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扎紙匠
爺爺是個紮彩匠,所謂紮彩匠,說通俗一些就是紙紮手藝人。紙紮,又稱糊紙、扎紙、彩糊等,融剪紙、繪畫、草編、竹扎和裱糊於一體,說好聽一點是一門中國民間的傳統藝術,說難聽一點就是吃死人飯的手藝人。因為所紮之物可談不上什麼藝術性,就是一些燒給死者用的童男童女,紙屋紙馬之類的。
也正因如此,打小爺爺就教我扎紙,而後我繼承了他的這門手藝。
扎紙這門手藝可是古時五花八門中的老行業了,古時「五花八門」指:金菊花--賣茶女人;木棉花--為人治病的郎中;水仙花--酒樓歌女;火棘花--玩雜耍的人;土中花--挑夫;一門巾--算命占卦之人;二門皮--賣草藥的人;三門彩--變戲法的人;四門掛--江湖賣藝人;五門平--說書評彈者;六門團--街頭賣唱的人;七門調--搭篷扎紙的人;八門聊--高台唱戲者。而這五花八門中,七門調說的就是我們這種扎紙的人。
我們這行,很多人認為扎出來的紙人紙馬等物,只是賣與辦喪事的人家。如果你是這麼認為的,那你就錯了,因為白天做的是辦喪事生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可就是死人的生意了。正所謂,紮彩匠,扎鬼紙,扎來鬼紙祭陰陽。正因為店舖內擺滿了紙人紙馬,靈屋鬼轎,所以孤魂野鬼進店那是常事!
我如今還記得在我小時候的一件事,當時爺爺還尚在。有天晚上我和隔壁村夥伴玩耍到很晚,在他家吃過晚飯後才往店裡趕。
我記得當時已是晚上十點多鐘了,那晚夜色特別的濃,大概是初七初八左右吧,所以天上就只掛只一輪毛月亮,雖然不亮,但也尚且看得清夜路,所以我沒有要手電,就這樣摸黑往店舖趕。
隔壁村回店舖有四五里路程,因為是農村,所以全是山路,而回家,還必須經過一處亂葬崗子。
話說這處亂葬崗子在我們那幾個村是傳得很邪乎的,周邊幾個村,凡是死了人,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通通都往那兒埋,所以什麼鬼火,鬼叫,鬼打牆這類的邪乎是沒少發生,在周圍幾個村子傳得很廣。
亂葬崗佔地很廣,到處都是突起的土包,有上了年數的低矮老墳,也有剛立不久擺有花圈的新墳,而我回店裡的山路就從亂葬崗經過,正常走的話要近十分鐘方可通過,跑的話也得好幾分鐘。
當晚,就在我經過這處亂葬崗之時,突然前方就傳來了一陣「咚咚咚」的響聲。我一聽,前方那聲音竟然是馬蹄聲,我當時就很好奇,這大晚上的怎麼還有人趕夜路啊?而且還騎馬趕路?
話說當時我也沒怎麼懷疑,因為在農村,還有是那麼幾戶人家養了馬,當然,主要是用來駝重物的。只是讓我好奇的是,在當時的農村,不同於現在的城市,舊時農村基本上沒事是很少走夜路的,因為沒有啥娛樂活動,連電視都沒有,所以一般吃過晚飯,人們早早的就會上床睡覺。
就這樣,沒過一會兒後,馬蹄聲越近了,接著我便看來在亂葬崗的前方,透過一座低矮的土包看到有一個男人騎著一匹白馬正往我這邊趕來……
見到白馬往我這邊跑來,我急忙讓到了路邊,想讓他先過。可是那白馬跑到我前面居然停了下來,接著馬背上的男人就開口問我,你是不是窯山村潘老頭的孫子?
我一看這人,並不是我們村裡的人,雖然不明白這個人是哪個村的人,不過見他竟然認識我爺爺,於是我就點頭說是的。
那男子聽我這麼說,於是就跟我說,他前不久在我爺爺店舖裡買的轎子爛掉了,去找我爺爺發現不在店裡,所以要我去他家修補一下。
我一看,都這麼晚了,就問他能不能你告訴我地址,明天我再讓爺爺上門去修。對方卻不同意,還說今晚就得用轎子,得趕路,等不了。
那樣子看上去顯得很急燥,不像說假。
我當時也沒過多的懷疑,只以為他家辦喪事,今晚就要用。所以見他等不及,於是我便點頭答應了他,便問他有多遠,是哪個村的?
對方說,不遠,就在前頭。於是我想都沒想,就由他帶路,我跟在屁股後面往他家趕去……
對方果然沒有騙我,他家果真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只不過這房子讓我看得皺眉頭,因為他家的房子實在太低矮了,矮得像個小土包似的。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常年在村裡生活,為什麼我就從來不知道這裡還有人住呢?因為我一直以為,在亂葬崗這塊地方,是毫無人煙的。
到了地方,對方就請我進了屋,屋裡挺簡陋的,客廳正中就放著一頂轎子,花花綠綠的,像極了我家店舖裡做的紙轎。
為啥這樣說呢,因為眼前的轎子是頂真轎子,根本就不是紙轎子。
我就問對方了,你家的轎子呢,抬出來我修吧。結果對方指了指眼前的真轎子說,就是這個了,你快些幫我修好吧,我等下就得抬我老婆出門了。
我當時就傻眼了,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當我再三確認這的確就是在我家店舖裡買的轎子後,我終於開始害怕了,知道自己這一定是撞上鬼了。
我當時哪敢多問呀,見眼前的轎子只是其中一根抬槓斷裂了,所以我急忙叫對方尋來一根竹子,做成了一根新的抬槓給安了上去。
做完這些我就要走,對方偏說要給些辛苦費,我哪敢要他的錢啊,就算給我再多辛苦費,那也指不定是些冥幣。可是無論多再三的推辭,對方大有不收就不放我離開的勢頭,於是我只好苦著臉,收下了他給的錢,然後出了他的家門,接著就撒開了腿往家裡跑……
當我跑回店舖時,爺爺就坐在店裡頭,見我回來就問我慌慌張張的這是怎麼了。我於是把路上遇到的事兒跟爺爺一說,接著爺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告訴我,我這是遇到鬼了。
而當我把對方給我的錢從口袋裡拿出來時,發現那些錢果真全部變成了冥幣,嚇得我狠狠打了個冷顫。
當晚,我就發起了高燒,饒是爺爺給我畫了符水喝,也在床上躺了兩天才好轉起來。
當然,爺爺這門手藝可不簡單,他曾經是個陰陽先生,只因在破四舊浪潮時改了行,開起了一家紙紮鋪。
按爺爺的說法,做扎紙這行就是吃死人飯的,天天與鬼打交道,怎麼能不識些陰陽呢。要知道天地萬物就是由陰陽交合的,人為陽,鬼為陰,凸為陽,凹為陰,日為陽,月為陰,正所謂陽從左邊團團轉,陰從右路喜相逢,誰能識得陰陽理,何愁大地不相逢。
爺爺不但可以識陰陽,斷吉凶,還能驅災免禍,救人度命,可以說是本事廣大。可惜的是,在爺爺離世之時,我並沒有學到他這手識陰陽的本事,其中原由主要是因為我不想學,必竟對於我這樣一個年輕人來講,我並不想真正靠此為生。只不過造化弄人,後來我還是步了爺爺的老路,當然,這是後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都說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可是因為這個紙紮鋪的原因,店裡半夜鬼叫門那是常事。或是將死之人的魂魄前來選棺選馬,或是孤魂野鬼來搗亂,總之一入半夜,來店裡的絕對不是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