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不安

人有三急,我知道這是自然規矩,抗拒不得。然而,我實在太睏了。

我在心裡默默的念叨:「忍一忍啊,忍一忍,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樣想著,果然我很快又睡過去了。然而,在夢中我一直在找廁所,每次剛剛找到,又在緊要關頭醒過來。

我不得不爬起來,迅速的套上衣服,再不去估計就尿到床上了。

我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摸黑走到院子裡,這裡很黑,只有大殿上的長明燈還亮著昏黃的光芒,我戰戰兢兢站在牆角,開始解決生理需求。

我是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不應該隨地大小便。但是今天情況特殊,只好事急從權。

話說我剛剛解決完,轉身要回屋的時候,忽然發覺有一點不對勁。

大殿上的長明燈一直是兩盞,左右各一,但是我現在,分明看到了三個火苗。

我心裡頓時一緊:「怎麼回事?有人這麼無聊,在裡面多點了一盞燈不成?」

我揉揉眼睛,仔細看了看,兩盞燈放在左右兩邊,這沒有錯。然而,又多出來一隻蠟燭,放在地上。

我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輕輕地走了過去。

我站在門口,悄悄地向裡面望,大殿裡多的那一支蠟燭,一寸來長的火苗劇烈的燒著。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動。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了,這是什麼意思?有人大晚上跑進來,點了根蠟燭又走了?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那個坑裡面。棺材挖出來之後,土坑一直沒有填上。

想到這裡,我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想看看坑裡面有沒有什麼異動。

這一路上,我都在觀察周圍的風吹草動。當我靠近土坑的那一刻,忽然,我察覺到一陣細微的呼吸聲,聲音很小,很輕……

我瞬間警覺起來。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發現一溜腳印,一直向我們白天挖出來的坑裡面去了。

難不成,有人爬下去了不成?

是張元?這傢伙被我們從鬼市下面挖出來,雖然能吃能走,但是下意識裡,我總覺得他古里古怪的,看來真被我猜中了,他大晚上的,自己跑到土坑裡面,到底想幹什麼?

我忽然又想起來,白天我和方丈想把坑填上,但是他死活不讓。我明白了,他這是想留著晚上用啊。

我在附近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向那個土坑靠近。

正在這時候,忽然一隻涼冰冰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猝不及防,嚇得身上瞬間冒汗,不由自主的,從嗓子裡面發出一聲低呼,可就在這時候,又一隻手摀住了我的嘴。

然後,有人在我耳邊輕輕說了句:「別說話。」

我聽這聲音有點熟悉,戰戰兢兢的回頭,居然是張元。

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一跳一跳的,把他的臉色映襯的陰晴不定。

我有點奇怪,他怎麼在外面?我還以為他躺在土坑裡面呢。

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張元臉上又露出那種鬼魅的微笑:「今天給你上第一課,讓你見識見識人的影子。」

他把手慢慢的放開,然後向坑裡面指了指:「你去看看。」

我搖搖頭:「我不去。」

他不耐煩,小聲催促道:「讓你去你就去。」

我不放心的問:「你不會把我推下去吧?」

他不耐煩的擺擺手:「我吃飽了撐的?推你幹嘛?」

我一邊用餘光瞄著他,一邊慢慢的向坑邊走過去,然後,探頭向裡面望了望。

這一眼,我就看見棺材裡面躺著一個人。藉著蠟燭的火光,這人正是穿著僧袍的瘦道士。

我心裡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一下跳開,脊背貼著屋牆,全身戒備,看著張元,問道:「你把他放在坑裡面幹嘛?你想怎麼樣?活埋?」

張元奇怪的看了我兩眼,然後搖搖頭:「不是我放進去的,是他自己爬進去的?」

這句話讓我大為詫異:「什麼?他自己爬進去的?」

師父點點頭:「剛才他自己端著蠟燭走進來,然後躺進去了。」

我撓撓頭:「夢遊?」

張元看了看坑裡面的瘦道士:「看起來不像。你注意到他的影子沒有?」

我擺擺手:「師父,你開什麼玩笑?蠟燭在坑上面放著,他在坑裡面躺著,有影子也在身子下面,咱們怎麼可能看到?」

張元忽然伸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我的腦袋向坑裡面按:「你再仔細看看?」

我掙扎了兩下,居然沒有掙脫開。看來,他恢復的很快,已經不是剛活過來時候的虛弱模樣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看見了瘦道士的影子。沒錯,我在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看見了瘦道士的影子。

確切的說,是兩個影子。

瘦道士躺在坑底。在坑壁上,一左一右,出現了兩個對稱的人影。

莫名奇妙的,我忽然想起李白的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以前看這首詩沒什麼感覺,現在真真實實看見這種情況,不由得心裡一陣陣發寒。

我把腦袋縮回來,問張元:「他怎麼有兩個影子?而且這角度不對啊。光沿直線傳播,這個好像不符合物理規律……」

張元拉著我從大殿裡面走出來:「這兩個影子,其中一個不是他自己的。剩下他自己的那一個,也有點要脫離身體的意思了。」

我驚詫莫名:「為什麼會這樣?」

張元仰頭看了看滿天星斗,然後歎了口氣,說道:「你明天去學校打聽一下,這個小道士最近有沒有什麼反常的情況。然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他越這麼說,我越覺得事態嚴重,忍不住問道:「瘦道士到底怎麼樣了?」

他擺擺手:「你先別問了,按照我說的做。我現在身子還沒有復原,需要靜養,以靜制動。」

然後,他就打發我回去睡覺了。

任由蠟燭在那間屋子裡靜靜的燃燒,也任由瘦道士躺在棺材裡面。

回到屋子裡,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只要閉上眼睛,就感覺自己躺在棺材裡面,而瘦道士就在我身邊,而他時不時的衝我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我就這樣瞪著眼睛,一直苦熬著。

忽然,我感覺有火光在窗外移動,從窗戶裡面映進來。

我連忙扭頭向外面看,這時候,屋門執拗一聲,響了。

我想要坐起來,看看是誰。然而,下一秒鐘,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這時候我已經看清楚了,走過來的人正是瘦道士,他的手裡端著蠟燭,正在一步步的向我床前走過來。

我一動不敢動,瞇著眼裝睡,從眼縫裡面看瘦道士到底想打什麼主意。

瘦道士舉著蠟燭走到我身邊,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他的眼睛雖然睜著,但是雙目無神,根本沒有聚焦。

這傢伙看了一會,然後低下頭來,在我身上亂聞。

我感覺他鼻子裡面的氣息都是冷的。凍得我的臉有些發麻。而且,我問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我心裡害怕,想把他推開,但是這時候,我忽然發現我根本動彈不得了。正在著急的時候。

忽然,瘦道士站起身來,舉著蠟燭走了。

瘦道士走了之後,我的身上開始出冷汗,冷汗之後是熱汗,總是,這一晚上連驚帶嚇,我已經快要虛脫了。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凌晨四點。

我驚魂甫定的歎了口氣,身子剛要放鬆下來,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我的心瞬間又緊張起來了:難道,瘦道士去而復返不成?

我拿不定主意是繼續裝睡,還是躲起來。正在猶豫的時候,聽見床邊有人小聲說:「雞叫了。」

這話把我聽得一愣:「雞叫了?」這裡是城市,根本沒有雞啊。

我正在奇怪,忽然窗戶響了一聲,緊接著,張元的臉探了進來,對我說:「放心出來吧,雞叫了。」

我對他說:「什麼雞?這裡哪有雞?」

張元搖搖頭,淡然的說:「雞一叫,就代表天亮了,小鬼全都要迴避。現在雖然聽不到雞叫,但是時辰沒有變。」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等我穿好衣服,慢慢的從屋子裡面走出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拉住張元:「你的意思是說,瘦道士是因為雞叫,所以才匆匆回去了?這麼說的話,他是鬼?」

張元卻沒有回答我,只是擺擺手,對我說:「昨天晚上交代你的事,你去做吧。」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張元讓我去學校,打聽瘦道士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我看看天,剛剛濛濛亮,於是打了個哈欠:「讓我睡個回籠覺,然後吃完早飯……」

但是張元忽然伸出手來,揪住我的衣領,喝道:「現在就去。」

然後,不由分說,連推帶踹,活生生把我從大聖廟趕出去了。

我心裡憤憤的想:「老東西你可算是緩過來了啊?不是剛從土坑裡爬出來那會,求著我讓我扶你一把的時候了。」
《我的師父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