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燈籠
他向我露出一絲笑容,詭秘無比。
我身上瞬間大汗淋漓,想逃走,但是身體不聽使喚。只能直挺挺站在那裡。
這時候,我看見他衝我招了招手,讓我走過去。
我心裡大聲的吶喊:快跑,快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一步步的向前,無法停下來。
我感覺到木夯在我身後哭喊著拉我,但是我已經不能控制我自己的身體了。
忽然,我感覺我的身體碰到了什麼東西,我的臉像是貼在了水面上一樣,周圍出現一層層的波紋,整個世界開始破碎和激盪。
等一切都風平浪靜的時候,我看見木夯和另外一個我就站在我對面。
我心中詫異:剛才木夯不是在我身後嗎?怎麼突然進鏡子裡面去了?
我立刻回頭望了望,身後什麼人也沒有,這次是真正的漆黑一片了。
我動了動,發現我自己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於是加快腳步向木夯走過去,想把她從那個我身邊拉開。
結果,我的身體像是撞在玻璃牆上,我能看見木夯,但是怎麼也走不過去。而另一個我,這個時候也軟綿綿的倒下去了。
木夯站在我對面,一臉驚恐的看著倒下去的另一個我。我看見木夯抱著那個我跪在地上大哭,面色蒼白。還時不時驚恐的撇我一眼。
我低頭,看見我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盞白色的燈籠。
忽然,我聽見對面的木夯一聲尖叫。
我抬起頭,看見剛才的兩個女人已經追上來了。
木夯還沒來得及動,就被她們兩個一左一右拉住,像是要把她搶過去。
木夯圓睜著眼睛,大聲的哭了幾聲,忽然脖子一歪,暈倒在地。
那兩個女鬼見木夯暈倒了,也不再拉扯她,把她扔在地上。年輕的女子指著年老的說:活著的時候你就算計我,現在我死了,你還跟我搶?
老太婆冷笑一聲:你活著的時候就不孝順,現在死了還是這麼凶,活該你不能投胎轉世。
年輕的女子勃然大怒,猛地撲上去。
老太婆彎下腰,拿腦袋撞她的肚子,一邊撞,嘴裡恨恨道:好,剛才有兩個人,咱們一人一個本來挺好,你非要跟我搶,現在好了,只剩下一個。誰搶了就是誰的。
我看見兩個鬼廝打在一起。使勁的拍打那面鏡子,但是我始終不能穿過去。木夯暈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大聲地叫她,讓她逃跑,但是她一動不動。
我這時候忽然明白,不是木夯走到鏡子裡面來了。是我自己。我被困在鏡子裡了。
我正在焦急的時候,忽然看見黑暗中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興奮的大喊:二大伯。
王二向我這裡看了一眼,著急又不滿的說:不是告訴過你們兩個別進來嗎?
我還要再說話,但是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悄悄接近兩個正在廝打著的厲鬼,隨手抽出一把匕首,以極快的速度刺向她們。
那兩個厲鬼察覺到王二,瞬間神色猙獰無比,把王二圍在中間。
王二以一敵二,只仗著手上的匕首,左支右絀。鬥了一會,居然漸落下風。我心中焦急,目不轉睛的看著。
這時候,那年輕的女子忽然伸長手臂,猛地向王二的脖子扎過去,王二猝不及防,猛地向後躲閃。
年輕女子似乎已經料到了王二會躲,也不追趕,俯身把木夯抱了起來。
那老太婆一見這個,張嘴一口咬在年輕女子背上。
年輕女子披頭散髮,惡狠狠的踹了老太婆一腳。
王二借這個機會已經緩過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一把匕首瞅準機會,在兩個厲鬼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刺上去。
兩隻厲鬼受傷,嚎叫著逃走了。
王二頹然坐倒在地,緩了幾秒鐘。
然後,王二背起木夯,看樣子是打算離開。我看見另外一個我就躺在我腳底下,王二走過來也把他抱了起來。
我焦急的拍打著那面牆:二大伯,二大伯。那個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王二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像是不知道說什麼。他沉默了一會,來了一句:燈籠不要滅。
然後,他背著兩個人沒入黑暗中。
現在,這裡只剩下我一個。
我靠著那面鏡子坐下來,眼睛不停地向外面張望,希望王二回來救我。那盞白燈籠被我扔在地上,隔著白紙,能看到裡面跳躍的火苗。
鏡子外的蠟燭也在燃燒。只不過,我總覺得它的火光要陰冷的多。
我等了很久,始終沒有看到王二的身影。恐懼越來越重,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忽然,我聽見腦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王天下?
我身子一哆嗦,慢慢的回過頭來。我看見一個乾瘦的老人,兩眼放著精光。
他手裡也提著一盞燈籠,正在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我忽然想起王二的交代,連忙把燈籠撿起來,有意無意的放到一個距離他很遠的地方。
我盡量鎮定的問他:你是誰?
那個老頭嘿嘿笑了一聲:我是文闖交的鬼朋友啊。
我忽然打了個哆嗦: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怎麼能看見你?
鬼朋友回答的很坦然:因為你也死了。
我驚慌失措:不可能,我活的好好地,我怎麼會死了?
鬼朋友親切的笑:咱們是朋友,我怎麼會騙你呢?
我忽然想起來,之前王二說,鬼朋友與文闖定得契約實際上是騙了文闖。文闖一輩子都要受制與他。
我心裡不由得一顫。再看他的表情,怎麼都像是不懷好意。
我決定不相信他的話,我問他:文闖呢?
鬼朋友把燈籠向後揮了揮,我看見文闖就站在鬼朋友身後,一臉癡癡呆呆的樣子。
我護著我的燈籠三步並做兩步走過去:文闖,你怎麼了?
文闖面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動了動,說的全都是不相干的囈語。
我焦急的拍打文闖,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這時候,鬼朋友悠悠說了句:天下,剛才你在外面的事我全都看見了,幸好你沒有喝那碗水啊。
我一聽這個,連忙向鬼朋友打聽到:對啊,這裡是怎麼回事?
鬼朋友說:那兩個女的好像是婆媳。這兩個人活著的時候都不是什麼善茬,他們家男人死了之後,這倆人就開始算計,整天吵個不停,甚至吃飯的時候互相下毒。結果兩個人都死了。死了不能投胎。剛才就是來找替死鬼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找替死鬼的,不過,外面那麼多人,他們幹嘛要在這找?
鬼朋友苦笑了一聲:你以為誰願意來這裡?還不是被那個臭道士抓來的?這婆媳兩個爭鬥了一輩子,從活著的時候一直吵到做鬼。身上的怨氣簡直源源不絕。那道士估計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把她們封在這裡。嘖嘖嘖,你看這裡多陰森。
我聽的心驚肉跳。正要再問。忽然,鬼朋友收起一臉猥瑣的笑容。滿眼都是期待的目光。
我沿著他的目光向外看了看,遠遠地,外面牆角上的蠟燭滅了一盞。緊接著,是第二盞,然後是第三盞。這裡有四個牆角,每個牆角都點著一支蠟燭。我看了看鏡子外面的那一隻,現在只有它還亮著了。
我不由得惴惴不安:蠟燭滅了,說明什麼?我看了看鬼朋友興奮的神情,心想:他是鬼,我是人。他這麼興奮,是不是要有什麼壞主意?
正在胡思亂想,我看見王二大踏步得走了過來。我一陣興奮,連忙喊了一聲:二大伯。
王二衝我點了點頭。
我看見他獨自一人走過來,不由得一陣驚慌:木夯呢?木夯在哪?
王二歎了口氣: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然後,我看見他盤腿坐下來。對著鏡子外面那只蠟燭不住的吹氣。
那蠟燭很奇怪,火苗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是王二連吹幾次,居然吹不滅。過了一分鐘,我分明看見王二滿頭大汗,臉上很是疲憊。不過,這時候,蠟燭的燭光終於慢慢的消減下去。
王二眉間出現了一絲喜色,兩個腮幫子高高的鼓著,終於,燭光暗淡,噗的一聲。熄滅了。
就在燭光熄滅的一瞬間,我忽然發現周圍亮了不少。我一看才發現,這裡是一個狹小的小屋子。我站在牆角,面前是幾張符咒連成的界限,畫地為牢一般把我困在這裡。
二大伯坐在地上喘了一會,然後站起來,看著我的眼睛:相由心生啊,大侄子。剛才你迷迷糊糊,靈魂出竅,跟著幻覺,自投羅網跑到這裡來了。現在我把符揭開。你一刻也不能耽誤,一會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要快。然後,他指了指對面的牆角:跑到自己身上去。
我扭著脖子看了看,在鏡子外面,有一個人倒在地上,看衣著打扮,是我自己的身體。我全身一哆嗦,痛苦的想,難道我真的死了嗎?
王二把手放在符紙上,大聲喝道:轉身。
我抬腿就要跑,忽然聽見這一句話,想也沒想轉了個身。
身後是一臉詫異的鬼朋友,和畏畏縮縮的文闖。
我們兩個全都沒來得及思考,王二的大喝已經響了:奪了他的燈籠。
我想也沒想,一把將鬼朋友的燈籠搶了下來。與此同時,耳邊傳來王二的大喝:轉身跑。
我轉過身馬不停蹄向對面跑過去。只聽見身後嗚嗚帶風,是鬼朋友的哭聲罵聲,恐怖無比。
開始的時候,風聲在我耳邊,隨著奔跑,距離漸漸拉開,變成腦後,背後我來不及回頭,身體近在咫尺,我縱身一躍
忽然,我猛地睜開眼睛。剛才的一切像是做meng。我看看兩隻手,空空如也,並沒有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