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綠茶和砒霜
一個新的早晨。秋雨止歇,但天色仍是陰沉沉的,看那架勢一整天也休想見到陽光。
我獨自來到凌府門外,卻見凌沐風正在打理種在院中的花草。我便隔門叫了一聲:「凌先生。」
凌沐風轉過頭,透過院門上的柵條看到了我。他微微張開嘴,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後他沖守候在一旁的僕人使了個眼色,那僕人便過來打開門,把我讓進了院子。
「馮偵探,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凌沐風上下打量著我。在他看來,我已沒有任何回來的理由。
我沒有回答,只是徑直走到凌沐風面前,並把手中的某樣東西遞給他。那是一個玉鐲,碧綠通透,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貨色。凌沐風立刻變了臉色,他將鐲子搶在手中,同時問道:「這是哪來的?」
我不答反問:「看來凌先生對這東西熟悉得很?」
凌沐風一怔,揮手道:「煩請馮偵探移步,到內堂細說。」我心中早有分寸,便大咧咧直往樓廳內走去。凌沐風跟在我身後,在進廳門之前他吩咐那僕人:「你去院子裡守著,不要叫別人打擾了我們。」那僕人應聲留步,守在了院外。
凌沐風把我讓到客廳裡,我們在一方茶几前雙雙落座。隨後凌沐風便撫著那只鐲子問道:「這是我夫人佩帶的玉鐲,不知為何落在你的手裡?」
我也不繞什麼圈子,直言道:「我找到了楚雲的屍體,自然也就得到了這隻手鐲。」
「楚雲的屍體?」凌沐風顯得很愕然似的,「難道我夫人已不在人世?」
我憤然瞪視對方:「你裝什麼蒜?楚雲一點水性都不會,她被你打落墜河,怎麼可能生還?」
凌沐風對我的斥責無語反駁。他尷尬地沉默了一會,才道:「楚雲失蹤已有數月,我一直在多方尋找,但卻毫無音訊——馮偵探好大的本事,竟這麼快就找到了?」
我聽出他話語中的試探意味,便「嘿」地說道:「不是我本事大,這事多虧了楚雲的姐妹葉夢詩。她們姐妹倆心靈相通,所以葉夢詩能感受到楚雲的痛苦。我們正是憑此找到了楚雲的屍體。」
凌沐風「哦」了一聲,神色間將信將疑,同時他又把那隻手鐲湊在眼前細細端詳了一番。
「這手鐲的確是楚雲之物……」他沉吟著抬起頭來,目光炯然地看著我,「請問馮偵探,我夫人的屍體究竟是在哪裡找到的?」
我冷笑道:「在哪裡找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屍體現在已被我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裡,就只有我和葉夢詩兩個人知道。」
凌沐風凝起目光:「這麼說葉夢詩也回到峰安鎮了?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呢?」
我回答說:「她去警所找那姓吳的老頭去了。」
凌沐風的眼角微微了一下,不過他很快便掩飾住情緒,擠著淡然的神態點頭道:「吳警長這幾個月也一直為楚雲的下落操心。你們這次可算是幫他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看著凌沐風哈哈大笑起來。凌沐風便問我:「馮偵探何故發笑?」
我伸手在對方肘彎處拍了拍,說:「凌先生,你不用這麼緊張。」
「緊張?」凌沐風微笑反問,「我為什麼要緊張?」
「那還用說?吳老頭接手楚雲的案子,不就是要把你掀翻嗎?只可惜他一直找不到楚雲的屍體,這才無法將你定罪。」我探身過去逼視著對方,又道:「如果我們把屍體的下落告訴那老頭,你今後的日子恐怕就不太好過嘍。」
凌沐風瞇起眼睛和我對視,淡然問道:「那馮偵探今天到訪,就是要看一看凌某的窘迫?」
我卻嬉笑著擺擺手:「凌先生,我說你多慮了吧?——我實話跟你說,葉夢詩雖然去找吳老頭了,但她暫時還不會把楚雲屍體的所在告訴對方。她去警所只是為了保證我的安全。」
凌沐風略略一品已明白我的意思:「馮偵探是擔心凌某會對你不利?」
「我孤身一人來到府上,怎能不擔心?誰都知道,死人是不會洩露任何秘密的。」
凌沐風居然點頭表示贊同,不過他隨即又道:「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因為葉夢詩已經得到了吳警長的保護,我就算殺了你也毫無意義。」
我笑了:「凌先生真是個明白人——我相信明白人一定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
凌沐風也笑了,他抱起雙手靠向椅背,閉目像在斟酌著什麼。片刻後他才睜眼說道:「既然馮偵探不是來看凌某的窘迫,那定是另有目的。請直言吧,如果請你守住那個秘密,你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我說:「我的要求也不多,只是想麻煩凌先生幫我完成一件事情。」
「什麼事?」
「這事得分成兩步。第一步倒簡單得很:我想煩請凌先生先到鎮上茶葉鋪,買二兩上好的綠茶,然後再去藥鋪,買五錢砒霜,一併帶回來給我。」
凌沐風皺起了眉頭,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又問:「那第二步呢?」
「等你買來茶葉和砒霜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第二步該怎麼做。現在便請凌先生考慮,這事你是願做,還是不願做?」
凌沐風略一沉吟,道:「那好,我這就吩咐家人,先去把茶葉和砒霜買來。」
我卻搖頭:「不。買砒霜的事不能叫其他人知道,必須是凌先生親自去買才行。路上要是有人要問你幹什麼去,你只能說去買茶葉。」
「哦?」凌沐風話中有話地說道:「這事聽起來倒是有趣得很。」
我攤開雙手,擺出無所謂的態度:「我又不勉強你——做與不做,悉聽尊便。」
我這話說起來輕鬆,但對凌沐風來說並沒有更多的選擇。他深知葉夢詩既已到了警所,那楚雲屍體的秘密便隨時有可能被吳春磊獲知。這事拖得越久,風險便越大。如能完成我的要求,趕緊把我和葉夢詩打發出峰安鎮,這才是長遠之計。至於我第二步到底想幹什麼了,他也只能見機行事了。想到這裡,凌沐風便站起身來:「那好,我這就去買茶葉和砒霜。馮偵探只管在廳內小坐,凌某快去快回。」
我拍拍手,讚了句:「甚好!」
凌沐風離開之後,我繼續在茶案邊獨坐沉思。念及種種過往,心中自有思緒萬千。現在看來,我這人雖然廢物無用,但這最後的計劃卻已有了七成的勝算。只是這計劃即成之時,我心中的滋味卻實在是喜憂難辨。
如此恍然過了片刻,忽聽得院外有家人的聲音嚷道:「您二位稍等一會……哎,您別……」那聲音有些慌亂,又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似有不速之客正強行闖進了院子。我的思緒被這番吵鬧聲打斷,剛剛抬起頭時,正看見吳警長當先踏入了廳堂。
我一邊起身一邊詫然問道:「吳警長,你怎麼來了?」
「你還問我?」老頭看起來氣忽忽地,「我倒要問你: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離開峰安,永遠不要再回來嗎?」
在他說話的當兒,一個女人也跟著走進了廳門。來人容貌秀美之極,眉眼如月,肌膚勝雪,正是我此生最為愛慕掛念的那個女子。
「我攔不住他……」女人看著我歉然說道,「他一定要過來找你。」
「你都告訴他了?」
女人搖搖頭:「那倒沒有。我只是說你去了凌沐風家裡。」
吳警長往我對面一坐,瞪著我道:「你說,你回來到底想幹什麼?」
那個家人這會也追到廳裡,面色為難地勸道:「長官,您還是先到外面等會吧。我們凌老爺吩咐過,這位馮先生有要緊事的,不能叫別人打擾。」
吳警長懶得跟他費口舌,只衝著廳外招忽了一聲:「你們兩個過來,把這傢伙先給我拖出去。」兩個小伙子應聲而入,正是警所裡一胖一瘦那兩個警察,他們拉住那個家人,軟硬兼施地把他拉到了院子裡。那家人有苦難言:凌沐風不在家,他可不敢隨便得罪這個縣城來的警長。
吳警長又繃起指節敲擊著茶案,衝我說道:「說吧。說不明白我把你也拖出去!」
我苦笑著問:「你拖我幹什麼?」
「我告訴你,我寧可把你押回縣城,關進大牢裡,我也不能讓你繼續留在峰安鎮!」老頭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我的鼻子。我知道他是真的急了,在他看來,我回到峰安鎮就是在自尋死路。
我和老頭對視了片刻後,終於如投降般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好吧,我告訴你我為什麼要回來——因為我們找到了楚雲的屍體。」
吳警長意外之極:「什麼?你們找到了楚雲的屍體?」
「是的。」我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葉夢詩與楚雲心靈相通,能感受到對方的痛苦。我們正是憑此找到了楚雲的屍體所在。」
老頭顯出激動的神色:「你怎麼不早說?只要找到了楚雲的屍體,我立刻就可以把凌沐風逮起來!」
「我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現在……我們已經改變了主意。」
吳警長莫名追問:「為什麼?」
「楚雲已經死了,就算把凌沐風抓起來又有什麼用?這件事是個悲劇,從二十一年開始,就是悲劇。凌沐風也只是悲劇中的一個角色而已。我們不想再懲罰任何人,我們只希望結束這個悲劇——徹底地結束。」
老頭還是不太明白:「你什麼意思?」
我抬頭看了看身旁的女人,說:「我們要把楚雲的孩子帶走,我們不能讓那孩子繼續留在峰安。」
老頭也抬頭看著那女人:「這是你的主意?」
女人點頭道:「是的。我雖然只和那孩子見過一面,但那孩子已叫過我『媽媽』,我怎麼忍心離開她?現在楚雲死了,這孩子如果繼續留在峰安鎮,繼續和凌沐風生活在一起,那麼悲劇又會進入一個新的輪迴。我必須把她帶走。我要帶她到上海去,開始全新的生活。」
老頭的目光閃了閃,看來他也被這段說辭打動了。楚雲的女兒雖然年幼,但容貌秀美,日後定也是個了不得的美女。如果她留在峰安,她的命運又會怎樣?在鎮民的眼中,她難免也要成為一個克父克母的「怪物」,她的人生會不會又拉開一個新的悲劇?這一切都令老頭猶豫難決,想來想去,讓葉夢詩把這孩子帶走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
杜雨虹當年生下的一對孿生女。留在峰安的成了命運淒慘的楚雲,被帶到上海的則成為幸福快樂的葉夢詩,現在這個家族有了第三代的女娃,她若留在峰安,便會成為下一個楚雲;她若前往上海,便會成為又一個葉夢詩。
這樣明顯的道理吳警長怎能想不明白?但他又搖頭輕歎道:「這事凌沐風是絕對不會答應的。誰也沒有權力把他的孩子帶走。」
我問:「如果凌沐風誤殺楚雲罪名成立,他能坐幾年大牢?」
老頭道:「誤殺罪本來就不重,凌沐風家底有厚實。我估計兩三年也就出來了。」
「這就是說,我們即使能把凌沐風送進大牢,那女娃兒最多也就離開他兩三年。等凌沐風一出來,女娃肯定又得回到他身邊。」
「那當然了,他是女娃的親生父親啊。除非他自己把孩子送人,別人怎能搶得了他的?」
這話終於說到點子上了。我用手指輕點著茶案,對那老頭道:「我們正是要讓他把孩子送人!」
老頭琢磨過來了:「你是想用楚雲的事來要挾凌沐風,逼他把孩子交給你們撫養?」
「是的。只要他寫個文書,讓我們把孩子帶走,我們便不把楚雲的屍體交給警察。這樣他也就不用去蹲大牢了。」
吳警長卻仍猶疑:「這事……」
「我知道你不甘心放過凌沐風,不過這真的是最理想的結局。」我繼續勸說對方,「這悲劇已經持續了兩代人,絕對不能再延續下去了。」
「可是凌沐風會輕易受你要挾嗎?他這個人心思縝密,手段又狠毒。我擔心他不但不會受制於你,反而會……」
看到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便接過話茬道:「你擔心他會害了我們滅口?」
吳警長點點頭,神色憂慮:「我尤其是擔心你。」
我明白他的憂慮所在:因為那個夢境,他對我的安危總是難以釋懷。不過我已想好了說辭:「我也不會拖延太久,今天就得叫那姓凌的做了決斷。他如果肯籤文書,我們立馬就帶孩子離開,正好能趕上中午的火車;他如果不肯簽,那我就把楚雲的屍體交給你,你只管把凌沐風抓進大牢,我自然和夢詩離開峰安,再也不會回來。」
「那好吧。」老頭終於同意了,不過他緊接著又強調說,「你們和凌沐風在屋裡談判,我帶著屬下就在院子裡守著。然後不管談判的結果如何,你們中午都得離開,以後絕對不能再回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我身旁的女人已搶著笑道:「這樣最好。有吳警長在外面守護,凌沐風就算再狠毒,也不敢對我們下黑手的。」
我點頭表示贊同,然後我伸出手去,和女人溫柔一握。兩人相視,會意而笑。
「好吧好吧,就讓一切都結束吧。」吳警長起身,獨自向著廳外走去。在跨過門檻的時候,他抬頭看著濃雲滾滾的天空,輕歎一聲道:「我也確實是累了……」
等那老頭出門之後,女人便挨在我身旁坐下。然後她從衣兜裡取出一物,笑盈盈對我說道:「這是我剛剛從鎮上買來,特意要送給你的。」
我凝目一看,那東西亮閃閃的,卻是一枚白銀打製的戒指。女人這時又繼續說道:「峰安鎮的風俗,年輕男女若是兩情相悅,女方就會贈送一枚白銀戒指給男方,男方如果接受了戒指,也就代表接受了女方的情意。來,把你的左手給我吧,這戒指應該帶在中指上。」
我呆呆地怔住,神色竟有些恍惚。
「怎麼了?」女人憂傷地皺起眉頭,問我,「你還沒做出決定嗎?」
「怎麼會呢?」我硬生生把思緒拽了回來,同時伸出左手對那女人誠摯說道,「我早就決定了,永遠也不會更改。」
女人欣慰一笑,她輕輕托起我的手腕,將那枚戒指帶在了我的中指上。然後她像是完成了某件工作似地長舒了口氣,說了聲:「好了。」
我也應了聲:「好了。」同時心中漫過一片苦苦的澀流。
院外似有人聲喧嘩,我聽出是凌沐風回來了。於是我便把左手抽回來,調整身姿做好,準備拉開這最後一出大戲的帷幕。
凌沐風走進了廳堂,他看到那女人也在,神色間略微愣了一下。當然此刻最令他關切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等到了近前,他第一句就問我:「吳警長怎麼來了?」
「那老頭是只獵犬,鼻子靈得很。他聞到了肉味,自然就過來了。」說到這裡,我嘿然一笑,轉了話鋒又道,「不過你放心,我可沒有告訴他那塊肉藏在哪兒。」
凌沐風暗自鬆了口氣,說聲:「那便好。」說完他又轉頭看向我身旁的女人,拱手道:「葉小姐,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此事純屬誤會,萬望海涵。」
女人瞪著凌沐風,目光中流露出又恨又怕的意味。片刻後她才勉強點點頭,道:「過去的就不要提了,重要的是把以後的事情安排好。」
「葉小姐說得在理,我們正是要談談今後之事。」凌沐風在對面坐下。我們三人圍著一方小小的茶案,我和女人在一邊,凌沐風獨坐另一邊,涇渭分明。
我注意到凌沐風手裡捧著個紙包,便主動問道:「這就是你買來的茶葉吧?」
「不錯。」凌沐風點頭道,「這是全峰安鎮最好的綠茶。」
「那就煩請凌先生沏茶。」我還特別強調說,「這事一定也得由你親自動手。」
凌沐風道了聲:「好。」然後便拿著那包茶葉出了廳堂。片刻後他回來時,手中已托著一個茶盞,茶盞裡除了三杯剛剛沏好的香茶外,還另備著一壺滾開的熱水。
凌沐風坐下後,把兩杯熱茶分別送到我和女人面前,自己則端了剩下的那杯,招忽說:「兩位,請品茶。」
「不忙。」我伸手一攔,然後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向凌沐風,「凌先生,我想和你手中的那杯茶換一換。」
凌沐風一愣,隨即有所會意,凝目道:「馮偵探這是擔心凌某在茶水中下毒?」
我並不否認,直言道:「情勢所在,不可不防——何況凌先生這次還是帶著砒霜回來的。」
「馮偵探既然要換,那我們就換一換。」凌沐風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端起了桌上的另一杯。然後他又將左手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往茶盞上一扔,說:「這砒霜可是馮偵探托我所購,凌某怎敢擅用?」
「這麼說,凌先生沒有往茶水裡下毒?」
凌沐風把茶杯湊到嘴邊,滋滋有聲地喝了一口,算是對我的回復。
我把換來的那杯茶端在手裡,又道:「既然如此,還請凌先生把這包砒霜倒在窗外,以免留在這裡害人。」
凌沐風放下茶杯,訝然問:「你讓我把這砒霜倒了?」
「不錯。把砒霜倒了之後,這第一步的事就算做完了;我們接著再來聊聊事情的第二步。」我說完也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綠茶,那茶香清澈繚繞,悠轉不絕,果然是上上之品。
凌沐風呵呵一笑,說:「馮偵探這是在消遣凌某人呢?」
「這怎會是消遣?」我正色看著對方,「我這是要試一試凌先生的誠意。萬一你害我之心不死,我和你談任何條件都毫無意義。」
「馮偵探真是謹慎過人。」凌沐風回視著我,「那你現在可放心了?」
我指指茶案上的那個小紙包:「你把這包砒霜倒了,我自然就放心了。」
凌沐風不再多說,他拿起那個紙包向窗前走去。那個窗口正對向小樓背後的竹林,竹林外河水滔滔,數月前楚雲就是墜落於此。
到了窗口,凌沐風將窗扇推開,右手捏著紙包伸往窗外。然後他用左手撕開紙包的一角,右手手腕輕輕抖動。片片粉末從紙包中洩撒而出,被秋風一吹,頃刻間飄散無蹤。一包粉末全都倒完了,凌沐風又把那空紙包拈回來,特意在我眼前展示了一下。
我仔細驗過那個紙包,讚了聲:「好!」
凌沐風這才把空紙包遠遠扔在了廳堂一角,又在淨盆裡洗了手。然後他走回來重新坐好,對我說道:「馮偵探,這第二步要凌某做什麼,現在可以明言了吧?」
我把手裡的茶杯放回桌案,然後從衣兜中掏出一份寫好的文書。
「我們要帶走楚雲的孩子。這是已經擬好的轉讓撫養權的文書,請你過目簽字。」我一邊說一邊把那份文書遞到了凌沐風面前。
凌沐風瞪起眼睛掃視著我們二人:「你們要帶走靈兒?」
「是的。這孩子留在峰安只會重蹈楚雲和杜雨虹的悲劇命運,所以我們要把她帶走。」
「這絕不可能!」凌沐風斬釘截鐵般說道,「靈兒是我生的,她永遠都屬於我,屬於峰安凌家!」
「凌先生,你可要考慮清楚!」我盯著凌沐風的眼睛威脅道,「我們可不是在求你,我們是在救你。而帶著那孩子,就是我們提出的條件。」
凌沐風沉默著接過了那份文書,但是他根本看也沒看便直接撕了個粉碎,然後他冷冷一笑:「搶走我的靈兒?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就休想!」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對凌沐風說完這句,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女人。然後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往唇邊湊去。就在這時卻聽凌沐風說道:「我倒覺得還有很多事情可談。」
我喝茶的動作凝在半空,抬目向凌沐風看去。只見他也在看著我,目光中竟帶著些詭異的笑意。
「你已經撕毀了文書——」我皺起眉頭問他,「那我們還談什麼?」
「你攥住了我的把柄,以為就可以要挾我了?可你卻不知道,凌某也掌握著你的秘密。這秘密若是洩露出去,你的處境恐怕要更比凌某凶險百倍!」凌沐風說完之後倒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