汁兒的話,我不會這麼懷疑,也許,我和那個女匪首很像只是個巧合。但是我看到了漿汁兒,她的樣貌就是漿汁兒!只不過,她現在的名字叫木木。」

  吳珉說:「你知道那個女匪首叫什麼嗎?」

  孟小帥說:「叫子巾。」

  吳珉說:「漿汁兒,噢,就是那個木木,她為什麼被遊街?」

  孟小帥說:「她的男人是個土匪,跟著子巾干。」

  吳珉想了想,突然說:「那麼,她的男人會是誰呢?」

  孟小帥說:「她的男人是土匪啊!」

  吳珉搖搖頭:「我是說,如果木木是漿汁兒的前世,她的男人會不會是我們認識的哪個人呢……」

  孟小帥眨巴了幾下眼睛,說:「我懂了,你想知道誰和漿汁兒前世是夫妻,對不對?不用猜了,肯定是你!」說到這兒,孟小帥得意地大笑起來:「哈哈,這輩子你竟然是我的馬仔!」

  吳珉趕緊摀住了她的嘴:「小點聲兒!」

  孟小帥趕緊收住了笑聲。

  兩個人繼續朝山洞走。

  吳珉說:「我感覺不是我。」

  孟小帥說:「不是你能是誰?」

  吳珉說:「我感覺我是那個女匪首的男人。」

  孟小帥說:「滾,你也配!」

  吳珉說:「而漿汁兒的男人是那個周德東。」

  孟小帥說:「他倆差了好幾十歲呢!在這個時代,除非是地主納妾。」

  吳珉說:「你沒看漿汁兒對那個周德東滿眼崇拜嗎?」

  孟小帥說:「沒有,我只看出了你滿眼醋意。」

  吳珉說:「哎,我們去山上找找他們吧。」

  孟小帥說:「找誰?」

  吳珉說:「另外那個你,還有另外那個漿汁兒,再看看她的男人究竟是誰。」

  孟小帥說:「你很在意你和漿汁兒前世的關係啊。」

  吳珉說:「這種機會千載難逢。」

  孟小帥說:「你別作死了。我們剛從警察的大牢裡逃出來,再落入土匪手裡,肯定活不成了。」

  吳珉說:「如果,你真的和那個女匪首長得一模一樣,她可能殺你嗎?」

  孟小帥說:「我不想冒這個險。」

  兩個人回到了山洞,已經快午夜了。

  荒山裡很安靜,隱約能聽見井鎮傳來遙遠的犬吠。沒心沒肺的孟小帥很快就睡著了。

  吳珉睡不著。

  土道旁的荒草中,扔著一具光溜溜的屍體,他姓郭。現在,吳珉就穿著他的衣服。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珉聽到有匹馬噴了個響鼻,就在山洞外,很近。

  他立刻豎起了耳朵。

  外面一片死寂,再沒有聲音了。

  就在吳珉迷迷瞪瞪要睡著的時候,感覺洞口有人在走動。

  他一下就精神了,接著他輕輕地轉頭朝洞口看去,藉著昏黃的月光,他果然看見了一個人影,他應該不知道山洞裡住著人,快步走進來。

  吳珉以為,此人很可能是個流浪漢,他早就發現了這個山洞,只是最近在外面遊蕩,沒有回來而已。也就是說,現在山洞的主人回來了。

  如果吳珉再不採取行動,這個人就要踩到他和孟小帥的腦袋上了,情急之下,吳珉低低地喝了一聲:「什麼人!」

  對方一下就停住了,他在黑暗中看著山洞深處,似乎傻住了。

  吳珉輕輕移動一隻手,摸到了手電筒,突然按亮,照向了對方。

  當他看清對方那張臉的時候,呆住了——這個人竟然是令狐山!

  吳珉小的時候,夜裡跟大孩子一起捉過麻雀。他們登著梯子爬到屋簷下,突然把手電筒打開,照向麻雀窩,在強光的照射下,麻雀驚恐地瞪大雙眼,縮成一團,根本不會躲,伸手一抓就抓住了……

  現在,令狐山就像麻雀一樣,似乎不會躲了。

  說他是令狐山,但多多少少有點不一樣,他好像是年輕少年版的令狐山,臉上還沒有鬍子,兩條胳膊也細細的。他穿著藍色粗布褂子,黑色粗布短褲,一雙草鞋,已經破破爛爛。

  這個令狐山和手電光對峙了大約20秒,開始一步步後退,終於退到了洞口,撒腿就跑掉了。

  孟小帥這個大覺迷竟然沒醒!

  吳珉關了手電筒,又開始想不明白了。

  難道,他看見了令狐山的前世?

  他不是在羅布泊嗎?怎麼跑到陝西來了?

  想著想著,吳珉有了一種猜測:他和孟小帥在井鎮會遇到他們在羅布泊認識的所有的人,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第10天早晨,天剛濛濛亮,兩個人就收拾了背包,然後走出了山洞。

  他們背離井鎮,朝著南面的秦嶺跋涉了。

  他們去找漿汁兒。

  他們沿著那條土道,走向了起伏的遠山。

  在路上,吳珉對孟小帥說了昨夜他撞見了令狐山的事兒。孟小帥呆了半天才說:「這下我更肯定了,我肯定能找到另一個我。」

  吳珉說:「那我們能不能遇到其他我們認識的人呢?」

  孟小帥說:「也許會吧……哎,你說他們前世都是幹什麼的?」

  吳珉想了想說:「周德東是個苦力。」

  孟小帥說:「為什麼?」

  吳珉說:「看問題看本質——很多人又出名又有錢,人人羨慕,其實他並不快樂。有的人一輩子沒什麼名,也沒多少錢,但是他有和睦的家庭,可愛的孩子,認真地過著每一分每一秒,很充實很幸福,那麼,他才是人生的贏家。你別看周德東好像很風光,其實他很可能是個開荒的農夫,種很多很多黃豆……」

  孟小帥說:「為什麼是個開荒的農夫?而且偏偏種黃豆呢?」

  吳珉笑了:「他碼字。」

  這種比喻引起了孟小帥的興趣,她想了想說:「那白欣欣呢?」

  吳珉說:「白欣欣是賣油的。」

  孟小帥說:「理由呢?」

  吳珉說:「他斤斤計較。他只適合做買賣,但絕對成不了大商人。」

  孟小帥說:「章回呢?」

  吳珉說:「他是個戲子。」

  孟小帥差點笑出來:「他那麼狠,應該是個殺手啊。」

  吳珉說:「他的狠是秀,只是他演得太像了,其實這個人的膽子並不大,而且他的內心很柔軟。」

  孟小帥說:「那郭美呢?」

  吳珉說:「郭美是個殺手,她才是真正無情的。」

  孟小帥想了想,說:「季風?」

  吳珉說:「季風是個丞相之類。」

  孟小帥說:「有女丞相嗎?」

  吳珉說:「你確定她上輩子一定是女的嗎?」

  孟小帥看了看吳珉,露出了壞笑:「也許一會兒我們會看到另一個你,你是女的,正在路旁給孩子餵奶……」

  吳珉說:「那我一定也通匪。因為我是你的閨蜜。」

  突然,孟小帥好像看到了什麼,尖叫了一聲,突然停住了腳步。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出了幾里路。

  吳珉朝前面看去,路旁趴著一個人,赤身裸體,只穿著一條白色褲衩。他的腦袋上有血跡,已經變黑,凝固了。

  孟小帥說:「你去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

  吳珉走過去,把這個人翻過來,已經死了。

  他回到了孟小帥跟前,說:「死了。」

  孟小帥看了看吳珉,突然問:「你穿的是他的衣服?」

  吳珉說:「我怎麼可能扒死人的衣服穿!」

  孟小帥說:「你不要打馬虎眼!是你把他殺了!」

  吳珉說:「妹子!這裡離山洞至少5里路,我怎麼可能跑出這麼遠來殺人呢!這年頭兵荒馬亂,遍地都是死人,不是2013年!」

  孟小帥就不說話了。

  吳珉拽了她一把,說:「趕快走吧,別染上傳染病。」

  兩個人就繼續朝前走了。

  其實,吳珉心裡清楚,那個屍體就是他搶劫的那個人,他當時竟然沒有死,還爬出了這麼遠!

  中途,兩個人路過一個鄉村集市,狠狠地吃了一頓涎水面,然後買了幾隻白吉饃,裝進了背包裡。這個時代沒有賣水的,山裡多處都是礦泉水。

  經過打聽,他們得知,子巾那伙子土匪應該藏匿在太白山上。

  他們終於進了山。

  隨著兩個人活動範圍的擴大,孟小帥漸漸確定,他們的位置應該就是現在的周至縣一帶。

  周至縣歸西安市管轄,距西安78公里,大部分是山區。它的北部是一望無垠的關中平川,土肥水美。南部是重巒疊嶂、具有神奇色彩的秦嶺山脈。有山,有川,有塬,有灘,呈「七山一水二分田」格局。它襟山帶河,山重水復,素有「金周至」之美稱。

  時間回到100年前,這裡樹高竹密,植被茂盛,羊腸小道若有若無,十分原始。

  走著走著,孟小帥就累了,他們在一處山溪旁坐下來。

  孟小帥說:「吳珉,你說我們還能回得去嗎?」

  吳珉說:「回哪兒?」

  孟小帥說:「羅布泊。」

  吳珉說:「肯定回得去。」

  孟小帥說:「為什麼?」

  吳珉說:「一個世界裡,不可能存在兩個相同的人。」

  孟小帥想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她說:「我現在有點喜歡你的嘴了。」

  吳珉說:「你是指嘴型?」

  孟小帥說:「呸!我喜歡你能說會道,要是我一個人的話,寂寞死了。」

  吳珉說:「發為血之梢,牙為骨之梢,眼為肝之梢,嘴為腦之梢——這是智慧。」

  孟小帥說:「嘴為腦之梢這句是你編的吧?」

  吳珉狡猾地笑了:「還有呢,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男之梢?」

  孟小帥說:「你別給我編黃段子啊,現在沒心情聽。」

  吳珉說:「好吧,我留到晚上講。」

  天地之間,只有水聲,非常乾淨的世界。

  吳珉說:「你知道為什麼我們來到了前生前世嗎?」

  孟小帥說:「我胸大無腦。」

  吳珉說:「你想想我們選的那條通道,刻著『悶』字……」

  孟小帥想了想,說:「心?」

  吳珉說:「心是什麼?心就是靈魂。肉體是短暫的,會死亡,會腐朽,會消失,但是靈魂不會,靈魂是永恆的,它會尋找不同的載體,在不同的世界裡展現它不朽的光輝。」

  吳珉的話讓孟小帥發呆了,她喃喃地說:「我更想看看來生來世……」

  吳珉說:「不管前生前世還是來生來世,我們都是一對兒。」

  孟小帥說:「太殘酷了,好歹讓我換個人啊!」

  中午的時候,他們在樹叢中發現了一個石屋,頓時緊張起來,以為那就是土匪的營地了。吳珉讓孟小帥藏起來,他走過去探了探,接著,他回來把孟小帥叫過去了。

  石屋應該是獵人廢棄的,上面蓋著木頭和長長的羊草,四處透風。牆上釘著生銹的鐵鉤,掛著一張黃鼠狼的皮子,牆上有深深淺淺的血污。

  兩個人在石屋裡休息了一會兒,孟小帥拿出驅蚊蟲噴劑,給自己噴完了,又給吳珉噴。吳珉說:「現在又沒有蚊子。」

  孟小帥說:「傻瓜,防蛇啊。」

  兩個人以石屋為據點,在山裡轉悠了一下午,始終沒看見人影,他們不想在山上過夜,打算下山了。

  吳珉在前,孟小帥在後,吳珉拉著孟小帥的手,沿著狹窄的羊腸小道朝下走,步步驚心。

  突然,旁邊的樹叢中閃過一個體型頗大的動物,黑白色,它一閃就不見了。

  孟小帥停下來:「那是什麼東西?」

  吳珉說:「可能是熊貓。」

  孟小帥說:「熊貓會吃人嗎?」

  吳珉說:「沒聽過亞運吉祥物盼盼有這種前科。」

  這時候,有人在背後說話了:「休走。」

  孟小帥「媽呀」一聲就撲到了吳珉懷裡,吳珉差點跌下山去。

  他站穩了,朝高處看了看,有個人舉著火槍,正在對準他們。此人光頭,穿著個土布褂子,赤著腳,兩條胳膊又黑又紅,很粗壯。

  吳珉說:「英雄,有話好說。」

  光頭土匪打量了他和孟小帥一下,用濃重的關中話問道:「你們怎麼和大當家的二當家的這麼相像?」

  吳珉說:「他們在哪兒?」

  光頭土匪說:「你們是誰?」

  吳珉說:「我們是他們的二重身。」

  光頭土匪皺了皺眉毛:「神馬意思?」

  孟小帥忽然意識到,100年之後的網絡用語其實來源於漢語最古老的方言!

  吳珉說:「他們只是肉體,我們才是他們的靈魂。我們正在尋找他們,他們是我們的歸宿。」

  光頭土匪揚了揚槍筒,說:「要是我打死你們呢?」

  吳珉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平靜地說:「那他們就成行屍走肉了。你能帶我們找到他們嗎?」

  光頭土匪思謀了一下,說:「你們隨我來。」

  然後,他閃開了路。

  吳珉和孟小帥互相看了看,然後拉起她的手,朝山上爬去。

  孟小帥低聲說:「一會兒走得了嗎?」

  吳珉看著前面的山路,很自然地說:「現在走得了嗎?」

  孟小帥就不吭聲了。

  光頭土匪一直舉著槍跟在他們背後。

  走著走著,吳珉回頭說:「你把槍放下吧,現在你是我們的嚮導,應該走在前面。」

  光頭土匪晃了晃槍筒,低低地說:「端走!」(關中話,直著朝前走的意思。)

  吳珉無可奈何地搖搖腦袋,只好繼續「端走」了。

  又走出了一段路,孟小帥問那個光頭土匪:「木木的男人是誰?」

  光頭土匪說:「我們二當家的啊,昨天他們剛剛拜過堂。」

  孟小帥說:「噢,大喜的日子……」

  突然,吳珉停下來了,孟小帥也停下來了,兩個人互相看了看,都瞪大了眼睛,孟小帥說:「你和她!」

  吳珉也呆了:「我和她……」

  光頭土匪說:「咋了?」

  吳珉說:「噢,沒什麼。」

  接下來,吳珉和孟小帥都不說話了,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三個人默默無聲地走出了很遠,吳珉又問:「你們二當家的叫什麼?」

  光頭土匪說:「他叫王豫民。你不知道?」

  吳珉說:「剛知道。」

  光頭土匪說:「神道。」

  黃昏時分,他們穿過茂密的樹叢,來到了土匪的營地。

  土匪們用石頭壘起了圍牆,門口擋著鐵絲網,可以看見裡面的石頭房子,馬廄,還有幾頂破爛的帳篷,上面印著奇怪的符號,有點蒙古文字。

  這裡地勢險峻,四周都是大溝深壑。營地背後長著參天的松柏,遮天蔽日,從縫隙望出去,可以看到一點點天藍和雲白。

  有淙淙的水聲,草深不知處。

  光頭土匪把孟小帥和吳珉帶進了營地,十幾個土匪朝他們看過來,有男有女。他們穿的衣服千奇百怪,有人像農夫,有人像清兵,有人像軍閥。

  院子中,依然能看到張燈結綵的痕跡,遍地爆竹碎屑。

  光頭土匪把孟小帥和吳珉帶進一頂帳篷,說:「你們候在這兒」

  然後,他就出去了。

  孟小帥和吳珉四下看了看,帳篷裡很是簡陋,地鋪上扔著一把破損的弓。

  過了會兒,帳篷外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

  很快,那個光頭土匪掀開了帳篷,陽光射進來,刺得他們瞇上了眼睛。

  帳篷外站著兩個人,一女一男,雖然逆著光,他們還是看清了,這兩個人正是孟小帥和吳珉。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