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我和嬰孩的聊天記錄

  我快步走進了帳篷。

  其他人也跟著我走進了帳篷。

  這個小孩好像不是從湖裡爬出來的,他的身體依然光溜溜的,很乾爽,沾滿了沙子。

  他並不在意我們,只是對那個橙色的黑匣子很好奇,伸出小手去搬它,很奇怪,它剛剛碰到那個黑匣子,黑匣子就像受到了驚嚇,突然「吱吱啦啦」地響起來,而且傳出那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很驚恐:「否氣咩否氣!……擦簸嗆!……倉夾障搞葵犯焦!……犯焦襪頹!……咩尜晴晴盆!……夯宰翅!……」

  孟小帥說:「這是誰在說話啊!」

  沒人回答她。

  小孩好像很喜歡這個黑匣子,他聽著裡面的聲音,「咯咯咯」地笑起來,笑得極其開心。

  我全身的汗毛掠過一陣寒意。

  我觀察那三個高中生的表情,他們一齊看著這個小孩,都顯得十分驚詫。

  黑匣子裡的男人語速變快了:「否氣咩否氣!……恩晃呸摑!……死卯窖骨藏藏欺末!……底固當!……賣窘黃次!……素請斯盲賴島烹!……角夯竊廢!……角夯竊廢崴朽!……釀妞耨聶剃眩勒!……」

  不知道這個聲音戳中了小孩哪根神經,他笑得更厲害了,一邊笑一邊回頭看我們。

  孟小帥碰了碰我,顫顫巍巍地說:「黑匣子裡的這個男人,會不會是他的家長啊……」

  我沒說話。

  那個男人繼續說著怪話:「否氣加否氣!……噶囊發仄!……鏢喇虧兒咩肺撕莽弄咳!……否氣掐啊!……寡塞肚!……滅藏拐熗!……罰咧秒剖癮過非!囡翟醒岑啊!……咩強弧乓踏!……瓦掐卅蠻埋龜了匪!……鑿戳命佛哩!……」

  小孩用小手拍打著黑匣子,笑得都快岔氣了!

  黑匣子裡的男人連續吐話,好像接不上氣兒,終於停下來,只剩下了電流聲,過了半天,他才再次出聲,似乎已經精疲力盡:「滾!……夯宰翅!……底固當!……滾!……否氣掐啊!……滾!」

  「卡吧」一聲,黑匣子又死機了。

  小孩伸出小手繼續拍打黑匣子,它怎麼都不出聲了。

  小孩圍著它興趣不減,圍著它爬來爬去,好像在等待它再次響起來。

  於旬旬小聲問:「叔叔,這是……你們的孩子?」

  我說:「他來自湖裡,我對你們說過的。」

  於苟苟好奇地走到他跟前,蹲下來,逗他:「小朋友?」

  夢野站在帳篷門口,身體比較害怕。

  小孩看了看於苟苟,「咿呀呀」地嘀咕著什麼,然後繼續拍打那個黑匣子。

  於苟苟說:「小朋友,你會說話嗎?」

  小孩不理他。

  於苟苟繼續問:「小朋友,你幾歲啦?」

  小孩還是不理他。

  於苟苟接著問:「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小孩依然不理他。

  我說:「小朋友,你不要問了,他不會回答你的。」

  於苟苟站起來,做了個鬼臉,小聲說:「沒教養……」然後就回到了於旬旬和夢野旁邊。

  孟小帥低聲說:「他好像不願意離開了……」

  我說:「你們離開,我跟他待一會兒。」

  於旬旬、於苟苟、夢野先走開了。接著,漿汁兒、章回、孟小帥、白欣欣也朝外走了。

  我對章回說:「你先不要管那三個男孩子了。」

  章回說:「他們真的有問題。」

  我指了指黑匣子旁邊的小孩,說:「這個問題更大。」

  大家都離開之後,我在小孩旁邊坐下來,遞給他一塊餅乾,他看了看,並沒有接過去,繼續鼓搗那個黑匣子,他想搬動它,不過,那個黑匣子紋絲不動。

  我舉著餅乾,問:「淖爾,你不吃嗎?」

  他不理我。

  我看著他那偏棕色的頭髮,說:「難道,你想吃我們?」

  他還是不理我。

  我順手拿起吉他,撥了一組屬七和弦。吉他跟我進入羅布泊一個多月了,琴弦被曬得至少高了兩度,共鳴箱都快裂了。不過,在空寂的荒漠上,琴聲依然悅耳。

  小孩並沒有被吉他吸引過來,他好像只喜歡黑匣子傳出的那個聲音。

  我想唱一首辟邪的歌,看看他什麼反應。

  《大悲咒》,我只會前幾句: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羅耶……

  想來想去,我想到了龔麗娜的《忐忑》。

  我曾經寫過一個微博,說:我什麼都不怕,只怕……龔琳娜。

  這沒有不敬的含義,龔麗娜是個優秀的歌唱家,只是她的旋律和嗓音莫名其妙戳中我的某根恐懼神經,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之所以要給這個不明種類的小孩唱《忐忑》,想法是這樣的——如果他心中藏著鬼,這首歌可以震懾他。如果他是神靈,那麼這首歌也許能夠和他溝通,我感覺,這首歌最接近靈魂和天界。

  於是我就唱起來——

  啊哦

  啊哦誒

  啊嘶得啊嘶得

  啊嘶得咯得咯得

  啊嘶得啊嘶得咯嚅

  啊哦

  啊哦誒

  啊嘶得啊嘶得

  啊嘶得咯得咯得

  啊嘶得啊嘶得咯嚅

  果然,這個小孩把眼睛轉向了我,認真地聽起來。

  接著,他離開了那個黑匣子,爬向了我。最後,他坐在了我跟前,一會兒看看我的吉他,一會兒看看我的嘴。他的一隻小腳丫挨在了我的大腿上,我瞬間生出了一種父親的柔情。

  我再接再厲,繼續唱——

  啊

  啊呀呦

  啊呀呦

  啊嘶得咯呔得咯呔得咯呔

  得咯呔得啲嚅得咯呔得咯嚅

  呔咯得呔咯得呔咯得

  呔咯得呔咯啲得呔咯得咯嚅

  唉呀呦……

  直到我唱完之後,這個小孩都沒有離開。

  我輕輕放下吉他,對他說:「寶貝,我有個孩子,她曾經和你一樣大,我天天帶著她玩兒,我們帶著彩色粉筆,在小區的水泥道上畫畫,畫很大的畫……沒人帶你玩嗎?」

  他的嘴裡「咿呀呀」地說著什麼,然後開始咬手指。

  我觀察他,他的手指甲和腳趾甲依然整整齊齊——誰在為他修剪指甲?或者說,他的指甲都根本就不長?

  我又說:「你在羅布泊長大,這地方是你的家。叔叔只是到你家串個門,並沒有惡意,我們有自己的家,離這兒很遠很遠,本來我們想很快就離開的,沒想到,你把門鎖住了……」

  他「噌噌噌」地爬走了,又爬到了那個黑匣子旁邊。很像一個正常的兩三歲小孩,只對奇怪的聲音感興趣,對語言並不感興趣。

  對於一個小孩來說,聲音是感官娛樂,而語言則屬於文化範疇。

  我猶豫了。

  我想到,也許這個小孩並不是什麼怪物,就像類人一樣,他們只是另一種靈長類生物,與人類不同的是,他們生長在水裡,屬於水陸兩棲動物。既然他們和人類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截尾巴,那麼,他們和人類肯定有血脈關聯,說不定是共同的祖先,在第三紀的時候,靈長類動物呈輻射狀演化,他們和人類分道揚鑣了……

  他們來自湖裡,而湖裡有穿越地球的通道,那麼他們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地心人呢?

  如果他是地心人,那麼他算是成人還是兒童?

  如果他算是兒童,我們怎麼從來沒見過成年的地心人?

  也許,地心人永遠這麼大?

  類人……地心人……天外人……神靈……

  不管怎麼說,到目前為止,這些小孩並沒有害過我們。

  我打算繼續跟他聊下去。

  我說:「淖爾,你看,我們長得是不是很像呢?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兩個嘴……」

  我猛地意識到自己口誤了,一下住了嘴。這時候他背對著我,正在拍打那個黑匣子,他好像沒憋住,突然「哈哈哈」地笑起來。

  我打了個冷戰,然後試探地說:「呵呵,我說錯了,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

  他很快就不笑了,繼續搗鼓那個黑匣子。

  我說:「那麼就說明我們至少是親戚。既然是親戚,我們就應該經常來串串門。只是叔叔沒想到,應該提前給你買個禮物……」

  他把我的枕頭抱起來,蒙在了那個黑匣子上,又「咯咯咯」地笑起來。

  他好像在暗示我,剛才他發笑和我講錯話沒有什麼關係。

  真的沒關係嗎?

  我不信。

  我接著說:「外面的商場裡有很多玩具,比這個黑匣子好玩多了,比如會飛的飛機,比如會叫的鴨子,比如溜溜球,比如滑板車……」

  他把枕頭掀起一個縫隙,然後撅著小屁屁從那個縫隙朝裡看。

  我盯著他,想了半天才說:「寶貝,你能幫我們……把門打開嗎?」

  他把枕頭拿起來,蒙在了自己的腦袋上,看著我,笑。

  這個小孩一直沒有離開我們的營地。

  這天晚上,章回站崗,我讓漿汁兒、孟小帥、白欣欣睡在了相鄰的帳篷裡,我要和這個小孩單獨待一夜。

  我把手機偷偷設置了錄像狀態,我要看看在我睡著之後,他會不會有什麼反常舉動……

  第二天,當我看到深夜錄下來的視頻之後,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123123你知道你家沒人的時候,都在發生什麼嗎?

  我曾經對我們家的小雞蛋做過類似的「偷拍」。

  我說過,我養了一條拉布拉多犬,黃色的,名字叫小雞蛋,今年5歲了。

  小雞蛋很善良,哪怕見了十惡不赦的壞蛋,也會撲上去舔個沒完沒了,我總擔心它那條熱情的尾巴會搖斷,為此,它嚇跑了幾個來跟我見面的女孩兒。如果你遠遠地看到一條狗,沒看清它的模樣,只看到一根尾巴在拚命地搖,那就基本可以斷定,你遇到了一條傳說中的拉布拉多。

  它十分貪玩兒,似乎活力永遠用不完。上午,陽光明媚,我會帶它出去玩兒,相隔幾十米,我把球扔出去,它一躍而起,叼在嘴裡,再顛兒顛兒地送回來。它原產加拿大,屬於尋回獵犬,它的祖上世世代代幫助漁民叼魚,這個基因一直流淌在它的血液裡。每天上午10點鐘,它就會來到我的身旁,望著我的眼睛,「嗚咿嗚咿」地開始央求,要我帶它出去玩兒。只要我一穿衣服,它立即會高興得跳起來。

  很多緝毒犬和導盲犬就是拉布拉多,它的素質很好。每次它跑到路口的時候都會自動停下來等候,我讓它走它再走。有時候,我出去吃早餐,會讓它在一個地方坐下等我。十幾分鐘之後,我從餐廳出來,它會急切地撲上來,然後我帶著它回家。

  從把小雞蛋帶回家的那天起,我就沒有把它關過鐵籠子。鐵籠子跟監獄一樣,人類沒有這個權利。小雞蛋在家裡是自由的。離開家,它會隨地大小便,完了之後用爪子刨土,試圖把便便蓋上,這也是遺傳的習慣,實際上,它刨的土往往只是落在了我的鞋面上。為此,我的口袋裡總是裝著塑料袋,幫它把便便扔進垃圾筒,或者埋在土下。在家的時候,它會自己到廁所去,哪怕是夜裡也一樣,它會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去衛生間解決完了,再迷迷瞪瞪地回到舖位上接著睡。

  有一次,它可能在睡夢中做噩夢了,不停地抽噎,越來越厲害,我趕緊喊它,叫醒之後,我發現它的眼角竟然有淚,不知道它夢見什麼了。

  平時,它就在我腳下趴著,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樣一條小生命,最讓人心疼的地方在於,它一輩子都不說一句話,就那樣靜靜地跟你一起相依為命。

  說起來,小雞蛋最大的特點其實是嘴饞。你吃飯的時候,它會乖乖地坐在你旁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並不看你的臉,只是緊緊盯著你手中的食物,並隨之轉動,晶瑩的口水順著兩個嘴角嘩嘩淌下來。

  這樣問題就出來了——我離開家的時候,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怎麼辦?它的習慣是這樣的,哪怕它自己在家呆一天,只要是放在餐盤裡的東西,比如水果,比如糖果,它都不敢動的(至於有沒有偷著舔幾下我就不能保證了)。但是,如果把食物放在茶几上,必定被它吃掉。

  事情往往有意外,有一次,我把一包沒開封的餅乾放在了餐盤中,然後就出門了。晚上我回到家,小雞蛋高興得上躥下跳,差點飛起來。我撫摸了幾下它的腦袋,然後換鞋。突然我發現,地板上多了一點垃圾,那是餅乾的塑料包裝,餅乾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了,連個餅乾渣都不剩。再看餐盤,那包餅乾已經不見了。

  我知道,這個傢伙偷嘴了。想必中午沒有給它吃飯,它在對我們提出抗議。這是我不能允許的。我立即嚴肅地叫了它一聲:「小,雞,蛋!」

  然後我指了指那個餅乾的塑料包裝,厲聲問道:「這是誰吃的?」

  它馬上意識到惹禍了,兩隻耳朵立即貼在了腦袋兩側,躲到了一個角落,膽怯地偷看我。我大聲吼道:「你為什麼把它吃了!說話!」

  它竟然打了個假哈欠,掩飾自己的尷尬。

  幾天之後,我出去看電影,我把一包薯片放在了餐盤裡,離開家的時候,我特意指了指那包薯片,嚴肅地對小雞蛋說:「NO!聽清了嗎?NO!」

  一般說來,只要我說了「NO」的事情,小雞蛋都不會去做的。

  可是,我看完電影回來,又在地板上發現了被撕成幾片的塑料包裝,裡面的薯片不見了。它又偷嘴了!

  估計這時候和它「作案」的時間隔得太長了,它已經忘掉了這件事,正一下下朝我身上撲,表達它見到我們的喜悅。我沒給它面子,揪住它的耳朵,牽到那幾片塑料包裝前,非常平靜地說:「小雞蛋,告訴我,這是誰幹的?別說你不知道,家裡只有你自己。」我之所以用這樣的聲調,是為了給它壓力。

  小雞蛋馬上老實了,低垂著腦袋溜到一旁,迴避著我的眼神,又張嘴假裝打哈欠了。

  我突然忍不住想笑,但是我憋著,使勁憋著,繼續呵斥它:「下次,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好嗎?」說著,我指了指那幾片塑料包裝,給它重複加深記憶:「NO!——NO!——NO!——」

  老實說,我對這件事已經沒有信心了。家裡沒人,只有小雞蛋在,餅乾或者薯片就在那兒擺著,香味誘人,而一天的時間那麼漫長,小雞蛋可能恪守道德底線,一直不去碰它嗎?況且它已經吃過兩次,屬於慣犯了。

  關上門,我躺在床上,想像我離開之後它偷吃東西的情景,竟然笑起來。

  那麼,它是在我們剛剛出門的時候偷吃的,還是過了很長時間之後才偷吃的?

  我猜,它心裡知道那是不對的,它的內心會鬥爭一陣子。因此,它應該是在我離開大約半個鐘頭之後開始下口的。況且,有時候我出去在小區裡散步,很快就回來,它不確定我是不是出去散步了,必須要等一等。

  我忽然有了一個計劃,等我下次出去的時候,把錄像機放在一個地方,把它偷嘴的過程全錄下來……

  正巧我剛剛應邀給佳能拍了一個廣告,合作結束之後,他們送了我一款新出產的相機,儲存卡很大。提前一天,我把兩塊電池都充滿了電,一塊用來錄像,一塊用來回來觀看。

  這天上午,我又在餐盤裡放進了一包餅乾,還特意撕開了一個小口,讓香味飄出來。然後把相機放在了櫃式空調上面,對準了客廳。畫面裡是紅沙發的局部,乳白色地板,一個完整的玻璃茶几,還有黑色的電視櫃的下半部。如果小雞蛋偷吃那包餅乾,肯定會被相機錄下來。

  我把相機設置了錄像之後,像往常一樣,指著那包餅乾提醒小雞蛋:「NO!NO!」然後換上鞋子,摸了摸小雞蛋:「在家等著,我待會兒回來。」接著就離開了。

  我走出家門之後,暗暗感覺自己真陰險。小雞蛋根本想不到,我專門為它設了一個局。一會兒,它聽不見我的腳步聲了,會興高采烈地走到那包餅乾前,得意地想,他可真愚蠢,又把我和餅乾一起放在家裡了……

  幾個鐘頭之後,我回家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急著趕回家,內心十分激動。

  我是下午一點半回到家的,一如往常,小雞蛋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早等在門口了,見了我立即撲上來舔個沒完沒了,很是煩人。我一進門就把眼睛射向了空調上面,相機不見了!我朝餐盤裡看了看,那包餅乾已經不見了,幾片塑料包裝散落在地板上。很顯然,小雞蛋又把餅乾吃掉了。相機哪去了呢?

  我四下看了看,相機竟然從空調上掉了下來,滾到了一把椅子下。我趕緊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謝天謝地,沒有摔壞,還能開機。如果它在我們剛剛出門的時候就掉下來了,那就慘了,今天白忙活了。我看看了錄像,還好,錄了31分鐘!也就是說,在我離開家門半個鐘頭的時候,它才掉下來。

  我朝櫃式空調上面看了看,感覺不對頭了,那麼高的地方,小雞蛋是夠不著的。而且,上面很平,相機怎麼可能掉下來呢?難道小雞蛋看懂了我的意圖,在下面使勁拱櫃式空調,把它震落了?

  我什麼都沒有說,走進臥室,把門關上,然後看錄下的視頻。

  視頻是這樣的——

  我要走了,視頻中只能看到我的腿。我摸了摸小雞蛋,說:「在家等著,我待會兒回來。」接著,我就出門了,「啪」一聲,防盜門關上了,隱約能聽見我離去的腳步聲,接著樓門又響了一聲,家裡從此就徹底安靜了。

  視頻中是紅沙發的局部,乳白色地板,一個完整的玻璃茶几,還有黑色的電視櫃的下半部。小雞蛋低著頭,把嘴巴伸到門檻處,靜靜地聽。過了好長時間,它都一動不動,我懷疑錄像停了,變成了靜止的畫面。終於小雞蛋動了,這時候,我應該已經走進小區的超市了。它在客廳裡轉了一圈,並沒有看那包餅乾,而是扭扭搭搭朝窗戶的方向走過去了,很快它就走出了畫面,視頻中只剩下了傢俱,都是靜物。

  家裡真安靜啊,隱約能聽見外面馬路上的車喇叭聲。

  過了半天,一直看不到小雞蛋出現。它去哪兒了?窗戶旁邊是廚房的門,那裡當然是它最喜歡的地方,不過廚房門關著,它進不去的。看來,它在窗戶下站著,不知道在聽什麼。過了好久,終於聽到了小雞蛋四隻爪子的走動聲,它離開了窗戶,又在客廳裡轉了一圈,終於鑽到了茶几底下,這時候看不到它的身子了,只能看到它的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個黑黑的鼻子頭。它的腦袋趴在了左前爪上,無聊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人不在家卻看到了家裡的情形……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好奇?親暱?傷感?

  小雞蛋似乎睡著了,我很著急,如果它一直趴在茶几下,過去31分鐘,我就看不到它是怎麼偷吃餅乾的了。

  家裡依然那麼安靜。樓道裡偶爾有人走動,聽得清清楚楚,近了,遠了,沒有了。不過,小雞蛋根本不理會,依然那樣趴著。我終於知道,它能分辨出哪雙腳是我,哪雙腳不是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看了一下視頻時間,已經過去24分鐘了!這時候,我已經離開了超市,在小區門口坐進了那輛白色的出租車,去一個朋友的公司了。

  「啪」的一聲,不知道家裡什麼東西掉了,聲音好像從衛生間傳來的,十分清晰,小雞蛋警惕地抬起頭,豎起了耳朵。家裡又安靜了,小雞蛋聽了一會兒,終於又把下巴放在了左前爪上,閉上了眼睛。

  它知道我在監視它?不然,它為什麼不吃那包餅乾?或者,它在等待相機從空調上掉下來?

  我忽然明白我的什麼感覺了,是……恐懼。

  視頻中,傢俱安安靜靜地站著,餐盤裡的水果和餅乾安安靜靜地裝著,小雞蛋孤獨地閉著眼睛……此時的錄像已經30分鐘了,也就是說,我不可能看到小雞蛋偷吃餅乾的鏡頭了,現在我在等待相機掉下來的一瞬間。

  沒有任何外力,它是怎麼掉下來的?我對此充滿疑惑。

  時間一秒秒地滑過,一步步逼近31分鐘,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肯定會聽到一聲巨響……

  相機的畫面突然天旋地轉,接著「匡」一聲巨響就黑屏了,我哆嗦了一下。它是怎麼掉下來的?小雞蛋沒接近它啊!

  我趕緊倒回去看。

  我把錄像倒回去半分鐘,又看到了畫面中紅沙發的局部,乳白色地板,一個完整的玻璃茶几,還有黑色的電視櫃的下半部。小雞蛋還在茶几下閉著眼睛。

  我死死地盯著畫面。

  畫面突然天旋地轉,相機掉下來了!從它離開空調,到它落在地上,速度太快了,在黑屏前的一剎那,竟然出現了一雙大腳!畫面在旋轉,我說不清這雙腳出現在家裡的哪個位置,那應該是一雙棕色尖頭皮鞋,它在走!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