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和農夫談話。無論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主僕也好，親戚也好。總歸是一家人。但是地藏王就這樣好不尷尬的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連我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果然，這女子回過頭來，皺著眉頭問道：「道士，你為什麼站在這裡？我們商量的事，和我的家族有關係。」

地藏微笑道：「剛才我把你救活了，現在，我想要一點診金。」

女子皺著眉頭說道：「你想敲詐勒索？」

地藏微笑著搖搖頭：「我沒有這個打算，不過。我看你似乎有點想要過河拆橋啊。」

農夫或許仍然處在對地藏王的感激之中，向女子說道：「小姐，我們是種田的，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如果你有的話，不如給這位先生一點。這半年來，他勞心勞力，著實很辛苦。」

那女子慧眼如炬，看著地藏，說道：「我只怕，這位先生比較清高，不喜歡錢財。」

地藏點頭，說道：「我的確不喜歡錢財。」

然後他在屋子裡面來回的踱步，繞著這女子轉了一圈，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曾經遊歷天下，看到過不少風土人情。」

「有一天，我遊歷到西方的時候。曾經見過一位英勇的首領，帶著家臣，與北方數十倍於自己的胡人開戰。」

「那一場拚鬥，當真是驚心動魄。彼時我道術未成，看的是心驚膽戰。同時，也對這位首領佩服不已。從此以後，這位首領的英姿，就印在我的腦子裡了，再也揮之不去。」

那女子瞪著眼睛，看著他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地藏微微一笑：「後來我打聽了一番。原來，這位首領在西方頗有權勢。根深蒂固，幾百年的大家族，幾乎無人撼動。後來，我在此地前心修行，漸漸的有了一點小成就。半年前的一天。有些粗獷的漢子找到我，希望我能去救一個人。而這個人，居然是當年的那位首領。」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那女子：「這裡距離那位首領的地盤，有幾千里之遙。你說，首領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呢？」

隨後，他又看著農夫說道：「一些使慣了弓箭，騎慣了良馬的壯士。為什麼跑到深山裡面。開始嘗試著使用木犁和耕牛呢？」

農夫沒有了之前的畏葸和忐忑，身上露出一股凶悍之氣來。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長高了幾分。

只聽這農夫說道：「原來，你早就看穿我們了。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幫我們？」

地藏王簡潔的說道：「好奇。我好奇為什麼首領一家，要千里迢迢的跑到這個地方來治病。而且，因為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最後只有這位女子活下來了。」

農夫有些猶豫地看著那女子。

女子笑道：「既然先生想知道。那我自然會告訴你。只不過，這件事凶險無比，萬一送了命，可怪不得我。」

地藏王點點頭：「這個自然。」

女子說道：「我們沒有辦法在地方看病。一來，這個病只有道士能治好。而中土的道士，是天下最出眾的。二來，我們一路上都在逃命，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直到逃到這裡，才將追兵甩開了。」

地藏又問道：「追兵？你們在西方得罪了什麼人嗎？」

女子搖搖頭：「你覺得我身上的這些陰氣，是人幹的嗎？」然後，她又很明白的說道：「他們不是人。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總之，他們不是人。」

地藏何等聰明，馬上問道：「你身上的傷，是不是和令尊要你辦的事有關係？」

女子點點頭。然後意味深長的看著地藏：「怎麼？先生也有興趣？」

地藏微笑的點點頭：「能造成這種傷的人，或者東西。必定強大無比。我們修道之人，一生都在追求這種力量。現在終於見到了，自然不想放過。」

農夫在一旁插嘴道：「這畢竟是主人家的家事。」

女子擺擺手，問道：「我父親可曾說過，不許外人插手？」

農夫搖搖頭，說道：「這倒沒有。」

女子微微一笑：「這就可以了。」然後他向地藏王笑道：「多一個送死的人，我一點都不介意。」

地藏王說到：「現在可以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了嗎？」

女人微微搖頭，說道：「家族的命令是，我必須親自得到那東西。所以，先生，那裡面的好處，我可以分給你一部分，但是不可能把整盤計劃都告訴你。不然的話，你見財起意，將我殺了，可如何是好？」

這話說得很直白，擺明了是不信任地藏王。

然而，地藏王也不氣惱，點點頭說道：「好。姑娘果然心思縝密。」

那女子說道：「既然先生已經決意要加入我們了。那我能不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地藏說道：「儘管提。」

女子說道：「希望先生先不要動。等我片刻。」

地藏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那女子忽然抽出他懷裡的桃木劍，然後，反手刺在農夫咽喉上了。

農夫瞪大了眼睛，慢慢的跪了下去。

女子將劍抽出來。農夫喉嚨裡面噴出血。噴在牆上，也噴在半空中的棺材上。

這下，連一直很淡定的地藏王菩薩也忍不住說道：「你這是幹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殺了他？」

那女子說道：「這種人，也配沾我的身子？我給他一個痛快的，已經算是便宜他了。不僅僅是他，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該死。更何況，他們本就是我家的奴隸。救我，是他們應該做的。而被殺，是是因為他們犯了必死的過錯。」

剛才還溫婉優雅的女子，一瞬間變成了魔頭。我在外面看的心驚膽戰，暗暗告誡自己：「看來，凡是睡過棺材的女人都是惡魔。」

這女子惡狠狠地喊了這一嗓子之後，忽然又回頭看著一臉複雜的地藏王。她貼上去，臉上儘是邪魅之色：「不過，先生你倒不必擔心。你和他們不同。」

然後，她不管地藏王的神色，大踏步的走了出來。

我連滾帶爬的藏到一個角落裡面了。

女子大踏步的從院子裡走了出去。後面跟著失魂落魄的地藏王。

十幾分鐘之後。村子裡面衝天冒起一股火光。緊接著，是小孩的哭聲，女人的喊聲，老人的哀求聲。

這裡發生了什麼，不問自知。

我也失魂落魄的走出來。我想出手，把這些村民救下來。但是我到底沒有這麼做。我看到的，只是我的記憶罷了。出手與不出手，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遠遠地看著村子。裡面有兩個人影。站的筆直的地藏王，和在火光中奔走的女子。

那些老弱婦孺被她趕進火堆裡。很快，全都被燒死了。

今世救苦救難的地藏王菩薩，居然在上一世袖手旁觀。

佛家講因果。或許，今天他袖手旁觀，已經種下了一個因、這個因不斷地成長，壯大，終於在冥界，長成了「眾生渡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果。

冥界的那些小鬼在十八地獄裡面受苦，是為自己贖罪。而地藏王菩薩一心超度他們，是不是又在為自己懺悔呢？

天地間的規律，不是人所能夠看清楚的。我只能搖頭歎息，眼看著村子化為灰燼。

然後，女子滿身血腥的從廢墟中走了出來。很難得，這個時候她還保持著優雅。她向地藏王說道：「先生，我們是不是該上路了？」

地藏動了動嘴唇，然後低聲說道：「走之前，我還要向我師弟道個別。」然後，他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女子輕笑一聲，跟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