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是開始

    候晉恆的話無疑讓我回憶起武勝利帶著一絲絲神秘的冷笑,我不能在一個警察面前流露出不自然或者慌亂的情緒,所以我又端起杯子,試圖遮擋自己的臉。可是我的心卻在噗通噗通的亂跳。

    武勝利,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我所形成的認知完全被事實打碎了。武勝利並沒有親眼目睹陳老遇害的現場,但他的言論和候晉恆的話有很大的相似程度,這說明,武勝利所知道的事,比我想像中要多的多。

    「你不感覺奇怪嗎?」候晉恆見我不說話,就道:「一個看不見的兇手。」

    「很奇怪,可以跟我講講具體過程嗎?」

    「沒有具體過程,因為到目前為止,很多問題我們都弄不清楚。」候晉恆道:「我們有紀律,一些事兒不能跟你說的太多,只能略提一下。」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本來就有些緊張的心情更加不安了,假如,我和佩新都被看做是陳老的家人,那麼關於兇案中一些比較敏感的情況,警方不可能透露。然而,候晉恆的舉動其實已經表現出來了,至少,他沒有完全把我看成一個單純的受害者家屬。

    「略提一下也是好的。」我全力在控制自己,道:「看看我們能不能提供點有用的線索。」

    「第一個問題,陳老的死亡原因,很奇怪。」候晉恆給我們續上水,道:「屍檢還沒有正式開始,不過,我們的法醫經驗非常豐富,可單從經驗上來說,他分析不出陳老的死因。」

    我在案發之後沒有觸動陳老的遺體,一個是怕警方懷疑,另一個,這也是對死者的不恭,所以我沒能看出致命傷在什麼地方。候晉恆說,陳老的心臟崩裂了,就好像在心臟中間安放了一個很小很小的炸彈一樣,導致臟腑爆開,而且身體出現了穿孔傷,大量鮮血流出,這種創傷沒有救治的機會,人當場就死去了。

    「昨天我問過,陳老的身體應該是比較健康的,沒有心腦血管之類的病症,對不對?」

    我和佩新交換了一下眼神,都點了點頭,陳老雖然年紀比較大了,不過過去那些年裡為了工作,他時常都會東跑西顛,這是一種無形的鍛煉,再加上他比較講究保養,所以身體很好。

    「第二個問題,就是剛剛我說的。」候晉恆繼續摩擦著兩枚硬幣,道:「那個看不見的兇手。」

    陳老的家已經被徹底而且嚴密的檢視過,堅固的防盜門以及後窗都沒有任何被撬動過的痕跡,所以最初的時候,候晉恆他們認為,兇手能夠入室,很可能是陳老自己打開了門。

    但後來的調查結果證明,完全不是這樣。

    陳老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在晚上九點鐘左右,小區的保安系統算是比較完善,樓距比較大,至少在陳老這幢樓前後,不存在監控死角。候晉恆他們認真調閱過案發當晚的監控錄像,監控沒有被人觸動或者破壞過,也就是說,錄像所記錄的所有場景,都是真實可靠的。當時正好是週五晚上,樓裡的住戶有的早早回家過週末,有的出去吃喝玩樂,九點這個時間段,進出的人非常少。監控錄像中進出的人立即就被警方調查了,最終,都排除了嫌疑。

    「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候晉恆道:「除了被排除嫌疑的人之外,就再沒有任何人進入過這幢樓了。」

    我終於明白了候晉恆和武勝利所下的結論,事實上就是一致的。那個殺害了陳老的兇手,難道真的是看不見的?

    「案發時間不長,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全展開,我相信,後面會有新的線索。」候晉恆對我和佩新道:「麻煩你們仔細的回憶一下,任何可疑的疑點都不要疏漏,如果有了發現,及時通知我們。」

    候晉恆留下了他的電話,然後就站起身,準備離開。這讓我很疑惑,我不認為他就為了告訴我們這些而專門進行一次談話,但他已經要走了,我不方便再多說什麼。

    「另外。」候晉恆走出去幾步,又轉過身道:「過後這段時間,可能還要打擾你們。」

    「沒事沒事,我們會全力配合。」

    候晉恆微微笑了一下,但那樣的笑容就好像用手硬擠著自己的五官所發出的,很生硬且不自然。

    等他走了之後,我暗中鬆了口氣,一口就把杯子裡的茶喝光了。

    「北方,現在該怎麼辦……」佩新問我,眼睛一下子就變的淚汪汪的。

    我又感覺頭疼,陳老這邊剛出了事,家裡的武勝利還沒有解決好。更重要的是,對於陳老那段沒有寫完的遺言,或者說警告,我該如何對待?我不想無緣無故的因為一段話就離開自己現在的生活,但陳老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還有候晉恆剛剛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讓我更加意識到,這並非一起普通的兇殺案。

    「先到你同學家裡再湊合一下吧,我昨晚回去之後失眠,精神很差。」我不想對佩新說太多,她的性格還只是個沒長大的女孩,我不願意嚇到她。

    我火速朝家裡趕,因為我覺得,有的事情必須要找武勝利問清楚。

    等我回家的時候,武勝利可能是在睡覺,不過很機敏,開門鎖的聲音驚醒了他。我坐到他對面,從我的神色中,他已經知道,我有問題要問。武勝利很乾脆,直接就對我道:「北方,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作為朋友,我樂意盡力幫助你,只不過有些事情,我也瞭解的不多,而且,知道的越多,其實對你越不利。」

    「這是一種警示嗎?」

    「相信我吧。」武勝利的眼睛已經沒有光澤,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死氣沉沉的,他歎了口氣,道:「陳可貴死了,這只是個開始。」

    我有些聽不明白,但武勝利就不肯再說了。他重新提起了鳥喙鼎銘文的事情,越是這樣,我就越認為不能把銘文給他,所以我還是堅持原來的說法,說自己沒有銘文。

    「北方,我要靠銘文才有可能活下去,否則,我會真的死掉的。」武勝利沒有昨天那種近乎絕望崩潰般的失態,他望著我,灰暗的眼神裡充滿了悲慼。

    那一刻,我心軟了,我不知道銘文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麼作用,但他對銘文是那麼的渴望和熱切。然而轉念之間,我想起了陳老的話,立即就打消了自己心裡的猶豫。

    「北方,做做準備吧。」武勝利懶懶的靠在沙發上,半睜著眼睛道:「現在,不僅僅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可能,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你說什麼?」

    我想要問,但是武勝利完全閉上眼睛,就和睡過去了一樣,我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這個週末可能是我過的最窩心的一個週末,武勝利賴在家裡不肯走,我沒法趕他,又不能報警,到週一的時候,我還必須要去上班。

    每個週一早上,所裡要開例會,我到的時候,例會還沒開始,但是下面的人已經議論了很久。我聽了一下,陳老死去的消息可能還沒人知道,他們議論的是武勝利,說武勝利的屍體從醫院的太平間不翼而飛了。我們所裡就那麼多人,工作圈子很小,平時誰回家跟老婆吵架都算是不大不小的新聞,要被談論幾天,這一次更不得了,這件本來就很邪的事情被說的很精彩,一些人就和親眼看見了一樣,眉飛色舞。

    看著他們興奮的表情,我覺得自己的苦惱根本沒人能夠理解,從太平間爬出來那貨,至今還在我家裡賴著。

    過了一會兒,一正兩副三個所長都到了會場。所裡的例會只是走走過場,時間不會太長,關於武勝利從太平間失蹤的消息,他們肯定已經知道了,不過對於這種神神鬼鬼的事,肯定是不會放在正規的例會上談論的。

    半個小時後,例會結束,所裡主管業務的周副所長散會時讓我和其他兩個同事留一下,估計是要談談這個星期要進行的具體的工作。

    我們三個人就坐在剛才開會時的原位上,周副所長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這是個官僚氣息很重的人,我不喜歡,除非工作上的事,平時不願意和他接觸。

    「這個星期,工作可能會有點忙……」

    剛剛開口說了一句,周副所長的話音嘎然而止,就好像硬生生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端著茶杯的手在以一種很快的節奏不斷的顫動著,我們三個人有點吃驚,坐在下面看著他。

    大概就是幾秒鐘時間裡,我看到周副所長的表情開始急速的變化,面部肌肉如同痙攣了一樣,那種表情如同非常痛苦,但又像是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