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苗玉一左一右守在船邊,望著密密麻麻漂浮在水面上的木頭嬰兒臉,又聽著不斷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啼哭聲,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苗玉微微皺起眉頭,她來自九黎,是九黎殿總掌壇的孫女,儘管是個女孩子,不願意多接觸那些陰邪髒亂的東西,但門第出身,見識也比別人多的多,她肯定感覺到這片漂浮於水面上的木頭帶著極大的危險。
「不要慌,不要亂動……」苗玉輕聲囑咐我,在想著應對的辦法。
「怎麼像是有娃娃在哭?」老船家一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了異常,轉頭在周圍看了看,一望到船邊不斷漂浮的木頭臉,頓時就呆住了:「這是……」
苗玉不由分說,抬手取出兩根不怎麼粗的竹管,竹管一打開,一左一右慢慢游出來兩條只有小指那麼粗的黑蛇。黑蛇從竹筒裡爬出來的時候還是懶洋洋的,但一出竹筒,就好像兩道黑色的閃電,嗖的順著船沿鑽到水裡。
夕陽只留下最後一抹餘暉,兩條只有那麼小指那麼粗的黑蛇鑽進水裡,好像無聲無息的被淹沒了,但轉眼的功夫,水花呼的一翻,兩條足有胳膊那麼粗的黑蛇露出水面,張開嘴巴,圍著小船不斷的游動,一邊游動一邊把木頭嬰兒臉一塊一塊的吞下去。老船家嚇的一屁股坐到船上,大氣都不敢喘。
我身上有鎮河鏡,那些碰撞的木頭始終都在船外飄蕩,沒有波及到船上面,可能是有些畏懼辟邪的銅鏡。我不知道這些木頭是怎麼回事,只想著先離開,所以催促老船家趕緊撐船,然而目光轉到他身上的時候,眼神就呆了一下。
老船家靠著船梆瑟瑟發抖,從他身後的水面上,悄無聲息的伸上來一縷像是頭髮樣的黑絲,黑絲貼著船舷,蔓延到老船家身後的時候,一下纏著他的脖子,噗通就把他扯到水裡。這是個普通的船家,我想救他,然而站起身撲到船邊的時候,水面只剩下一片漣漪,連他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那時候心裡一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護住苗玉,我趕緊退了一步,緊張的站到她身邊,把她朝船中間拉了拉。這只是一種出於潛意識裡的舉動,但是就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苗玉感動。
「你總是這樣,有了什麼事情,把別人放在身後。」周圍已經險象環生,但苗玉依然對我笑著,輕聲道:「我再不讓誰傷害你,誰都不行……」
苗玉放下去的兩條黑蛇遊走的飛快,在小船邊不斷的吞噬著木頭嬰兒臉,不出三五分鐘時間,大半木頭都被黑蛇給吞掉了。我就想著九黎總掌壇的孫女,果然並非只靠著自己的身份,多少都是有些真本事的。然而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兩條黑蛇突然就在小船邊的水面上劇烈的翻動起來,尾巴上下起伏,打的船身啪啪作響。
「是誰!?」苗玉看見兩條黑蛇明顯痛苦不堪的樣子,又一次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表情凝重。
兩條黑蛇翻滾了一下,肚子明顯鼓脹起來,蛇身脹的和人腰一樣粗,裡面疙疙瘩瘩的好像有什麼在不停的蠕動。苗玉想要抽手把它們召回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彭的一聲響,兩條大蛇一下就炸開了,被吞進去的木頭嬰兒臉雜亂如雨一般的重新跳出來,落入水面。
啪嗒……
一塊木頭臉夾雜著一股臭味落到了小船上,那就是普通的木頭,然後刀工手刻,但此刻卻像是有了靈性,在小船上來回的亂蹦,想要落回水面。苗玉一腳踩住木頭,來回看了幾眼。
「說!是什麼人半路害我們!」苗玉盯著那張木頭臉,語氣瞬間變的犀利起來。
連著問了幾遍,木頭臉被苗玉死死踩在腳下,沒有任何回應,苗玉從身上抽出一根像是錐子一樣的尖刺,一下扎到木頭臉正眉心上。
哇……
我聽到了一聲慘呼,尖利刺耳,尖刺越扎越深,木頭臉的鼻子嘴巴開始朝外滲血,但除了那陣如同嬰兒大哭的聲音之外,仍然沒有別的反應。苗玉抬腳把木頭臉翻了過來,目光晃了晃,臉色一下就變的非常難看。
「是什麼人!膽子好大!是衝我來的!」苗玉咬著牙,我不知道她看出了什麼,閃身彎下腰,那塊木頭上一面刻著嬰兒的臉,另一面上平整光滑,仔細看的話,才能看到一串很難分辨的小字。
「這是什麼!?」我心裡驚了驚,但又不認識上面的字。
「有人推演我的生辰八字,但是推的不准,差了一點。」苗玉冷哼了一聲,手裡的尖刺一用力,噗的把木頭臉扎穿了。
一看就知道,這是借人生辰八字而做的邪法。我一下聯想到了聖域的瞎子,譚家婆子就是因為不肯吐露苗玉的生辰八字而被半路截殺了。
「想要跟我鬥斗嗎!九黎的術,不比你們的差!」苗玉不肯讓我涉險,話音一落,她掏出一個只有核桃那麼大的小爐,小爐子彷彿是紅泥燒製的,儘管只有一個核桃那麼大,但上頭鑄滿了蠅頭篆符。
轟……
紅泥小爐裡驟然升騰起一團小小的火苗,火苗跳躍著,在夜幕將要降臨的河面上閃動著赤紅色的光。火苗的光暈越來越旺盛,掙扎飛躍,眨眼間,小爐最外面那層火光的光暈猛然一掙,像是一隻小鳥,沖天而起。
火光的影子在半空一轉,蜻蜓點水一樣的晃動在水面上,漂浮在水面上的木頭臉已經被浸濕了,但是一個接一個的燃燒起來。隨著船邊星星點點的火光,那片嬰兒一般的參加和啼哭聲越來越甚,整段河面像是被這陣聲響給籠罩了。木頭臉一開始燃燒就停不下來,紛紛化成一塊一塊的黑炭,在水中起伏。
咕嘟……
這時候,水面下就像架起了一團火,把河水煮的沸騰,翻滾的水花裡,一隻西瓜那麼大的罐子,從水中浮現。第一隻罐子之後,第二隻,第三隻,接二連三的浮出水面,密密麻麻的罐子取代了木頭臉,氣氛卻一點都不輕鬆。
「這是什麼?」我對這些旁門的邪法見識不多,只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最噁心的東西!」苗玉皺皺眉頭,道:「血嬰罐。」
苗玉簡單的解釋了兩句,這種邪術在九黎最古老原始的秘術中曾經存在過,但太喪人倫,連南疆的蠻古部族都不齒。血嬰直接從孕婦肚子裡取胎,存在黑陶罐裡,死胎和孕婦的怨氣全部集中在一起,邪戾異常。清朝乾隆時期,清廷征大小金川,當地的土著用一車子狗頭金從九黎那邊請來了巫師,九黎的大黑法就趕著一群血嬰,一晚上屠掉一棚綠營兵。
小船失去了撐船的人,茫無邊際在水中慢慢的漂流,一片黑陶罐子緊緊跟在左右,我拿起船篙,想要先穩住局面,但是小船突然朝旁邊一晃,兩隻滴著水的手扒上了船舷。光線黯淡了,我分不清楚,一看見有異常,握著船篙就掄了過去。
但是船篙在半途硬生生停下來,我看到扒著船舷的,是之前被拖下水的老船家。船篙這麼一停,老船家已經藉著空隙,翻上了小船。他渾身上下浸透了水和泥沙,估計是被嚇壞了,上船之後就縮在角落中。
我對這個普通的老船家沒有太多的戒備,收起船篙,但是念頭一轉,就覺得不對。他被拖下水至少有十幾分鐘的時間,水性再好的人也會被淹死在河裡。
果然,還沒等我再多想,老船家慢慢站起身,下巴滴著水,眼睛已經發直,他的眼皮沾滿了河泥,伸出手,拿著一塊已經被燒的半焦的木頭臉,放在嘴裡咯崩咯崩的嚼著。
「他已經死了!把他趕下河!」苗玉在後頭示警。
就在苗玉示警的時候,老船家的喉嚨硬生生的一動,已經把嚼碎的木渣吞了下去。我不及多想,用船篙頂著他,硬推他下河。有鎮河鏡的威懾,他對我有種不敢靠近的畏懼,卻又不願這樣被推下河。
彭……
我加了點力,但是老船家的肚子一下爆開了,雜亂的內臟飛的到處都是,一道血紅的小影子,從他的肚子裡鑽出來,順著船篙飛一般的閃到了眼前。那速度快的讓人無法反映,我抽身已經算是非常及時,但胳膊還是被那道血紅的影子抓了一把。
我抬手把那道影子甩掉,對方彭的落到了船板上。那是一個只有一尺多長的影子,剛剛成胎的人形,猴子一樣委縮著身子,蜷在角落。這東西渾身上下都在不斷的滴血,血人似的,戾氣重的有些邪乎,連鎮河鏡都逼不退它。
噗噗噗……
隨著這只血嬰的出現,周圍一片浮動的罐子都開始左右亂晃,罐口一個一個的裂開,密密麻麻的血嬰哇哇叫著,像是一道道紅光,從水面撲到船上,四面八方把我和苗玉圍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