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中秋節
周圍的山林裡靜悄悄的,白天喧鬧的鳥兒已經歸巢睡下了。只剩下偶爾還有幾聲秋遲的蛐蛐聲。姥爺領著兩個孩子快速的趕路,總覺得週身寒津津的。
走過上午歇腳的地方,前面忽然起了霧氣。灰濛濛的,月光都照不透了。姥爺覺得蹊蹺,就點起了火把。回家心切的他們也沒功夫多想,找急忙慌的繼續趕路。但姥爺卻發現這片霧氣怎麼也穿不透。就像是緊緊裹著他們三個跟隨著一樣。火把燃燒的辟里啪啦的,松樹油脂的味道散發開來。忽然姥爺就覺得心神一緊,感覺什麼東西湧在嗓子口一樣,頓時嘔吐了起來。那邊小舅舅也吐的不亦樂乎。爺倆對著把中午吃的好料都吐了個乾淨,這才有些醒神。覺得月亮也漸漸亮了起來,霧氣也漸漸淡了。二姨照顧著小舅舅往前走,卻在隱約的月光下看到似乎有個大蛤蟆在樹下,嘴裡往外吐著白煙。不過揉揉眼睛,卻又不見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小舅舅好一通的折騰。上吐下瀉,直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也沒緩過神。這年二姨家的中秋節也沒過好。請劉奶奶去看了,劉奶奶只說沒事,長長記性就好了。多了一句話不肯說了。二姨死纏著劉奶奶好幾天,劉奶奶才告訴她緣故。原來動物修行有拜月的習慣,那天那個大蛤蟆正是趕到中秋月圓夜從洞裡出來準備修煉提升功德的。結果遇到了小舅舅的童子劫。一般動物修煉都要度過童子劫和雷劫。童子劫就是借助小孩的手,將妄想通過修煉跨界的動物消滅掉。小舅舅不懂事,將白天不能施展法力的蛤蟆好一通折磨,要不是二姨攔著,說不定真給它弄死了。白天它剛從洞裡出來身體沒恢復不能施展法術,但是動物的小心眼兒是有仇必報的,於是人家晚上就等在姥爺他們回來必經的路上,給姥爺他們下了一場毒霧瘴。這癩蛤蟆的毒霧是很厲害的,一般人吸入以後不但頭疼嘔吐,還會接連幾個月身體發冷打哆嗦。但是姥爺誤打誤撞的點燃了松樹火把,藉著松枝的香氣提神醒腦,再者這蛤蟆就在松樹林裡修行,所謂毒物百步之內必有剋星,這松油就是解開癩蛤蟆毒瘴的一味藥。再說那蛤蟆也記著二姨救她得功德,也沒下死手,僅僅給小舅舅一個教訓罷了。說罷,劉奶奶盤腿上炕,拉著二姨說:「其實這事兒白仙兒都知道,人家不願意管。都是一個山上修行的,她和這蛤蟆還有交情呢。以後你們見到這些不像常規動物的東西都躲遠點。就這蛤蟆來說,你見過哪個蛤蟆張那麼大個兒的?還有就是一般白色的動物,純白毛的動物都不要傷害,都是有靈性的。那是修行以後,才能將雜色去除的呢。」二姨忙點頭答應。這件事說開了以後,小舅舅見到蛤蟆青蛙都繞道走,再也不敢瞎打瞎鬧了。所以說萬物有靈,人不能輕易傷害。欠手欠腳的只會給自己招災啊。
過年。
年是中國最傳統最盛大的節日。南方人過年吃年糕耍龍,北方人吃餃子看大戲。東北農村過年很熱鬧。當時雖然人窮些,但是喜慶的氣氛絕對比現在城裡高很多。小孩兒都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到處亂竄,大人們也都喜氣洋洋的樂開了花。一年忙到頭,就在這一刻將所有的勞累煩惱都忘掉,全家人團團圓圓樂樂呵呵的過個年。
小年前,各家就開始熬糖稀做糖塊。現在都是買的,當時都是自己熬。姥姥現在還會做糖稀,比買的大塊糖好吃多了。熬好了就拿出去用秸稈挑了凍上。供奉糖塊是為了封住灶王爺的嘴,讓他上天不能說壞話。我只是奇怪,如果灶王爺上天嘴被粘住了,豈不是好話也不能說?
過了小年就開始忙著和面弄凍餃子。當時不富裕的如二姨家,弄得都是二摻面餃子。就是白面裡還和些苞米面,包出來是淡黃色的,挺好看的,但是摻苞米面的度要掌握好,不然一凍就開裂,只能蒸著吃了。當然也要包少量的純白面的餃子,留著待客和年三十晚上煮著吃。東北農村包餃子可是大活計,一般一家都要包夠吃一個月的,所以東北一正月天天都能吃餃子,感覺這才叫過年。所以農村都有個大缸,把包好的餃子在外面凍一晚上,直接倒進缸裡保存。外面零下三十度餃子都凍的槓槓的。吃的時候哪個盆揀出來一盆,放水一煮,弄點蒜泥醬油,這叫一個香!
包餃子的時候,左鄰右舍都會攢換開來包,因為一家包得時候,就會請其他家的媳婦兒過來幫忙,四五個人在一起剁餡兒的剁餡兒,趕皮兒的趕皮,邊包餃子邊嘮家常,嘻嘻哈哈的一天的功夫就能幫一家人把一整月的都包完。然後等自己家包得時候,其他人也會來幫忙。這就是農村和氣的一面了。
年前還要打掃庭廚,拆洗被子換洗衣裳,要把全家人從內到外弄得乾乾淨淨,即便不能全換上新衣裳,也要利利索索的過年。這時候誰要是穿著油漬麻花的大褂,出門要被笑死。
二十八左右,姥姥會從棚子裡將一隻大紅的燈籠拿出來,吩咐姥爺去弄跟長棍子別在門上,然後將這燈籠挑上去。那時候是沒電燈的,這燈籠也就是三十晚上點上,紅紅的火光映襯著雪地,將周圍一片都弄得紅亮亮的,喜氣洋洋的特別好看。
等到了三十一大早,就開始忙活著熬漿糊貼對子了。二姨最喜歡坐在姥姥身邊看姥姥小心的抓一碗白麵粉放在小盆裡,就著灶火慢慢的熬,見那膙子都咕嘟嘟冒泡了,二姨就貪心的聞那面香。姥姥技術最好,熬出來的漿糊從來不結塊。貼對子貼別的平順。
每年年根,有豬的人家就開始殺豬了。這是全屯子的大活計。一個屯子的大家都趕在一天殺豬,提前將揚場的地方空出來,擺上殺豬架子,十幾頭豬一起等著挨宰。要說豬就是很沒靈性的動物,家裡養得狗,你打他打疼了會流眼淚,家裡的牛你要殺他也知道哭。就只有豬,是天生被宰的貨,只知道死嚎。你殺這一頭的時候,那一頭看著也沒啥反應,似乎感覺不到下一個就是它了。二姨不喜歡看這樣血粼粼的場面。不過還是被大舅拉著去看熱鬧。那殺主的都是老手了,將豬綁利索了,一刀下去就直接割斷大動脈,豬一分鐘不到就死了,應該很少痛苦。豬殺死後,用大木盆趁熱將豬血接了,留著灌血腸。這邊就有人將豬肉都拆分了。豬主人或賣或留自己定。不過每戶有豬的人家都是要將下水留下,就指定一個家裡地方大的人家,用這些下水和肉燉幾鍋熱氣騰騰的酸菜燴肉,全村的人一起吃一頓。那真是見者有份。只要你拿著碗,就能吃個飽。再每家留給殺豬幫忙的一些豬肉,酬謝人家過年不忌血腥殺生。
這年,二姨家的豬才長到半大,不能殺。只能跟別人家殺豬的買些肉來過年。自己家殺豬可以留些裡脊這樣的好肉吃,買別人家的,基本上都是肥肉多的後鞧了。不過能有肉吃二姨幾個孩子就很高興。一年的油腥並不多,姥爺除了偶爾摸摸魚,並不怎麼上山打獵,所以這過年是給肚子裡裝油水的好機會。豬殺得了,大舅小舅們拿著碗爭著擠到大鍋前求龐爺的兒媳婦給多撈些肉。一會每個人都端著滿滿的一碗燴酸菜出來。碗裡血腸、豬肝都有幾塊,還有幾塊白花花的肥肉片。二姨是不吃動物內臟的,將自己碗裡的內臟都撥給舅舅們,自己光喝酸菜湯。小舅舅懂事,將自己碗裡肥肉片上的肥肉咬掉,剩下一小遛瘦肉夾給二姨。院子裡整整架起五口大鍋煮肉,將個大冬天的外場弄得熱氣騰騰蒸汽繚繞。全村子的人都在這一起過年。老爺們兒乾脆從自己家拿些好久過來,幾個一群的蹲著拼酒。這邊姥姥從大褂裡摸出省下的錢來跟前院的李家買肉。李家媳婦利落的分了些後鞧肉和兩個豬蹄給姥姥。肉有些肥,但是姥姥聽高興。肥肉就能多煉些葷油,春天孬苦的日子就靠些葷油做菜支撐過去呢。
姥姥回家就將肉剔了。瘦肉、肥肉、肉皮分開。肉皮可以熬成豬皮凍,將肉皮上的肥肉剔乾淨了,毛也刮乾淨,然後切碎了放在鍋裡熬,差不多兩個小時以後,就可以用盆盛出來冷卻,冷卻以後切開,點上醬油撒上蔥花,香香滑滑的很好吃。瘦肉留著炒菜和包餃子,肥肉就煉葷油了。二姨最喜歡姥姥煉葷油,這樣晚上又有香酥的油滋啦吃了。每次姥姥熬葷油的時候,她總守在一邊,不等油滋啦出鍋就偷偷的用筷子往嘴裡偷著塞,被姥姥用鏟子打了多少次也不長記性。看著姥姥架起火,在大鍋裡只倒上少許的豆油,然後將白花花的肥肉放進去翻炒,慢慢的豬油都被煉了出來。剩下的油渣也變得金黃焦脆,盛出來用鹽一拌,就是無上的美味。鍋裡的油姥姥會小心的盛出來放在一個罐子裡,等油涼了就變成潔白滑膩的葷油膏了。在開春沒有什麼油腥吃的時候,做菜放些葷油借點肉味,下飯特香。今天的事情就出在這葷油上了。
年二十九晚上,大舅小舅特別興奮。今年姥姥很大方的給了壓歲錢,倆人跑鎮上都買了花炮。一直沒捨得放,今晚上商量著好好放幾個痛快一下。一般農村是沒那麼大的錢買成掛的大炮仗的,就買些散鞭糊弄下小孩。大舅小舅自己去集市上買,可買了幾個響炮仗。跟今天的二踢腳差不多。倆人偷了姥姥一根香,跑出去點上了。姥姥正做著晚飯,只聽外邊彭的一聲,房沿的稻草渣都簌簌的往下掉。出門一看原來是這倆孩子作妖呢。大過年的也不管了,囑咐小心崩著自己就由著瘋去吧。一會兒的功夫只聽到呯嗙好幾聲巨響。這比一般人家放的小洋辨可響多了。給倆個小舅舅興奮壞了。二姨只顧著幫姥姥打下手,順便偷吃點油滋啦,沒跟倆人出去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