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樣的奇跡

    在聽到候晉恆的話之後,我立即產生了一種預感,青銅小爐,奇怪的鳥糞,西周鳥喙鼎,這些細節構織出一條隱隱的線索,雖然候晉恆還沒有把話完全說明白,但我已經猜到了一些。

    「怎麼會這樣?」我的反應很快,腦子只是那麼一閃,就像脫口而出般的反問他道:「誰把陳老的遺體弄走了?」

    「先不要激動,這些事情,我也剛剛知道,現在仍然在調查中,打這個電話,只是把情況通知你一下。」

    候晉恆也是在事發之後被臨時通知然後趕到現場去的,陳老的遺體做了屍檢和法醫鑒定,然後暫時放在法醫鑒定中心後面的停屍房裡。那個地方平時不會有人去,可能是整個大院裡最被忽視和鬆懈的地方。停屍房緊挨著大院的院牆,跟鑒定中心雖然相連,不過中間隔著一道鐵門,晚上值班的人一直沒有注意監控,一直到晚上一點多鐘,市裡發生了另外一起惡性案件,受害人的屍體被送過去的時候,他們才驚訝的發現,陳老的遺體,不翼而飛了。

    周副所長的屍體也在鑒定中心後面的停屍房裡,可以想像的到,兩具本來並排存放的屍體,突然間就少了一具,而且事情發生在凌晨,在場的人或許會感覺到很詭異。

    我雖然沒有到場,但是畢竟知道一些事情,尤其是武勝利的變故發生之後,不管我能不能理解這個現象,卻必須要接受。我很震驚,那種震驚是語言表達不出來的,因為我知道,屍體在法醫鑒定中心經過屍檢之後,內臟幾乎都被掏空了,我相信,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會去偷陳老的屍體,唯一的解釋,他和武勝利一樣,自己悄悄溜出了停屍房。

    這可能嗎?如果用我的思維範疇去看待這件事,我不會相信,但候晉恆是什麼人?他不可能半夜三更跟我打電話開這種玩笑。

    「那我現在怎麼辦?和殯儀館那邊已經聯繫好了,所裡的領導,還有陳老過去一些比較重要的朋友都通知了。」

    「沒辦法,只能拖延一下,你可以告訴他們,我們這方面出於偵破需要,暫時把屍體留在局裡,追悼會延期舉行吧。」候晉恆聽著像是在安慰我,但是他那種語氣已經定格了,我聽不出有任何溫度:「這件事情,你,還有陳老的侄女都放心,我們一定盡全力在短時間內解決。」

    其實,我懷疑候晉恆已經知道陳老的遺體是怎麼不見的,因為停屍房的監控可能暫時會被值班人員忽略,不過一旦事發,調閱一下監控錄像就可以把整個過程看的清清楚楚。候晉恆並不知道我已經見識過這種事情,他也不會把真正的過程告訴我,現在的網絡普及率那麼高,閒言碎語一旦流入社會被散播到網上,就可能會引起麻煩。

    對此,我很無奈,不能明著問出來,只好在心裡憋著。

    「出現了這樣的事,是每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不過請你相信我們,有能力把整個案件偵破個水落石出。」候晉恆停了一下,我聽到他那邊打火機響了響,估計是在抽煙,之後就接著道:「另外,問一下,在陳老出事前後這段時間裡,家裡有沒有丟過什麼東西?」

    我的心猛然一緊,候晉恆的這番話說的渾然一體,但是我卻嗅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他明顯是在告訴我,誰做了什麼,都瞞不過他們。

    「應該沒有,不過我不是很清楚,前段時間陳老比較忙,加上我在單位也有工作,沒有到他那裡去。」我穩下心,道:「如果有的話,陳老發現了就會告訴我。」

    「是啊,我們都很忙,你們單位的這兩個案子,可能要忙很長一段時間。」候晉恆生硬的笑了笑,道:「那就不打擾你了,如果有什麼情況或者跟案件有關的新情況,記得通知我。」

    「一定。」

    當我掛掉電話的時候,心頭那種危機感一下子強烈到了極點。現在不僅僅是西周鳥喙鼎這個事情帶來的危險,我感覺到,候晉恆已經懷疑我了,懷疑陳老那段遺言是留給我的,而且懷疑我拿走了陳老所說的東西。如果順著這條線再查下去,藏在家裡的武勝利也會浮出水面,本來我跟武勝利的事沒有太大關係,然而把他藏在家裡幾天,到時候又會說不清楚。

    我該怎麼辦?我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不管是陳老還是武勝利,都已經提示的夠明顯的了,難道我真要拋開自己的生活,躲到一個沒人能發現的地方去?如果迫不得已非要那樣做的話,那麼我的生活就完全被打亂了。

    這是個很艱難的抉擇,讓我猶豫不決。

    我再也睡不著了,就睜著眼睛坐著,坐到天色發亮。突如其來的這些事情已經影響到了我,平時休假時候自己喜歡享受的消遣完全沒有了興趣,我的眼皮子發困,卻怎麼都合不上眼,我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奇跡的話,那麼逃出停屍房的陳老,現在會在什麼地方?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拿著外衣站起身,就要出門。我根本不知道陳老會在哪兒,但是出去找一找,也總比自己窩在家裡強。我打開臥室的門,武勝利其實已經醒了,只不過身體虛弱的要命,連起床的**都沒有,像一個默默等死的人,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一直到我打開門,他才用無神的眼睛瞟了瞟我。

    「我要出去,如果餓了,家裡有吃的。」我反手關上房門,不想再看他,越看越覺得可憐,可是我心裡總是有怪怪的感覺,潛意識裡彷彿有什麼在阻止我,阻止我把鳥喙鼎的銘文交給武勝利。我就打算,銘文的事情,再等等。

    我走到門口,將要下樓的時候,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很陌生的號碼。在過去,我也經常會接到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但是在這個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為根據,卻總覺得,這個電話,和陳老有關。

    想著我就有些激動,難以抑制的激動。預感只是人的一種主觀猜測和想像,有時候卻精準的要命。我剛想接聽這個電話,但是一下子就回想到了候晉恆半夜打來的那個電話。

    不可否認,他絕對是懷疑我了,我對刑偵那一套不熟悉,也不清楚現在的追蹤監控技術到了何等地步,不過我不能冒險。假如,只是說假如,這個陌生號碼真和我預感的一樣,與陳老有關,那麼我接聽電話的話,誰都不能保證,我的電話有沒有被候晉恆那些人監聽。

    總之,這個電話我不能接,至少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去接聽,一點疏忽就會產生遺漏,到時候我想跟警察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我飛快的轉身重新打開房門,又打開了電腦,翻出來一個閒置不用的手機,連接上無線,用最快的速度下載了手機版的網絡電話然後註冊賬號充值。這一整套程序大概用了幾分鐘時間,接著,我用這個剛剛註冊的網絡電話回撥了陌生的號碼。

    電話打通了,卻無人接聽,我連著打了幾次,都是這樣。這樣一來,我就更相信自己的預感,這個號碼肯定跟陳老有關,網絡電話的號碼相當陌生,在如此緊要的時刻,對方不會接聽任何陌生電話的來電。

    我想了想,用網話的短信功能發過去一條短信:如果是老師,請接聽電話。

    陳老為人很謙虛,過去的時候,一些後進者找他請教關於專業上的問題,包括他幫帶的年輕人,他只肯承認那是同事之間的交流,惟獨我,從工作之後一直稱呼他老師,這一點,我們心知肚明,如果陌生號碼和陳老有關,收到這條短信後,他會明白是我在聯絡他。

    發完短信,我停了兩分鐘,然後再一次撥打了電話,果然,這一次,對方接聽了電話。

    「是北方嗎?北方......」

    電話那端,是一個老人虛弱又焦急的聲音,這聲音對我來說,無比的熟悉,儘管因為某些原因,他的聲線可能發生了一點變化,但這種變化不足以讓我失去洞察的能力。我聽得出,那是陳老的聲音,絕對是。

    「老師,是我。」我震驚,焦灼,且帶著隱隱的欣喜,那種欣喜來自內心深處,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在悲劇發生之後,再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我急匆匆的問道:「老師,您在哪兒?您怎麼樣?」

    「我很好,很好......」陳老的聲音聽上去和武勝利一樣無力,如同從一次致命的重創中僥倖逃脫出來,身體卻遭到了嚴酷的影響。

    聽著他的聲音,我心頭的欣喜頓時消失了,因為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親眼看見,我感覺,陳老和武勝利一樣,雖然奇跡般的從停屍房逃離出來,但是,他肯定活不長。

    「老師,您在哪兒?有些事,想要問問您。」我對陳老仍然是尊敬的,不過,我必須要接受事實,關於鳥喙鼎,我要問清楚。

    「我在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很安全,你小心一些,確認沒有任何人跟著你的時候,繞路過來。」陳老輕輕的喘了口氣,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事情是要和你交代一下。」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