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消失的賓客

這孫老爺子雖說已經近百歲高齡,那可是頭不昏眼不花,平時還真願意逗個樂子。俗話說的好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老頭聽龐爺叫他,還真拄著枴杖就上了台了。然後跟大伙團團做個揖說:「老頭子我就快上西天見佛祖去了,你們這席啊,吃一頓可少一頓了。吃著俺家菜,不讓俺說話可不行。我今兒可高興了。龐爺說讓我和他說相聲,我就和他說相聲,他啥時候下台,我啥時候下台。你們說咋樣啊?」說罷還衝著底下小孩兒擠眉弄眼兒的逗他們玩。

底下的屯子人哄的一聲就笑開了,本來沒啥好笑的吧,通過這細麻桿兒似的老頭嘴裡說出來就特別有趣。大家都知道馬三立吧?馬老的相聲沒出口,我看他長相我就能笑出來,一個道理。再說這孫老爺子都活了九十九了,啥場面沒經歷過?這日子就是讓大伙樂呵樂呵輕鬆一下,頓時東北人愛侃愛嘮的勁兒上來了。他和龐爺一唱一和,還真的說起了相聲,都是拿村裡的事兒開涮:一會羞臊這個大娘年輕時候看上他他沒答應啦,一會說人家那個媳婦罰老公跪搓衣板了。整的大伙笑聲一陣高過一陣。

氣氛炒熱乎了,也終於開席了。大伙都不客氣,菜上來就掄開腮幫子開吃。胡吃海塞加上舉杯敬酒,兩個小時過後,這裡已經是醉醺醺熱熱鬧鬧的一堆醉漢了。女人們都吃好了下席,幫著收拾碗筷重新洗好,晚上還有一頓席面呢。這就是農村的開雙席,中午喝完了晚上接著來。李家屯的壽宴有個講究,最好的菜留到晚上的席面上。這次壽宴孫家準備弄全羊宴當終席。羊已經殺好了,羊雜碎湯已經熬了兩個小時。晚上就整上手撕羊肉,醬羊排這樣的菜,再來只烤全羊,幾大桶的燒白,齊活了!

晚上的席面基本上女人和小孩就不摻和了,都是大男人拼酒。東北喝酒用碗,一個男人要是不能喝半斤燒白,可就不是東北爺們了。孫家中午提供的都是低度不上頭的酒,晚上可是五六十度的燒白,沒點酒量的想照量晚上這席面,真的好好尋思尋思。

女人們根據中午入席的人,將桌子撤了幾桌,留下足夠用的桌椅板凳杯碗筷碟。然後就是村裡人上台,各自來點拿手的給孫老爺子祝壽。這其中還是龐爺的兒媳婦清柳有腕,一段二人轉拜壽將孫老爺子唱的這個樂呵,竟然上台跟著扭起了秧歌,大伙也跟著叫好連連。眼見著天差不多擦黑了,大伙就在場院上點了幾堆篝火,藉著篝火照量接著喝。

只是一幫媳婦兒奇了怪了。怎麼中午查好人數準備的桌子,現在不夠用了?整整多出兩桌子人來。這些人好像沒在中午出現過,就像是忽然一股腦的湧出來似的,也都爭先恐後的坐下找人拼酒。看長相還不是本屯子的,但是瞅著卻眼熟。怎麼辦?增加席面唄,人家是來賀壽的,不能讓人家站著吃飯吧。於是又忙忙活活的加碗筷,這十幾個人各個海量,直把個孫家陪客的喝倒在桌子底下去了。烤全羊上來,都是直接上手就撕,大口就嚼,吃相老難看了。不過這時候大家都醉醺醺的,沒人細理會這幫人的來頭。倒是覺得有一幫能喝的很對脾氣。一個醉鬼拉著這些人拍著肩膀的說:「哥們兒能喝,我服氣了。趕明個等我狀態好再來,我中午喝了,這次不算……」還沒說完呢,自己一溜倒在座子底下了。

這頓酒直接喝到晚上十點多。大伙都迷瞪著眼睛被自己家兒媳婦扶回去睡覺了。這十幾個人還趴在桌子上要酒呢。孫家向來準備周到,於是將這十幾個人都弄到自己家東院的偏房去睡了。這一次的壽宴孫家全家也是人累馬乏,直接收拾完就睡覺了。

一覺睡到大中午,媳婦起來做好飯才將老爺們兒都叫起來。這時候孫老爺子想起來昨天那夥人,趕緊叫兒媳婦兒去叫過來一起吃飯。媳婦兒走了沒一會兒,滿臉驚奇的就回來了。對老爺子說:「爹,那夥人走了咋不說一聲呢,還給咱家留了那麼多壽禮呢。」

老孫頭聞言就跟過來看看,果然,炕上的被子還沒疊,明顯睡過人的樣子,底下鼓鼓囊囊的四個大麻袋,打開一看:一麻袋榛子,一麻袋核桃、一麻袋松子兒、還有一麻袋竟然是各種死了的野味:野雞山兔子,袍子和蛇,血糊糊的像是剛殺死沒多久。

一家人面面相覷,誰送壽禮送這個啊?這些個野物雖然挺好,但都沒拔毛還帶血的,這像是禮物的樣子麼?孫老爺子咪咪眼,忽然撿起野物開始細看,然後就像知道什麼似的哈哈大笑。大伙不明就裡問他,他就指著這野物說:「你們看這些就明白了。」大伙就湊上去看,怎麼著還是不明白。老爺子罵了聲笨貨,你看這些東西不是下套子死的也不是槍打死的,都是活生生咬死的啊。昨天來的可不是人,這是山上的野仙兒都來湊熱鬧了。這些兒玩意還真講究,過來不空手,幫我弄了這麼多壽禮來,只是動物還是動物,不懂得咱們人送禮的規矩,樣子學到了,內裡卻不明白。看來我老爺子這一百年沒白活啊,也算有仙緣了。

大伙這才猛然大悟,再細一看炕上的被子和枕巾,果然裡面發現了狐狸毛。這事立馬就在村裡傳開了。大伙除了驚奇,還有人開玩笑的說就要上山,看看能不能逮到喝醉了的狐狸。看來這些小動物們平時修煉的太無聊,沒事也喜歡來人群裡湊湊熱鬧啊。

托夢。

李家屯的孫老爺子,最終沒有度過他一百歲壽辰。他死於九十九歲的秋天。天高雲淡,金黃的稻田一望無邊。他就靜靜的坐在村口的大樹下瞅著遠方抽煙。幹農活的人路過都會跟他打招呼:「呦,老爺子今天心情好,出來望景啊?」他卻一反常態的不再與大伙嘻嘻哈哈,只是跟大伙笑笑然後接著看眼前的稻田。連續幾天,他都坐在著呆呆的望著,實在反常。就算家裡人再遲鈍也知道是有事情了。於是兒子媳婦一起將老頭子接回家裡,坐炕頭問老頭咋了。

老頭看看幾個兒子,忽然問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你媽啥時候死的?」

三兒子見問就說:「爸,你咋了,我媽都死了二十幾年了。今天咋忽然提起這事來了?」

老頭雙眼迷茫的透過吐出的煙絲,看著對面的牆說:「我呀,怕是時候不多了。」

「爸你說啥呢,這剛給你過完生日,還是全屯子人一起給你過的。咱屯子可就你一個活到近百歲,你可得好好活著。你看咱們幾個兒子媳婦都孝順你,孫子也都長大了,你有啥不安心的?別說這樣喪氣話了。」三兒子忙攔著老頭的話頭。

唉,老頭歎了口氣說:「你爹我都活到這歲數了,還有啥看不開的,你們都孝順,身體也好就行了。最近吶,我老夢到你媽。你媽在夢裡就衝我笑,老說想我了,咋還不過來陪我呢。我就知道,她這是要來接我了。我也沒啥放不下的,你們吶,幫我準備衣服和板子吧。」說罷,老頭回身就躺下了,再也不說話,留下幾個兒女面面相覷。

幾個兒女出了屋,二兒子小聲的說:「咱爹就媽死的那幾年老說夢到媽,這幾年根本就沒提過了。這下忽然夢到,別是真有說道啊。」

大女兒也點頭說:「聽說人老了,自己都有預見的。要不咱們請劉姐給看看吧。要是真的,咱也好早有準備呢。」

幾個人都同意,於是拎著一隻老母雞到了劉奶奶家。老太太正在炕頭上哼著小曲搓麻繩呢,見他們幾個過來忙往裡讓。大女兒將雞往地上一放,坐炕上跟老太太說:「大姐,我爹最近有點不對勁,你說身體還好好的呢,就老說夢見我媽。你知道我媽都死十來年了,這裡面是不是有說道呢?你給看看,要是真有啥,我們也好準備準備。」

劉奶奶聽說他們要看這個,有點不樂意,你知道上歲數的老人對這個都有忌諱的。但是人家也說的在理,要是真沒啥準備老頭子突然就走了,家裡也慌亂。就點香請起白家仙來。

過了一會,老仙兒來了,照例吐著舌頭舔了舔嘴唇說:「呀,送得雞啊,今晚上燉了給我吧。你們要問啥我知道,這麼說吧,李家屯不出百歲以上的壽星啊。你們準備準備吧。月亮圓,人就兩全了。」就說了這麼個話,人就走了。劉奶奶醒過來以後愣了一會神兒,只是歎氣而已。

幾個兒女聽說,知道爹是真的過不了年了,雖說已經有心裡準備,難免還是悲傷,回家又不能露出來,只能私下裡先將裝老衣裳和壽材準備好了。

孫老爺子隨後的幾天精神很好,經常出去溜溜彎。有一天走到古井那裡,忽然腳下一滑,重重的摔了一跤。回家就倒下起不來了。赤腳劉給看了,沒摔傷骨頭,但老頭就說身上沒勁,腿疼起不來了。

隨後的幾天,孫家折騰了夠嗆。老頭開始胡言亂語。他會忽然盯著某個牆腳然後擺手道:「你來了?你回家咋不上炕呢?過來咱倆嘮嗑。」這口氣分明是跟著死去的孫老太太說話呢。弄得家裡一驚一乍的。他時而清醒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孫子或者外孫子過來看他,就會拉下臉來說:「你咋又過來蹭飯來呢?回家吃去。」人倒是清醒了,可聽這話,精神卻還是糊塗。

家裡被鬧了個人仰馬翻,這才是個開頭。快到中秋那幾天,老頭鬧得更厲害,經常閉著眼睛就雙手亂舞,然後喊:「你們別過來,別抓我,我不跟你們走。大春子,給我把他倆攆走!」

守在身邊的兒子壓根沒看到什麼,但是已經被他的話嚇到了。聽說人要死前,陰間的黑白無常回來抓人的魂魄,他兒子是信的真真的了。只好安慰老爹說:「爹,別怕,我在身邊呢。誰也抓不著你,我都把他們攆走。」說罷裝出攆人的樣子揮舞雙手說:「走走,都走,我爹好好的,不許你們捉他。」這麼一來還真管點用。因為畢竟是活人,陽氣重。因為後來父親已經徹底的意識不清醒了,水米不進。但是經常嘴裡嘿呦嘿呦的叫喚,然後求饒說:「別打我了,我錯了,我當初不該騙人啊,別打了,嘴腫了。別捆著我,我不跑了……」這樣的話說完,家裡人就看到,父親已經乾瘦的雙臂上真的出現一道道的紅檁子,好像是用繩子困上勒得。父親還會說燙死了這樣的話,說完了胳膊上就真的出現跟燙傷似的紅印子。家人莫名其妙又驚恐萬分,只好又去找劉奶奶。
《東北農村詭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