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之船

    溝塘子內裡密不透光,老籐枝丫在頭頂虯紮成蓬。雖說腳下仍是泥潦縱橫,不過在此行路倒是少挨了些風灌雨傾。杜少謙起腳落腳都顯得異常謹慎,隨著我們步伐的越發深入,混在腐枝敗葉間的森森白骨也漸次稀少。其間杜少謙不忘四下查看週遭,只是直到我們走出狹長逶迤的溝塘子,除去幾處無臉士兵留下的歪扭腳印之外,卻再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我心下暗自琢磨:杜少謙判斷無臉士兵打光了所有的子彈,可是就算他沒有擊中那東西的要害,怎麼就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那東西又是如何做到殺人於無形的呢?而眼下我們循著無臉士兵逃命的反方向行走,這無疑是深入虎口,倘若再次碰到那恐怖的東西,我們豈不是在劫難逃?這麼想著,我的腳步便開始有些猶猶豫豫,雙眼不住地掃著四圍茂密的樹叢,生怕那個未知其形的東西突然顯現,繼而對我們展開攻擊。
    出了溝塘子是一處低矮的山梁。透過紛繁枝葉間的水汽,隱約能看到對面不遠處與之相似的山梁。原來這江心島地勢奇特,儼然是兩山並立,中有一谷。谷內看上去更為陰森,成簇成簇的灌木叢黑綠黑綠,遠望去就是一窪樹海。此時原本的大雨已經緩和下來,不過那毛毛細雨撲在臉上,卻還是颯颯地冰冷。杜少謙先是向谷內瞄了兩眼,然後才命我和皮五原地休息片刻,我猜想他必然是想入谷一探究竟,於是便說道:“杜科長,你看咱們是不是先觀察觀察再進去……”
    我的話還沒講完,就見杜少謙“撲稜”一聲抬起手臂,他說:“別動!不對勁!你們聽……”
    我和皮五慌忙站起身來,屏住呼吸把耳朵豎起了八丈高——這短短兩天來的經歷實在過於詭異,它們已然把我變成了驚弓之鳥,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讓我的心臟即刻狂跳不止。耳朵裡雨聲沙沙,除去這種聲音之外,確實有些細細碎碎的聲響。這聲響環繞四周,似乎遍佈在江心島各個角落,它們如同冬天的老北風般舔地而來,漸漸彙集成流,最後甚至蓋過了雨聲和我的心跳聲。我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忙扯住杜少謙的肩膀道:“杜科長,是什麼東西……咱們怎麼辦?”杜少謙俯下身來貼耳在地,他面色凝重地傾聽了片刻,接著一躍而起,抄走皮五肩上的步槍道:“你們兩個先找棵樹爬上去躲避一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下來。”我和皮五不敢怠慢,趕緊四下找到兩棵還算粗壯的柞樹爬了上去。二人蹲在樹杈上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再有半句言語。杜少謙以槍為棍,不住地撥弄著地面上的雜草。這時候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響已然如潮水一般“嘩嘩”響亮了。漸漸地,草叢之中露出了一層掛著水珠的漆黑甲殼,它們密密麻麻逐漸顯露出本尊後,蹲在樹杈上的皮五這才長吁了一口氣,連連說道:“嘿!嘿!杜科長,沒事哩!邱明,沒事哩!我還以為是啥呢,原來是一堆旱鰲。”佇立不動的杜少謙仍舊沒有放鬆警惕,他看著這些披著甲殼的東西緩緩從他的腳邊通過,扭臉問皮五:“旱鰲?這東西怎麼會……”
    皮五說著跳下樹來,他隨手從地上薅起一隻扔給杜少謙,說道:“這玩意兒是江龜的一種,咱這鴨綠江裡多得數不勝數,摸魚抓蝦的時候,一網下去撈上來的不比那些不入流的泥鰍少。家裡的孩子沒事就抓些這玩意兒逗弄。因為它在陸地上爬得比一般的龜類要快,所以這疙瘩的鄉民就給它取了個旱鰲的名。”我聽聞皮五說得頭頭是道,也跟著放心從樹上跳了下來。
    此時,但見成群結隊的旱鰲越過我們所處的低矮山梁並不停歇,而是緩緩朝著山谷之中繼續快速地爬行著。杜少謙扔掉手中那只四爪擺動的旱鰲,問皮五:“平日裡這東西若不是被漁民網撈捕獲,你見過它們這麼大規模地爬上陸地嗎?”皮五聽到杜少謙這麼問,突然撓了撓頭,“咦”了一聲:“杜科長,你要是不這麼問,我還真格兒的就沒往這塊想。仔細琢磨一下,以往我好像還真就沒見過它們自動爬上過岸。”我詫異道:“這就奇怪啦!它們成群結隊地往山谷裡爬,究竟要幹什麼?”杜少謙望著那凹黑綠的山谷,一股陰沉之色漫過他的面頰。他說:“按照溝塘裡那堆屍骨和無臉士兵往來的方向來看,他們應該都是由谷中撤回來的。現在,就連這些旱鰲也參與其中了,這麼看來谷中的東西不僅僅只是吸引人。”他說著抬眼望了望天空,“再過個把小時天色就暗下來了,咱們應該盡快趕路,爭取在黃昏之前抵達谷底。”入谷的道路亦如此前那般泥沼遍地,我們順著緩坡踮著碎步在樹海之中迂迴行進,緊繃的雙腿使得臉上的皮肉蹦蹦跳跳,加之盤扎的葉枝障人礙眼,真是叫人徹頭徹尾的難受。倒是那些旱鰲顯得輕鬆許多,它們在樹根之間游刃有餘,幾乎暢通無阻。只不過將抵達谷底之際,這群旱鰲卻集體放慢了爬行的速度,支稜著前爪變得猶猶豫豫起來。我連忙把這個發現告訴杜少謙,豈料他聽後並不以為然,嘴裡仍舊督促我們加快步伐。
    山谷在兩山間形似漏斗,谷底自然生成的夾道樹木稀疏了許多。杜少謙扭著臉來回觀望,接著突然盯著西端不遠處愣住了。我和皮五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瞄去,隱約見到那地方的確迥異於別處,像是莫名其妙隆起了一個鼓包。由於上頭盡被茂密的籐葉所覆蓋,鼓包之中究竟有什麼蹊蹺卻無法窺探。
    我和皮五跟隨杜少謙的腳步緩緩向它靠攏,來到近處之後,杜少謙抄起步槍挑開糾結在一起的樹籐,枝葉下赫然出現了一根聳立的木桿。杜少謙隨即躬身越過樹籐,我和皮五也緊跟著歪歪扭扭地鑽了進去,待沿著週遭四下掃過一圈,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大吃了一驚:原來,樹籐掩映的鼓包之中居然藏著一艘碩大無比的木船!
    我備感蹊蹺,不管不顧地脫口而出:“這荒無人煙的江心島中怎麼會有這個東西?”而皮五顯得更為激動,他摸著船體變得結結巴巴:“這、這、這怎麼會這樣?杜科長,這實在太不可思議啦!這是一艘用於運輸的沙船,像這樣的大船在鴨綠江上早就絕跡許多年咧!況且,你們仔細看看,這艘沙船所有的木料全都是爆馬子木,就連那幾尾梔桿都是!”皮五說到這裡,我恍然間想到當日和老崔開車往安東趕路時,他也曾經提及過這種爆馬子木。他說用這種木材做的棺木埋在地裡多少年都不會爛,還說朝鮮人經常到中國領地偷伐偷砍,言語間似乎這種爆馬子木異常珍稀。而此刻我們竟然發現一艘用它建造的船,顯然這艘船必定大有來頭。於是我問杜少謙:“杜科長,你怎麼看?”杜少謙並沒有理會我,他沉吟片刻,問皮五:“難道,你此前從未見過用這種木頭建造的沙船嗎?”皮五連連搖頭,滿臉的不可思議:“杜科長,有些事情我說了你可別不愛聽。這些話也並非皮五有意賣弄,實在是你對木幫瞭解甚少。先不說這珍稀的爆馬子木,就說這如此龐大的沙船,這些年來我也只是見過兩艘破敗不堪的而已。據木幫的老把頭師傅們講,早年間的沙船最多用松木和杉木製造,這人分三六九等,木材也是一樣的道理,倘若用上好的松杉建造一艘沙船,那定是商埠裡拔了頭籌的財主才能做到的。稍稍欠些火候的,別說造不起沙船,就連那次一等的瓜蔞船、燕飛船、插把子船和駁船都沒幾艘。”皮五邊說邊撫摸著船體,讚歎之情溢於言表,“話說回來,那用松杉建造的沙船,就算是用一等一的上等木料,也必須用桐油和石灰嗆縫,否則下水即沉。而這艘沙船渾然一體,簡直就是鬼斧神工,怕是只有當年皇帝老兒御用造辦處的工匠才有這番功力。況且,別說當下,就算是幾十年前,要想找到如此多的爆馬子木那都比登天還難,所以,我才覺得這艘沙船太過莫名其妙!”杜少謙點頭道:“如此說來,這爆馬子木似乎要比松杉貴重千萬倍?這到底是什麼原因?”皮五笑著說道:“常人但凡要建造什麼家什,當然都希望找些木質堅致的材料,結實耐用嘛。可是這爆馬子木不但入土百年不朽爛,就連它的樹葉泡起來喝,都要比上等的茶味道還美上兩分,而且用這種木頭做成的器皿酷暑伏天盛湯盛飯,不敢說十天半拉月,三五天之內那是一準兒新鮮如初。還有就是,這物用火焚燒起來辟啪直響,聲如爆竹,也不知道什麼緣由,老百姓就乾脆叫它爆馬子木了。它們大都長在咱遼東少有人去的深山老林裡,杜科長你仔細想想,這等東西要是你碰到了會咋樣?當然是遇著便伐,所以大材真是難得見到的。”杜少謙又問皮五:“那依你的看法,這艘沙船應該是什麼時候建造的?”皮五咂吧著嘴唇:“我看少說也得近百年,但肯定是五十多年就已經在這座江心島上咧!”杜少謙追問道:“講講你的理由。”皮五脫口而出:“杜科長,這太簡單不過啦!咱這鴨綠江上有座鐵橋,它是民國初年修成的,這麼大的沙船根本沒辦法通過。可是想要途經江心島,那就必須得通過那座鐵橋,而此刻這艘船就擺在咱眼前,顯然它是在修建鐵橋之前就已經到了這疙瘩。至於這船為啥會在島上,那我可就不知道咧!再說,這麼大的沙船要是從江裡拖上島,合著百十來人的力氣都未必能行。更邪門的是,為啥偏要用爆馬子木來造一艘運輸工具,難道要運送的東西有啥不尋常的怪異?”說話的空當,那些成群結隊的旱鰲已然越過密匝匝的樹籐,緩緩地爬至我們腳下。但見它們行動亦如此前那般遲緩,只是這遲緩僅僅片刻而已,它們便又欲罷不能地繼續向沙船靠攏著,甚至有幾隻打頭陣的旱鰲爬上了甲板,正往船艙裡去。
    杜少謙望著越來越多的遍地甲殼,說道:“看來我此前的推斷沒有錯,旱鰲們源源不斷深入谷底,就是為了這座沙船而來。既然如此,說什麼咱們也要進艙看看裡邊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說著,杜少謙挺身就要衝上甲板。
    一旁的皮五連忙薅住杜少謙的身子,他面露難色,語氣裡充斥著擔憂之情:“杜科長,慢著點!反正咱們現在已經到了眼前,早進去一會兒晚進去一會兒也沒啥分別,不如先看看這堆旱鰲有啥情況再做打算。”原來我就心有懼意,聽到皮五這麼說,本想馬上跟著附和勸說杜少謙,可是還沒等我來得及張口,就聽到船艙之內陡然傳來了數聲錚錚刺耳的聲響。這聲響非常怪異,倒像是金屬之間互相摩擦發出的,與此同時,我看到爬滿甲板上的旱鰲全部呆立不動了,而且它們居然齊刷刷地把頭部縮進了甲殼之內,彷彿接到了統一的指令一般。
    我正詫異間,猛聽到皮五驚慌失措地叫了一嗓子:“杜科長,這些旱鰲,有些不對勁……”
    皮五言畢撞了撞我的肩膀,扭過身來辟里啪啦地就往樹籐外邊鑽,我在愣神兒的瞬間,但見漆黑的船艙口“撲啦啦”噴出一股子遒勁的陰風,繼而以點狀之勢眼花繚亂地扎向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旱鰲。這時我才看清,原來組成這道陰風的居然是一隻隻半個巴掌長的黑物,它們忽閃著賊亮賊亮的眼,上下翻飛之處,成片成片的旱鰲頓時就被掀了個底兒朝天,“嘰呱”叫聲響動,一片狼藉。
    在這等情景之下我哪裡還敢怠慢,於是甩起膀子緊隨著皮五衝出了密籐,拼了命地猛往樹叢裡奔逃。皮五磕磕絆絆地跑了幾十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猛然轉過身來對著我身後的杜少謙說:“杜科長,不行……我懂咧!咱們不能按照原路……那個無臉士兵……”
    我聽著皮五斷斷續續的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於是心急如焚地催促道:“都他娘什麼時候啦!管不了那麼多了,別停下,快跑!”皮五見杜少謙並未言語,索性撇開入谷的原路,橫衝直撞地另辟出一條路來。只是腳下仍是泥沼湯湯,再加之遍地接踵而來的旱鰲甲殼濕滑,別說是身有殘疾的皮五,就連消瘦利落的杜少謙都顯得踉蹌連連。起初我還顧及地上的旱鰲,盡量避免踩踏它們,可是耳聽著那黑物發出的“錚錚”聲響越發臨近,我也就再也無心去管這些生靈的死活了。倒是那些襲來的黑物無所顧忌,它們但凡遇到旱鰲必然前去攻擊,想來它們飛過之處那些旱鰲已然凶多吉少了。
    而此時皮五的瞎闖亂撞越發顯得事倍功半,僅僅片刻的工夫,收拾完旱鰲的黑物就追趕上來。皮五見它們近在咫尺,“嘩”地一下反兜著衣服罩住了自己的腦袋;我和杜少謙也連忙學著他的方法照做了。只是頭部雖然保住了,暴露在外的雙手卻反遭了大罪,那些黑物的喙子個個鐵杵一般鋒利無比,被它們啄上三五下過後,儼然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這時候我才真正明白過來:為什麼那個無臉士兵的雙手會變成十根光禿禿的森森白骨!
    鑽心的劇痛漸漸讓我的雙臂軟弱無力,皮五和杜少謙也是如出一轍,但是我們心裡誰都清清楚楚,但凡放下遮面的衣服,那麼頭部就會被啄成爛糊糊的一片。想到那名無臉士兵的恐怖慘狀,我不禁沁出了兩滴眼淚,雙腿發軟“咕咚”一聲歪入了樹叢之中。
    杜少謙見我跌倒,忙把挎在肩上的步槍抄在手中,照著我頭頂掄了起來,而他暴露在外的頭部即刻便遭到黑物們勢如破竹的撕咬,鮮血順著臉頰滴流而下。我感念他如此作為,不由得心頭發熱,躍起身來不顧一切地去撲弄他面前的黑物。杜少謙見狀對我報以慘淡的微笑,繼而又伸出手替我把垂落的衣服罩在了頭頂。
    恰在此時,已經衝出五六米遠的皮五突然回身喊道:“杜科長,咱們有救啦!你們倆別磨蹭,跟著我向那片林子裡逃吧!”他縮著肩膀往自己的左前方一指,躬下身來猛闖過去。
    我看著皮五大喜過望的身影,心想事到如今,哪裡還有什麼抵禦這群黑物的法子?怕是再行逃命,最後也不過是筋疲力盡,落得個和無臉士兵同樣的下場。可是心頭雖然是這般的思忖,雙腳卻還是本能地朝著皮五所指的方向奔了過去。眼見著越逃樹木越稀疏,一種不好的預感擠出了腦殼:糟糕!前方是一凹禿殘的山巖,只有些半米多高的矮小灌木歪七扭八地生長在那裡,要是跑到這塊無遮無攔的地界兒,那不是擎等著受死嗎?
    就在我腳步有所遲疑之時,打頭的皮五已然來到了山巖之下,他像是碰見了什麼救命稻草,整個身子撲向那些半米多高的矮小灌木,接著骨碌碌萎縮成團一動不動了,嘴裡卻衝著我們的方向喘息不止地呼叫道:“杜科長,邱明,快!快來!”我看著皮五這副狼狽相,心想這他娘的算哪門子逃命辦法呀?但這個念頭僅僅一閃,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突如其來了:只見越過我和杜少謙追逐皮五的那片黑物,本已一股腦兒擁向皮五,但在距離他上方兩米開外處卻倏地停滯了!它們彷彿突然怕了皮五,無論如何都不肯再靠近半分,只是錚錚地振翅六神無主般盤旋不已。
    我雖然萬分詫異,但腳下早就三步並作兩步奔向那片矮小灌木,等到學著皮五的樣子萎縮成團地藏起身子之後,我發覺自己的胸口已然撕裂般,就如同一顆火燎燎的太陽在上跳下躥。三人便是這般佝僂著身體硬挺了好一陣子,其間任憑頭頂那片黑物呼嘯不止,卻怎麼也不敢再言語半句。
    天色在我們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中逐漸暗淡。黃昏臨近。雨水不再滴落半滴。
    這時我偷眼觀瞧頭頂的那片黑物,發現它們已然比起初少了許多,而且剩下的這些也在緩緩撤離飛向谷底方向。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試著挪動了挪動僵硬冰冷的身子。恍惚間鼻孔裡忽然鑽入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兒。剛開始我還覺得這味道挺好聞,可是不大一會兒,它們就讓我的雙眼發麻,辣辣地流出兩抹淚來。由於剛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頭頂那片恐怖黑物上頭,一時還真就沒有覺察到,此刻身子骨鬆弛下來,我這才去看兩旁這些迥異於他處的矮小灌木,它們的葉子跟柳樹葉差不多長短,那嗆鼻的氣味儼然就是從它們這裡瀰散開來的。我用衣領掩住面部,仍舊不敢大意起身,低聲叫了兩聲皮五,問道:“這東西是啥?怎麼這麼難聞?那群要命的東西還會不會飛回來?”皮五聽著我一連串的問話,先是齜牙咧嘴呻吟了兩聲,然後才哆哆嗦嗦地感歎道:“好險!好險!虧了這安春香,要不是鑽到了它們下面,恐怕咱們早晚都得被剔成骨架。真是老天爺保佑!老天爺顯靈哇!”“安春香?”我疑問道,“你是說這些冒著怪味兒的灌木叫安春香?而那些東西是因為這安春香才沒有繼續襲擊咱們?可是,你又是咋知道它們懼怕這玩意兒的?”一直蜷縮不動的杜少謙聽到我這麼問,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盯住了皮五,他掛著血痂的面頰充滿了複雜的神色,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可遏制地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一樣!

《遼東軼聞手記:紙人割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