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元突王陵(二)
「看上去應該沒什麼問題的。」一個人對彪子道:「可以進去。」
三個人一前一後鑽進了王陵的石門,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以彪子這種人的性格還有動機,如果在王陵內發現了什麼,他不可能無動於衷,我能阻止的住嗎?如此一想,心情就變得很複雜,不由自主邁動腳步,繼續跟了過去。
石階大概有三十度,朝下延伸了十七八米左右。兩旁全部是整齊的大石塊,雕刻著古樸的壁畫,壁畫沒有任何色澤,但線條流暢,人物場景勾畫的栩栩如生,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或許會好好的琢磨一下,可是現在不行,我得盯緊彪子。
這些壁畫所講述的,應該和元突王的生平有關,我沒有時間細看,基本上都是一眼掃過。在壁畫的最後幾幅中,描述的是一個盛大的祭祀場景,元突王帶領臣民,以及其它西王母部族的成員,在一個如同王座般的座基前頂禮膜拜。我注意到,那個王座上沒有坐人,而是一隻圓柱形的罐子。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壁畫場景,當時心裡就覺得很訝異,他們信奉的,只是一隻罐子?
「這裡估計很有價值。」一個人對彪子道,他們也察覺出王陵的構造精美,每一塊石頭都經過了細緻的雕琢,如果不是一個重要的場所,不會這樣隆重。
我收斂心神,又緊走了幾步,石階到頭了,一個沒有門板的門洞出現在眼前。透過門洞,我看到了很多石雕的人俑,王陵唯一的用處就是作為元突王的長眠之地,這些人俑是她進入另一個世界後的奴僕。元突人可能沒有活殉的習慣,人俑之後,有不少工藝精美的禮器以及日用品。
王陵地下的構造其實很簡單,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後,是一個面積大概一百五十平方米左右的石室。石室的地面上,有很多我所熟悉的那種花紋,花紋一條條橫豎交錯,最終從四面八方全部匯聚到了屋子正中。有這種花紋的地方,大多都和古代人的另類長生有關。但是石室中的花紋黯淡無光,沒有一絲絲生命的氣息,這個地方肯定在時間的流逝中失去了應有的功效,否則那個女人不會離開王陵,也不會死的這麼快。
「彪哥!看!快看!」一個人忍不住大喊起來,在他們剛剛走到石室門外時,一眼就看到屋子四壁上有連綿不絕的圖案。那種圖案很大,每一個大概都一米見方,但是隊伍裡的人經常接觸青銅,幾乎稍稍一分辨,就能認出,牆壁上的圖案,就是青銅圖案的翻版,或者說,是青銅圖案的原型。
「老安說的一點都沒錯!」彪子頓時也興奮起來。
我對青銅也有著強烈的渴望,但現在心思完全不在那些圖案上。王陵的面積就這麼大,雖然這不是正規的中原內地古墓葬,可是根據我的經驗,我判斷這裡應該就是主墓室的位置,我暫時沒有看到那個死去的女人以及河童。
「把圖案拓下來。」彪子吩咐身旁的人,自己則拿出相機,不停的拍照。
其中一個人開始忙碌,拿出了許多隨身攜帶的東西,這些東西可以做簡單的拓印,最適合石碑玉器。彪子和另一個人則各自順著一面牆壁,把圖案完整清晰的拍攝下來。我沒有理由干涉他們做這些,即便阻攔了,彪子也不會聽。
拓印的工作很漫長,漸漸的,另一個負責拍攝的人就順著牆壁走到了對面的角落中,不到兩分鐘時間,一聲慘叫驟然爆發出來,那人一下子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噗通摔倒在地面上,手裡的相機也脫手摔落,這時候,我看到他的小腹上插著一把鋒利的短刀。
彪子的反應非常快,轉身箭步就跑了過來,光線頓時集中到了牆壁的一角,就在這一刻,我看見那個女人的屍體,窩在牆角處,河童就守在屍體旁邊。
毫無疑問,河童也將要死去了,疲憊而且虛弱,但是他像一個勇士,頑強的守護在屍體一旁。他可能在我們進入王陵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不過他沒有能力再逃的更遠,只能勉強藏在石室的一角。
彪子抽身衝來的同時,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支手槍,他的脾氣不好,但身手沒的說,不等別的人跑過來,槍口已經對準了河童。
「出來!」彪子用槍口點著河童,厲聲道:「滾出來!」
「別動他!」我馬上從身後跑過去,想要拉住彪子。
在我說話的同時,河童那張已經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龐突然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望,悲憤,無助的神情。他看不到我的臉,卻能清晰的分辨出我的聲音。我感覺到,他一下子失望到了極點。
他寧可斷掌來給予我囑托,希望幼小的王可以活下去,希望死去的王可以在王陵中安靜的長眠,但陰差陽錯,不管我是不是有意,卻違背了自己的承諾,又一次出現在王陵內。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河童的悲憤瞬間就達到了頂點,他很可能認為,是我帶著人重新回到王陵。
王陵內尚且勉強活著的河童還有死去的女人,讓彪子他們很在意,這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女人的屍體被收拾的整整齊齊,儘管已經死掉了,但生前的那種莊重和尊貴,卻隱約仍在。光線的照耀下,屍體脖子上一點亮晶晶的光芒顯得有些刺眼,彪子一手舉著槍,朝河童身後看了看。
那可能是屍體生前一直佩戴著的什麼東西,我遇到她的時候,情況很急,沒有注意過。這個東西讓彪子很感興趣,他舉槍讓河童走過來,但是他可能不太明白,有些人,並不畏懼現代化的武器。
河童牢牢的站在屍體的前面,他很低矮,此刻卻像一座山一樣挺立。彪子有些不耐煩了,瞪著河童道:「小鬼,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知道彪子的脾氣暴躁,唯恐他會突然動手,所以一步就搶過去,想要拉住他的胳膊。就在這個時候,他手裡的槍砰的響了一聲,河童的一條腿頓時被擊中了,再堅強的人也無法承受這種外力打擊,他小小的身軀猛然一晃,被擊中的那條腿忍不住就彎了下來。
「你住手!」我惱怒到了極點,同時又覺得對河童無比愧疚,一下把彪子推到後面,扯著他的衣領:「不要妄動這裡的東西!」
「我就動了,你能怎麼樣?」彪子毫不示弱,硬碰硬的跟我頂在一起,我寸步不讓。彪子是很強壯,但我的力氣同樣不小,就像死纏爛打一樣,堅決不讓他再邁進一步。彪子一急,手裡的槍幾乎就舉到我頭頂,厲聲道:「你讓不讓開!」
「你他媽開槍!」我抓住他的手腕,咬牙道:「現在就開!」
彪子對我有敵意,但他可能也顧忌著什麼,嘴上說的很凶,卻不敢真的開槍,他一邊和我糾纏,一邊就命令另外兩個人,道:「去!去把屍體身上的東西拿過來!」
我一個人對付彪子,已經用了全力,無力再去阻止其他人,那兩個丟下手裡的相機背包,快步越過我們,直逼河童。河童單腿跪在地上,我覺得,他也沒有力量再堅持下去。
「驚擾王的人,會受到懲罰......」河童沒有任何畏懼,只是憤怒,還有隱隱的悲哀,他努力扶著牆壁站起身,那雙泛白的眼睛瞬間變的血紅。他驟然間大喊了一聲,喊叫聲淒厲悲涼。
那是絕對可以震撼到人心靈的吶喊,兩個邁步上前的人不由自主的頓了頓,緊跟著,我們都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波浪翻滾的聲音,就好像王陵旁邊那條本來流速很緩的河突然暴怒了一般。
身在地下,看不到地面的情況,但我和彪子爭鬥中,卻能感覺到突然暴漲的河水湧上河岸,不斷拍打著地面的王陵,那一刻,王陵好像被洶湧的水包圍了,在波浪翻滾起伏的隱約聲中,湧上河岸的水轟的從王陵入口蜂擁進來。
這讓彪子他們驟然一驚,但是彪子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略略一看,就定下心。河童是元突人傳說中和自然之水最親近的人,他可能有一些特殊的能力,然而他瀕死,弱小的身軀裡已經沒有太多的能量。湧進王陵的水猛然看上去來勢洶洶,但流淌在那麼大的空間裡,連腳脖子都淹不住。
「去!還愣著幹什麼!」彪子被我用力一頂,兩個人不由自主就翻到在地,但他還是朝兩個同伴叫道:「去拿東西!這水淹不死人!」
河童依然單腿跪在那裡,他悲哀且無助,可能在若干年前,他絲毫不會把這樣的危機放在心上,信手就可以解決,但對於遲暮的河童,他完全沒有什麼能力再守護元突人的秘密,守護王的陵墓和遺體。
「閃開!」一個人對河童有點忌諱,手裡揮舞著一根用來撬東西的撬槓。
橫飛的撬槓裹著風聲,砸向河童。我以為河童會閃避,但他可能真的沒有什麼力氣了,撬槓砰的砸在他的頭上,伴隨著飛濺的鮮血,河童弱小的身軀幾乎被這一擊砸的重重撞在身旁的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