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雷
「這到底怎麼搞的?」范團不明就裡,被我拖著跑,還一個勁兒的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不要廢話!」老安在後面催促所有的人拚命朝遠處跑,一邊道:「遲一點就會要命!」
一聽這個,范團精神頓時一振,一身肥肉隨著奔跑忽閃忽閃的上下起伏。我們剛剛跑出去沒有多遠,頭頂陰沉沉的那片雲層中間,就像被什麼東西催化了一樣,電光在雲層中交織閃現,如同一張籠罩著河床的大網。
雷電!
我頓時想起來那具被碳化的屍體,之前的判斷可能有些錯誤,那具屍體之所以碳化,並非被焚燒過,而是直接被電擊打之後瞬間碳化的。
「都趴下!趴下!」老安在電閃雷鳴中竭盡全力的大聲提醒眾人:「不要直著身子跑!全都趴下!」
我聽到了警示,但是范團彷彿被嚇傻了,頭頂那一道道不停於雲層中翻滾閃現的電芒是巨大的威懾,范團仍然抖著一身肉在跑,我拚命拉住他,用力把他按到在地。雷電最容易擊中地面上直立或者動態的目標,儘管這樣趴在一層電網之下,會讓人膽戰心驚,可是站起來逃跑的話會死的更快。
我們就趴在地上,一點點的匍匐前進,范團臉上的冷汗一個勁兒的朝外狂冒,他哆哆嗦嗦的一邊爬一邊詢問我,他說他的「體積」最大,如果從概率學的角度去看,是不是被雷電擊中的可能性也最大。
「別扯淡了。」我也有點心慌。
雲層中的電芒閃動了一會兒,好像有點減弱,隱入雲裡面,暫時看不到了。藉著這個機會,一直趴著等待機會的人全部縱身跳起來,繼續朝遠處跑,車子什麼的都顧不上了,只能先逃命再說。
但是這一次跑了不到三分鐘,我就聽到身後卡嚓一聲悶悶的雷響,隨之出現的還有人的驟然慘呼聲。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看,隊伍中一個叫保良的人已經翻滾在地,痛苦的掙扎哀號。他是隊伍裡年紀最大的一個,約莫有四十三四歲,左腳動過手術,切掉了三根腳趾頭,所以行動沒有其他人方便。
在我回過頭的一瞬間,立即就被突如其來的電芒給驚呆了。一道道粗細不同的閃電從雲層中直刺下來,毫無目標的席捲著河床底部。一棵棵低矮的灌木被從天而降的雷電擊的碳化,保良肯定受傷了,在原地不停的呼號,閃電依然沒有停止,幾乎毫無間隔的在他周圍一道道的直劈下來。
「保良......」范團動了動,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沒敢妄動。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老安從地面上一躍而起,彎腰以非常迅猛的速度快速的接近保良,在那種情況下,接近保良都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但是老安沒有多少猶豫,一口氣跑到保良身邊,趴倒在地,拖著他使勁的朝我們這邊靠攏。
我說不清楚眼前這一幕帶給自己怎麼樣的感覺,一道道不斷閃現的電光映亮了黃昏中的河谷,我甚至能看到老安額頭上因為緊張和費力而青筋暴露,他咬著牙在堅持。保良很快就昏厥過去,甚至,有可能死去,但是老安沒有放棄,就冒著這樣巨大的危險,一點點拖著對方。很快又有人跑過去幫忙,兩個人的力量更大了一些,他們很幸運,就從密密麻麻的一道道雷電中硬生生把保良給拖了回來。
接下來,我們直接拋棄了物資和車輛,一口氣從河床中跑回了河谷岸邊。到了這個地方,算是脫離了雷電襲擊的區域。
保良還沒有死,肩膀上被燒壞了一塊,泛著雷電燒傷特有的那種灰白色。老安讓人把他弄到一邊治療,我默默看著他所做的一切,心裡很矛盾。他臨危搶救保良,這讓我很佩服,但是一回想到佩新的死狀,我心裡的佩服頓時轉化成了更加複雜的情緒。
但恨意,一點都沒有消退。
我們的車子還在河川內,沒辦法離開,而且失去了物資,一群人就在河谷附近原地坐下來,沒吃的,也不能睡覺。范團那種人的生存能力絕對很強,就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跟我聊了一會兒,竟然呼呼的就睡著了。
我起身走到旁邊,自己坐下抽煙。抽著抽著,就感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老安不知道什麼時候踱步過來,他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在我身旁坐下來,也拿出一支煙。
「今天的事情,以後要記在心裡,這是一種經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救自己一命。」老安望著遠處的河谷,道:「我從未來過崑崙,有點大意了。」
我沒有問,但老安還是詳細的跟我解釋了一遍。在崑崙山裡面,有一個地方被稱作地獄之門。那裡也是一片谷地,谷地中的磁場很不正常,在雲層比較厚的時候,谷地中的磁異常會和雲層內的電荷發生反應,導致電荷活躍,從而引發放電。磁場覆蓋的範圍幾乎就是一個雷區。老安沒有來過崑崙,但是在行動之前,他已經準備了許久,把所有能閱讀的有用的資料全部瀏覽了一遍。原本以為距離崑崙山的地獄之門還有很遠,然而卻沒有想到這片河谷同樣是一個禁地。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如果能睡,就睡那麼一會兒。」老安的講述很簡短,一支煙抽完,該說的話就基本說完了。他丟掉煙頭,站起身的時候又轉過頭對我道:「有一點,忘記告訴你了。」
「什麼?」
「你可能聽說了,我的規矩比較大,但其實沒有他們說的那麼恐怖,來到這個圈子,我要為你們負責,只要不是太過分,或者原則問題,我一般不會跟誰計較。」老安說著,語氣就凝重起來,表情變的嚴肅,道:「但有一點,必須牢記。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丟下自己的同伴。只要你還活著,就要讓他們也活著。」
這些話讓我想起他奮不顧身去搶救保良的一幕,平心而論,我不覺得老安是在虛張聲勢,因為他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這些。只不過我對他的成見不可能消除,所以聽了他的話,我還是多少有點不以為然。
「如果有一個人遇險將死,另一個人卻在安全的處境下,那麼他冒險去救人,是不是會把自己陷進去?」我故意笑著問老安:「本來只死一個人,現在卻要死兩個,這划算嗎?你能保證你定下的規矩誰都可以做到嗎?」
「我能做到。」老安肯定的回答:「你,也必須做到。」
「你不怕死嗎?」
老安突然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露出笑容,他常年都繃著臉沒有任何表情,這可能導致他的面部肌肉都僵化了,所以一笑就顯得不自然。
「我不怕死,其實,人最不應該懼怕的,就是死亡。」老安留下那抹生硬的笑容,邊走邊說:「我們每個人,說不定已經死過很多很多次了......」
「能解釋一下這句話嗎?」我突然感覺震驚,我不知道老安是不是有意說出這句話的,因為聽到這個,我不由自主的就能聯想到幾天之前的那個深夜,在牆壁另一端出現的輕語。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個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人,青銅小爐裡面的不死鳥鳥糞,只不過讓人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卻無法真正的死而復生。
「我現在解釋不清楚,因為我也沒有完全瞭解。」老安頭也不回的道:「你也可以認為,我在信口胡謅。」
就這樣在河谷附近湊合了一夜,第二天,天氣放晴了。我們抓緊時間從河谷裡把車子開出來,這一次再也不敢貪圖方便,老老實實的順著河谷的邊緣,繞了個大圈子,離開了這裡。
之後的路,還是那麼枯燥,我習慣了孤苦的野外生活,所以不覺得什麼,反正人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煎熬,就看自己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經過十天不停的跋涉,我從地圖上看到,隊伍已經接近了坎達木盆地。
這個時候,老安終於放話了,他說目的地很快就到,讓大家再堅持一下。本來,我以為他說的目的地是坎達木,但老安說不是。
「真正的目的地,距離坎達木還有二百二十多公里。」老安指著地圖道:「這一次,我們要找的,不僅僅是青銅。」
「不僅僅是青銅嗎?」
「對。」老安點點頭,道:「還有傳說中的元突古國。」
我聽著就有點迷糊,我從事文物修復工作,對於歷史的瞭解,不敢說爐火純青,但至少在普通人面前,屬於半專業的水平。但是我搜遍了記憶每個角落,都回想不起坎達木盆地周圍,曾經存在過一個叫做元突的古國。
「元突古國,是周穆王西遊時最重要的一站,同時,它很可能是青銅圖案的起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