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來自橋下的危機
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長的頭髮,而且這種環境下,估計不太可能有人,所以我就覺得,這只不過是一種很像頭髮的東西。
然而這東西絕對是致命的,從「頭髮」另一端傳過來的力量越來越大,憑我的體力,幾乎抗衡不了。儘管雙腳牢牢的貼著橋面,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被拖向了橋的邊緣。
「過......過來......」我憋著一口氣不敢鬆懈,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讓范團過來幫忙。范團正在那邊打瞌睡,幸好蘇小蒙很機靈,隨即警覺起來,喊起范團就朝這邊跑。
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然而在那種力量的拖拉之下,我再也堅持不住了,腳掌一鬆,整個人嗖的被拉到了橋邊,身體一歪,就要栽到橋下面去。臨危之際,我咬牙伸出手,死死的扒住石橋邊緣,身子等於懸空了,自己的體重再加上那股巨大的力量,完全落到了兩條胳膊上。我能聽到指骨還有臂骨因為重壓而隱隱的作響,命懸一線。
「怎麼了!」范團匆忙跑過來,但是等他真的跑來時,我又不敢讓他援手,橋下的那股力量未知,我不敢保證還會不會再次升級,如果范團用力拖我,而那股力量又驟然增強,就等於把他也拉下了水。
范團趴在橋面上,想要伸手拉我,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橋下面的一些情況。我勉強抬起頭,一下子看見范團的臉色瞬間發白,好像看見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眼角旁邊的肉在一個勁兒的跳動。
這讓我心神更加不安,我努力的轉過頭,范團手裡的光線正好照在橋頭深淵石壁上,在光線的照耀下,我頓時看到坑坑窪窪的石壁上趴著一個人。
那肯定是個女人,她的頭髮很長。我之前的判斷錯誤了,纏著我腳脖子的,就是她的頭髮。這個女人身上披著一件好像用金屬絲編織出來的衣服,兩手兩腳緊緊的摳著石壁凸起的地方,正回頭看著我們。
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可能是因為長期不見自然光的原因,視力退化了,雙眼無神,眼珠像河童一樣,泛著眼白一般的灰白色。
「鬼!鬼!」范團大喊起來,但是沒有抽身逃走,他使勁的朝我伸出手,想拉我上去。但是我不敢鬆手,頭髮一端的力量異乎尋常,我雙手堅持仍然吃力的要死,只要敢鬆手,哪怕就是半秒鐘,很可能會被拉下去。
「堅持一下!堅持一下!」范團有點手忙腳亂,他也覺得這樣不行,馬上爬起來,跑回去取出一截繩子,一端綁在橋頭一塊巨大的石頭上,自己拿著另一端朝我這邊跑。這段時間很短,范團的動作也很快,但我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住,扒著橋的手指幾乎要斷了。
「抓好繩子!我來對付她!」范團丟下繩子,不由分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支手弩。這種弩的勁力十足,五米之內可以射穿人體。他舉著手弩,就對準了石壁上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現代化的產品,她沒有什麼表情,臉色蒼白的如同一個死人,她還是在全力要把我拖下去。
「不......不要......」我已經堅持不住了,但在范團瞄準對付的時候,還是艱難的斷斷續續道:「不要殺她......」
范團一怔,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作為他,可能完全不明白我的心理。說不清楚,當我看到這個女人那雙泛著灰白色的雙瞳時,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輕語,還有青青。那兩個失明的女人,在我生命中如此之重,就因為她們,我不忍傷害任何一個看不見這個世界的人。
即便那個人將會嚴重的威脅到我,但我還是不忍。我知道阻止范團的後果,卻不後悔。
「你還等什麼!殺了她!快一點!」蘇小蒙在後面拖著受傷的身體,她沒有猶豫,也沒有注意到石壁上的女人是否是個瞎子,她可能只看到,我將要落入深淵了。她匆忙跑過來,從范團手裡搶過手弩,轉身就對準了石壁上的女人。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儘管心裡不願意,但兩隻手卻承受不住時時刻刻都存在的重壓,忍不住一鬆,整個人從石橋的邊緣摔落下去。
我的腳脖子仍然被那女人的頭髮緊緊的纏著,身體下落了一段,猛然一頓,然後重重的撞在旁邊的石壁上,頭暈目眩。石壁上的女人力氣非常的大,只靠一束頭髮就拖住了我。我條件反射般的伸出手亂抓,勉強抓到一塊凸起的石頭,這時候,位於上面幾米處的女人閃電一般的扒著石壁躥了下來。
我被撞的很不輕,嘴角已經溢血了,震動引起後腦上還未痊癒的傷口再次崩裂,劇痛帶著強烈的眩暈感,有點天旋地轉,我只能下意識的緊緊扒著那塊石頭,免得自己再次摔落下去。
石壁上的女人動作敏捷,在陡峭的石壁間如履平地。但是在她將要接近我的時候,我聽到一陣銳利的破空聲,緊接著,那女人的身體猛然一震,無神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一圈。我看不到太多的情景,然而從那陣破空聲還有她隱約的表情,我能想到,一支弩箭,已經插在了她的脊背上。
在這種距離中,那支弩箭完全可以奪去一個人的生命。我聽到蘇小蒙和范團的呼喊聲,那個女人中箭之後只是停了一停,接著又開始朝下爬,她的身體來迴繞動了幾圈,我就感覺自己被頭髮纏的很緊。
我猜想的沒錯,在那女人轉身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背上多了一支弩箭。但她很能隱忍,一聲不吭,緊緊咬著自己的牙,就用一隻手拖起我,在起伏的石壁上快速挪動,慢慢的靠近深淵的底部。
憑她的體力以及對這裡的熟悉程度,即便帶著我,可能也會平安的到達深淵的最深處,但是朝下爬了有三十米左右,那個女人突然發出一聲輕微又痛苦的呻吟。隨即,我就感覺身體猛然一墜,自由落體般的朝下滑落。
當時,只覺得自己要被摔死了,但是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我一下子就觸到了地面,摔的非常慘,骨頭架子幾乎都要散了。這還不算,在我觸到地面之後不到一秒鐘,那女人也跟著摔下來,正好落在我身上。雙重的打擊差不多要了我半條命,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覺得鮮血從口腔中狂噴而出。
我隱約還是能聽到蘇小蒙和范團的叫喊,而且能看到他們努力的把光線照射到三四十米深的深淵中,在尋找我。但這段距離好像太過遙遠了,遙遠的像隔著一個國度。我躺了一會兒,連著咳嗽了下,艱難的翻起身。
在我身體剛剛動起來的時候,那個女人立即就生出反應,她伸出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她的指甲很長很長,就像幾把鋒利的刀子,抓的我皮肉生疼。她的手在不斷顫抖,很短時間內,手心就冒出一層汗水,幾乎把我的袖子都浸透了。
我沒有表現出掙扎和任何敵意,我能感覺到,她現在正處在一個非常不好的狀態中,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支弩箭帶來的創傷所導致,但一直到這個時候,我仍然不想傷害她。
一個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獨自在這種孤獨黑暗中呆到視力退化,那麼她曾做過的一切,哪怕再多的壞事,罪孽也已經還清了。
我使勁掙脫,從身體外面幾圈亂糟糟的頭髮裡掙出一隻手,馬上掏出身上攜帶的一支用來應急的小手電,把它打開。那女人的感應非常靈敏,儘管目不視物,卻好像能感覺到出現了光線,她臉上身上全是汗水,面容中有種痛苦,還有戒備。她半個身子壓在我身上,在光線亮起的一刻,她猛然一動,幾根尖利的指甲一下子就舉到我的脖子邊。
「等下!」我沒有閃躲,那樣很可能會讓她誤會,進而發生更激烈的衝突,我低低喊了一聲,也不知道她能否聽懂我的話,道:「我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會傷害你!」
人之間的溝通,可能並不僅僅靠語言才能實現,我覺得我的話裡充滿了誠意,那個女人估計也感應到了這種誠意,她的指甲堪堪停在距離我脖子只有兩厘米的地方。
「我不會傷害你。」我慢慢拿開身上其它的頭髮,把它們盤起來,甩到女人身後。
我這些舉動讓女人的戒備減輕了一些,也可能是她完全承受不了身體的痛苦,手軟塌塌的垂下來,汗如雨下,身子歪倒在地面上,大口的喘氣,胸膛劇烈的起伏。
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讓她痛苦到無法堅持的原因,並非脊背後的那支弩箭,弩箭雖然強勁,卻不至於馬上要她的命。
讓她痛苦的根源,是她隱藏在那件破破爛爛又很古怪的衣服下面高高隆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