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華佗的聲音和蚊子哼哼一樣,坐在他對面也只能勉強聽到。然而他剛剛一開口,我們兩個同時聽見外面的天空上,隱約有雷聲傳來,賽華佗的臉色唰的變的慘白,隨即閉上了嘴巴。和前一次一樣,這件事情如同一件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的天機,有天威在震懾。
如果他乾脆不提,可能我也不會多想,但他現在開了個頭,我心裡就和貓爪子撓著一樣,癢的要死。這個事情關係到賽華佗的生死,我也不好追著問他。天空的雷聲翻滾了一陣才褪去,賽華佗不再開口說話,對我揮了揮手,示意跟上他。
兩個人離開小屋,賽華佗在屋子後面的地裡掀開一塊埋在落葉裡的木板,下頭是自己挖出的一個菜窖樣的地下室,順著木梯子走了進去。
「我看著龐家大哥每天那樣不死不活的躺著,心裡滿不是滋味,你們七門太難了。」賽華佗是性情中人,雖然和老鬼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聽了老鬼以前的事情,對這個孤獨又倔強的老頭兒佩服的五體投地,我們躲在地下,賽華佗的聲音依然很輕,道:「這件事,我想著和你有太大的關係,也想著這個會否對你會有幫助?但你也看到了,我不能說出來。」
「那怎麼辦?」我想著,難道真的要賽華佗以後快要老死的時候才能不顧一切的把真相告訴我嗎?
「我不能說,但你自己有眼睛,可以看,我已經琢磨了很久,應該差不多的。」
賽華佗已經為這個事做了準備,地下放著一張小床,四周的牆壁被抹的很平,他讓我呆在這兒,自己上上下下的忙活,在周圍掛了幾面鏡子,鏡子從各個角度照射到下面的小床上,最後,賽華佗拿出那面曾經照出我額骨漩渦的小鏡子,端端正正放在了小床對面的牆壁上。
鏡子擺放的很巧妙,透過點燃的幾盞燈,每面鏡子折射出的東西一道一道的相互再次折射,最終全部集中到對面的那面小鏡子上。做好這些準備,賽華佗端進來一盆泛著黑色的花。黑色的花看上去嬌弱的經不住一絲風雨的摧殘,但是花朵上留存的一滴露水帶著一種妖異的黑光。
「這個是洋金花,要是完全清醒的時候,有些東西你估計看不到。」賽華佗就把那盆閃動著妖異黑光的花擺在小床的旁邊。
事後我才知道,這種黑色的花叫做曼陀羅,黑色的曼陀羅據說要用鮮血澆著才能養的活,是賽華佗給人治病時候用的麻醉藥的配方。
這一切都弄完,賽華佗拍拍我的肩膀,什麼都沒說,但我能看得懂他的眼神。
賽華佗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想躺下,唯恐自己會錯過任何洞察到真相的機會,我正正坐在小床邊,正對著那面小小的鏡子,幾面鏡子映著燈光,一道一道的交替折射,把自己的身影照在其中。洋金花的味道在不斷的瀰漫,黑色的洋金花據說擁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花香不斷飄來,漸漸的,我的腦子開始恍惚了,眼前的事物層層疊疊,開始出現幻象。我努力的睜大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但經不住黑色洋金花花香帶來的影響,眼皮子上下打架。
時間隨之也模糊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前映出一片水光,鏡子裡折射出來的東西開始泛起一片又一片如同浪潮般的波紋,腦子受到影響,也跟著帶給視線強烈的干擾。我心底帶著那一絲很難磨滅的清明,用殘留的意識使勁望著那面鏡子。
轟……
我感覺眼前突然閃過了一道雪亮的光,把地下的這間小屋照的一片通明,那一瞬間,鏡子裡猛然顯出了一副我怎麼想都不會想到的情景。整個腦袋更加模糊,震驚溢於言表。
我看到了什麼!?
小小的鏡子裡,清晰的折射著對面的小床還有我,但是在亮光閃過的一刻,鏡子裡折射出的,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全然沒有了我的影子。那團東西身上鱗光閃爍,如同盤在小床上的一條巨大的長蛇。在那種狀況下,我不可能看的分毫不差,然而心裡始終感覺著,那是一條粗大異常的長蛇,微微吐著信子,嘴巴開合間,似乎能把一個人活生生的吞下去。
啊!!!
我忍不住就輕輕喊了一聲,整個人從小床上栽倒在地,心裡七上八下,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這就是當時賽華佗親眼看到的真相?難怪他會見了鬼一樣的驚訝和恐慌。
我在地上慢慢的翻滾著,好像腦子帶動著身體,翻江倒海。眼前的一片水波隨即變成了一團飄忽的雲團,耳邊呼嘯生風。我的眼前出現了大河,就好像身體漂浮在高高的上空,從上方緊緊注視著流淌在大地上的黃河。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當時在三生觀看到的那張三生圖。過去,現在,未來,三生三世,境遇不同。前世的我,飄在雲端,現在的我,浮於水中,未來的我,走在路上……場景移動的飛快,從源遠流長的大河,一陣一陣的轉到了遠方,我看到下面彷彿又變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洋,鬱鬱蔥蔥的植被覆蓋著大地群山。在我的記憶裡,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大河灘,也從來沒有見過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山和林海,但是此刻,它們清晰的出現在這片似真似假的幻象中。
驟然間,我心裡升騰起一股很強烈的感覺,我沒有去過那地方,卻能感應到,眼前的幻境從大河灘,一下子轉移到了九黎,南疆的九黎!
眼前的亮光一道接著一道,我能看見雲團之中翻動著鱗光層層的一截身軀,像是呼風喚雨一樣。身體裡的血液好像沸騰起來,沖頂而出。我使勁晃了晃腦袋,扶著牆壁勉強爬起來,直直的對著小鏡子。
鏡子裡那條如同龍一般的長蛇的影子已經不見了,彷彿曇花一現,鏡面重新映照出我的臉龐。鏡子裡的我,臉色蒼白,像是剛剛生了一場大病。然而在我立身而起的同時,頭頂還有兩邊肩膀上的陽火,呼的沖天而起,我能看到身體裡三股隱約在流淌的紅光,全部匯聚到陽火中間,讓它旺盛的像是三輪頂在上方的太陽。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三團過去收攏在身體裡的銅鼎血魄精華,那是禹王生前的血肉精華,蟄伏在體內,只是讓我的力氣大了很多。然而此時此刻,隨著記憶裡那些碎片一點點的展現在眼前,三團血魄如同要活了一般,讓人精氣旺盛。
我的腦子還是模糊的,但是身體裡的變化,卻一絲一縷的全部接收到了。我不由自主的捏捏拳頭,覺得自己強壯的能一拳打碎一座山。
鏡子折射給我的一切,好像即將要結束了,三團血魄的紅光也漸漸收斂回了身體裡。但是就在這一切將要終結的時候,一道隱隱的烏光,無聲無息的從身體中流到了頭顱上,我的眼前一黑。心底的意識還在,馬上覺得,那是兩塊破碎的黑金木化出的那一道烏光。
眼前只是黑了一下,等到再睜開眼的時候,視線混亂的無以復加。隱隱約約,我看到鏡子裡被烏光折射的朦朦朧朧,我看到了小橋流水,看到一個寧靜的江南小鎮。鏡子裡,一個小孩紮著沖天辮,在水裡玩耍,視線如同飛閃,一轉眼間,那小孩長大了,披上了一身道袍,在無盡的路上行走,他從漆黑的礦洞裡千辛萬苦挖出了一截罕見的黑金木,又小心翼翼的用這截黑金木雕琢成一塊光滑平整的牌子。
看到這一幕,我心裡又是明白,又是糊塗。至少有半塊黑金木是紅眼老屍的東西,鏡子裡折射的烏光,無疑在說明黑金木的來歷。鏡中披著道袍的年輕人是誰?難道是未死之前的紅眼老屍嗎?如果黑金木是他挖出的,爺爺手裡,怎麼會有半塊?
一團一團的迷霧籠罩著我,難以猜想出其中的隱情。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沒有一種特殊又必然的關係,我怎麼可能從烏光裡看到已經發生了那麼久遠的事情?紅眼老屍救過我一次,又放過我一次,我想,那種關係不會是敵對的。然而不是敵對的關係,為什麼當初它見到我的時候,額頭上就浮現出死咒輪印?死人不會撒謊,死咒輪印出現,就證明它肯定是被我殺掉的。
烏光和銅鼎的血魄光芒漸漸的沒入了體內,再也察覺不到,腦子也隨之開始恢復,只留下黑洋金花帶來的暈乎乎的感覺。鏡子,還有自己的感官都變的正常,我抹了抹還在發暈的頭,看到鏡子中的情景,身體裡就有些很莫名的像是被喚醒了,覺得雙腳一撐就能沖天飛起。這是一種強大的感覺,自信滿滿。
難怪,聖域瞎子還有旁門頭把那些人,可能知道關於我的一些事情卻不肯明說,他們估計清楚,一旦讓我知道了這些事情,就會喚醒在神秘蟄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