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是你爺爺

    我心裡咯登一下,爺爺,連小丫頭都這樣認為,恐怕是真的**不離十了。醒過神來,不由自主隨著長髮白幼秀小貓邁出步子。有火雲娜美和胖子助陣,白衣假面好像已經脫離了危險,三叔的影子孤零零的投在地上,恢復了正常,只是人好像已經癱軟,靠在白衣假面肩頭,不知道具體怎樣了。

    小猴子親暱的跳到了白衣假面的肩膀上,轉著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珠,跟這幾個人一同打量我們。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青銅蒙面女說出讓大家摀住耳朵的話之後,火雲娜美和胖子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她用自己的性命,為我們爭取了生存的空間。這個女人一言一語,都涉及白衣假面,深情如斯,看來關係非同一般。

    東山密林的黑暗,再次被星月之光驅散,我們越來越近,老實說,望著不要說跟比胖子比,跟火雲娜美比,個頭都要小一圈的假面少年,我尷尬的眨巴著眼睛,真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假面少年也是這樣不出聲的望著我,一開始,我以為他的頭髮是灰色的,在月光的照耀下才變得銀白。這會兒瞧仔細,發現竟然真的是地地道道的銀色,而且不是衰老的銀色,是很純淨、很有生命力的那種銀白。

    火雲娜美和胖子分別站在他兩邊,表情怪異,都衝我使眼色,娜美還悄悄揮了揮那張被血跡染紅的卡片,又指指不動聲色昂首玉立的銀髮假面。

    兩撥人碰頭了,僅有幾步之遙。媽的,這是逼我叫爺爺麼,目光閃躲,可我實在是叫不出來。

    銀髮假面倒沒計較,眼洞裡射出來的目光很溫和,就像一個長輩,只是略微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小貓兒,便輕聲對我說:「扶著你三叔。」

    我連忙上前,把失去意識的三叔攬了過來,三叔面色慘白,雙眸緊閉,渾身發涼,沒有一點活著的生命體征。可我沒感到一絲害怕,只是非常糾結,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緒,我也不是很明白。

    在外人眼中,三叔在幾個月前就猝死了。可是這貨卻三番五次直接或間接的出現,我快被他折騰到麻木不仁了。

    銀髮假面獨自向前走去,背影被月光拉的很長,到了那棵樹下,仰臉望了一會,嗖的閃了上去,將森姐屍體,緩緩從那根木樁上拔出來,攔腰抱住她,因為帶著假面,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只是一活人,一死人,一小猴,久久佇立。

    遠遠望著樹上的那兩個人影,身邊的胖子使勁擦著臉上血跡斑斑的三色油彩,連連歎氣:唉,都他娘的是命,早知道這地方這麼凶險,那預測是真的,咱就不來了。害老子又裝小丑,又賣哭賣笑,結果還沒咋樣,自己人全死光了。拯救個屁啊!

    火雲娜美紅了眼圈,幽幽的推了一下胖子:你別說了!

    我跟長髮白幼秀小美妞互望一眼,雖然不知道究竟指什麼,但裡面確實有我們的一部分責任。畢竟爺……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是為救我們陷入困境的。而青銅蒙面女則是為這個,才犧牲自己的。

    我記得,她最後說了句「跟他說,我不怪他了。」應該指的是……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不知道這兩個人間,還發生過什麼纏綿悱惻的故事。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林間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銀髮假面突然叫了一聲:娜美!

    火雲娜美身子一頓,當即趕了過去,我跟胖子互望一眼,本來想自己背起三叔,讓他幫忙扶一下。誰知道胖子一把抱起三叔,跟夾著個稻草人似的,說了聲走你!踏著大步就往那邊奔。

    我當場冷汗就下來了,牽著長髮白幼秀小貓兒,也緊跟著過去了。

    都到齊了才發現,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以極快的速度搭了個木筏子似的東西。簡易的一層層疊起來。等到他把青銅蒙面女抱上去,我終於反應過來,怪不得叫娜美,這是要火葬。

    「這地方不宜久呆,我們先退走。」銀髮假面嗓音中透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慟,說罷又望望火雲娜美,使了個眼色。

    已經開始小聲抽咽的火雲娜美點點頭,緩緩走上前,深吸口氣,泣不成聲:塵歸塵……土歸土……生亦何歡……死亦何哀,森姐……走好。

    話音未落,兩道紅色火焰驀然從娜美踏著的林間地面升起,就像有生命的動物一般,疾速竄到了端放森姐屍體的那堆枯柴上面。

    頃刻之間,這個女人被熊熊烈火整個吞噬,在滾滾黑煙中,消失不見。

    長髮白幼秀小處子巫忽閃著澄澈的大眼睛,握著我的小爪子緊了緊。我知道,生死是件大事,更何況她犧牲的這樣悲壯。

    當沒有什麼能言語表達自己的哀慟,人便會哭,也只有哭。火光映照下,圍著柴堆的幾個人,都蒙上了一片躍動的金黃色。

    密林間只有樹枝燃燒的脆響,半晌,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輕聲呢喃:我不會讓他們陰謀得逞的。

    不知是在跟我們說話,還是自言自語,或者,這是對逝者的承諾。銀髮假面回過身來,目光掃過我們幾個:走吧。

    上哪兒去?胖子問:咱老窩被端,傢伙全沒了!又望望火雲娜美,嘟嘟囔囔的說,不少東西還是被你燒的……

    火雲娜美張嘴欲辯,好像又覺得不該跟胖子一般見識,明媚俏臉歪到一邊,獨自生悶氣。

    我見火葬儀式差不多完畢,便又扶起被胖子靠樹放置的三叔,弱弱的問:我三叔……怎麼辦,他還活著嗎。

    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眨眼間閃身到我們面前,跟我一樣俯身蹲下,分開三叔眼睛看了看,一聲輕歎:「常人肯定是沒命。萬幸小三兒非常人,這就要看他造化了。我們帶著他,先謀一個藏身之處,再做打算。」

    我呆呆點頭,跟銀髮假面目光交接,感覺怪怪的,真想把他面具扯下來,看看這個「爺爺」到底多年輕。

    可惜膽子不夠大,再等等,熟了再說,我心想。

    那要不要先問一聲,你他媽是不是我爺爺!擦,碰到這種家庭,真是要瘋了。

    一直在銀髮假面的肩上的小猴子,這時候突然跳了下去,跑到長髮白幼秀小貓兒跟前,抱著她的腿賣萌耍乖。

    銀髮假面,胖子,火雲娜美,三個人都面露奇色。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長髮白幼秀小貓兒卻已經把小猴崽子抱起來,直接放到了自己包裡,抬頭挺胸,忽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說話了:

    我知道一個去處,可以暫時安頓大家。

    喔?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轉眼間逼近長髮白幼秀小美妞,俯下身,假面裡一雙如狼似虎的黑眸,緊緊盯著她:哪裡。

    不知為何,我替長髮小萌貓捏了一把冷汗。可千萬別像黑手套一樣,把她當成活了多少年的怪東西,需要脫衣服裸背才能自證清白。人家明明是個正在發育的小蘿莉,心智比較發達而已。

    長髮白幼秀小軟妹不退不避,不卑不亢,美眸輕眨,朝密林東邊一指:「東山別墅,咱們家的,現在沒人兒住,就在那邊,不遠啊。爺爺。」

    銀髮假面一怔,隨即眼睛彎成半月,飽含笑意,凝視了小貓片刻,回過身望著我,意味深長:「斯道。你被一個小姑娘比下去了。男子漢大丈夫,要雷厲風行,要有膽魄,不能太扭捏,太優柔寡斷,這話三十年前我跟你爸說過,如今說給你。你那聲爺爺啊,我怕是等不到咯。」

    這這這這……

    疑似爺爺的銀髮假面,一叫出我的名字,我登時感覺自己麻了。跟過電一樣,怎麼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唉,誰讓你多少年都……誰知道我的心酸,那兩個字衝到嘴邊,可就是叫不出口。

    銀髮假面又是一聲長歎,語氣甚是悲涼:也不怪你,我如今這幅德行,怕是誰都不會再認我。

    不是……我不知道說什麼了,胸腔潮水起起伏伏,聲音顫慄:你……你真是我爺爺……

    黎明前的東山密林,安靜異常,小貓,娜美,胖子,小猴崽兒,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我們兩個。

    「其實你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嗎?」銀髮假面滄桑哽咽:「小斯道。我,唯一的孫子。」

    我再也控制不住淚腺,一個大老爺們哭哭啼啼,是多麼惹人討厭,可是,顧不得了,我大聲發洩著自己的情緒,全然拋棄一直在長髮小白幼秀眼前保持的靠譜形象:「是,我是有答案。可是我要先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都不曾露面!甚至在***故事裡,都沒有出現過,我只能從隻言片語蛛絲馬跡裡,推測我爺爺的樣子。相比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更熟悉一個影子,你知道嗎,就是我小時候,睡不著,自己虛構出來的影子……」

    爺爺痛苦的連連搖頭,假面下是一張抽搐變形的臉,這個遠離我們的生活幾十年的人,正在一步步走近:「我知道你們的來意,我會告訴你一切,以及我們即將共同面對的東西。但不是在這裡,孩子啊,我們馬上離開,到了那個別墅再說,好不好?」
《超自然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