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學究的事情就發生在前幾天,我記憶猶新,跟老油子親手把他埋了,除了七門的續命圖,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東西。後窗上清晰的顯現著老學究的那張臉,呆板,戴著眼鏡,沒有太多的表情,直勾勾的朝我這邊望著。
我的心一下揪緊了,卻又不能大聲聲張,把別的人驚醒。我不知道老學究是什麼意思,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外面,一動不動的望著。我翻身從床上爬起來,兩步到了後窗邊,老學究肯定是一個人來的,周圍沒有其它身影。心裡又疑惑又感覺不可思議,但是他既然來了,現在已經躲不過去,不管對方是什麼來意,總要面對的。我捏捏拳頭,身體調整到一觸即發的狀態,一下把後窗推開。
「果然是好膽識,好氣魄。」老學究站在外面,好像沒有太多的敵意,看見我一下推開窗子,呆板的臉龐上浮起一絲笑容。
他開口的一瞬間,我已經察覺出,他還活著,絕對是個活生生的人,不僅言談動作都正常,連眼鏡後面的目光都活靈活現的。
「你想幹什麼?」
「出來說說。」老學究收起臉上的笑容,轉身就走,我緊張的思索,如果他真有什麼惡意,那麼悄然潛伏到這兒的時候可能就已經動手了,用不著等到現在。我轉身把老蔫巴推醒,讓他跟著我,兩個人一前一後翻過窗戶。
老學究可能怕我不放心,走了一段之後就停步了。我能看到他前一次被我重傷的額頭的瘀血已經散去,可能也上了藥。這個人頓時充滿了神秘感,讓人琢磨不透。
「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這沒多大的關係,關鍵,我知道你是什麼人。」老學究道:「我一看見你身上帶的銅鏡,就知道你的來歷。」
「那又怎麼樣?」我反問了一句,七門的鎮河鏡,還有黃沙場胡家的蛇篆刀,過去都是有名的辟邪寶物,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們的功效在不斷減退,但名聲在外,不少人都知道銅鏡是七門的東西,這也不算什麼出奇的隱秘。
「知道你是什麼人,就知道你要做什麼。」老學究朝不遠處的河道望了一眼,采砂的船還在勞作,河邊燈火通明,他微微搖搖頭,道:「這件事,你沒必要做的。」
「什麼意思?」我心裡一驚,難道那天我和老油子的談話,真的都被老學究聽到了?他話裡的意思,分明知道我們要去河道做事。
「有的事,是定數,誰都改變不了。」老學究指著河道的方向,道:「這段河道,其實沒有什麼事了,你再要聽人挑唆,去橫插一腳,只是多此一舉。」
「能再說的明白一點嗎?」我對眼前的老學究徹底失去了判斷,他會是什麼人?他明顯知道關於大河的一些事,甚至知道河鳧子七門,還有聖域,九黎。
「我只是勸你不要招惹麻煩,現在的處境,你們清楚,我也很清楚,這段河道已經平衡了,你再做什麼都是多餘的。」老學究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我的表情,看到我一副疑惑又心有不甘的樣子,他想了想,道:「你是不是真想看看,那道石門後面有什麼?」
「你認得銅鏡?知道石門?那你就該知道,這事,我非看不可的。」
「看看也好,也好。」老學究點點頭,道:「去看看吧,不要隨意亂動裡面的任何東西,這段河道現在肯定不好下水,兩天以後的這個時候,河道邊會有人來給你幫忙,記住,只看,不動。」
老學究說完,也不管我還有沒有話,轉身就慢慢的走,我緊跟了兩步,脫口問道:「石門後頭,是什麼?」
「那東西,當時是我們給他的,全然沒想到,他會這麼用……那就是禍根啊……」老學究頭也不回,不知道是再跟我說話,還是喃喃自語,總之說的話模模糊糊,我聽不明白,再想追問,他已經走的遠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這個事情攪擾的我心神有些亂,這個老學究知道的事情彷彿很多,他必然不是個尋常的人,也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但是在河灘奔波的這一年多時間裡,我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被他這麼一說,對河下那道石門就更加好奇。我思前想後,沒把事情告訴老油子,依舊跟前兩天一樣,在河道附近轉悠。到了第三天白天,我們去河道邊上的時候,老油子觀察著那邊的情況,就有些興奮,他說沙廠的人可能要收工了。
果然,當天下午,連著趕工了好幾天的沙廠停止了工作,幾條船先後離開,喧鬧了幾天的河道終於恢復了寧靜。這是個機會,老油子說最好馬上動手,免得再生出什麼意外。三個人回去準備了一下,吃飽了東西,又瞇著眼睛養神,等到天一黑,悄悄就跑到河岸邊上。
「老弟,你下過水沒有?」老油子搓搓手,望著河面,道:「不行的話,我自己帶著鏡子下去。」
「先等等。」我也把目光投向河面,沙廠的人連著幾天在這邊做事,河水好像被攪動的更加渾濁,那種情況下又沒有比較實用的裝備和工具,下水得很謹慎。我攔著老油子,不肯現在動手,其實是在等,那個老學究說過,會有人過來幫忙。
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是夜裡九點多十點鐘,這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老油子不知道我在等什麼,又不敢多問。一直等到十二點過了,我們三個人幾乎同時聽到從河岸前面不遠的地方,傳過來一陣鈴鐺聲。我對這種聲音很敏感,因為當時吃過守門狐的虧,但是此刻的鈴鐺聲很正常,聽到聲音之後,從那邊漸漸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是個很老很老的老頭兒,彎腰駝背,牽著一頭跟他一樣老的毛驢,沿著河岸走。毛驢瘦的毛都快掉光了,脖子上掛著一串鈴鐺,一走路就會發出叮噹的響聲。我還不能確定,這個老頭兒是不是老學究說的過來幫忙的人,不過等了等,對方徑直就朝我們這邊來了。
「這老頭兒……」老油子看看老頭兒,又看看我,一臉狐疑。
我想跟老頭兒說句話,但是他好像老的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牽著那頭一搖三晃的毛驢,不理會我們,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一直貼近了河道下水的地方,使勁睜著眼睛朝前面望了望,咳咳的一咳嗽,沙啞著嗓子道:「黑蛋,去吧。」
那頭骨瘦如柴的毛驢走路都打晃,但是一到河邊,看見奔流的河水,頓時就像來了精神,一瘸一拐的跑著,四蹄飛張,噗通一聲跳下了河。
「你。」老頭兒蹲在河道邊兒,看見毛驢下了水,轉頭看看我,道:「也去吧,抓著黑蛋的尾巴。」
到了這時候,毫無疑問的說明,這老頭兒可能就是老學究所說的過來幫忙的人。但是老頭兒沉默寡言,就說了幾個字,再也不肯開口,我問不出什麼情況,轉身就朝河岸下水的地方走。那頭瘦巴干筋的毛驢在水裡撲騰的很歡實。不知道是我看錯了,還是真有其事,我總覺得這頭毛驢身邊大概兩三米的方圓內,水裡的泥沙彷彿都被逼開了,水變的清澈了一些。
我心裡更有底了,跟老油子把土製的換氣裝備帶上,跳下水之後一把揪住毛驢的尾巴。毛驢在水裡就像一條生龍活虎的大魚,翻身紮了下去,拖著我們朝水裡下潛,它一路潛下去,周圍的泥沙被逼的翻翻滾滾,本來不利於下水的情況當即被逆轉了。很順利的一口氣潛到了河底。
在潛入水底的同時,老油子拿了一種大號又很特殊的手電筒,光線非常強,透過眼皮外面覆蓋的那層膜,我看到一團一團泥沙翻滾的水流後,顯出了一道石門,跟老油子講述的沒有區別,石門上花紋繁複,正中間,有一個很清晰的凹痕,那凹痕的紋路和鎮河鏡果然一模一樣。
毛驢拖著我們一直游到了石門跟前,我鬆開它的尾巴,在水下呆的時間有限,我馬上取出脖子上的鎮河鏡,反手按到石門的印記中間去。銅鏡跟這個凹痕絕對配套,鏡子好像平整的鑲嵌在裡面一樣,在鏡子按進去的同時,厚重到無法形容的石門卡的從中開合,露出一道足能容人通過的縫隙。
計劃是下水之前就商量好的,石門出現縫隙,老油子馬上攀著門邊,用力擠了進去,我也跟著鑽進石門。這道神秘莫測的石門裡面,連一滴水都沒有進,腦袋剛剛扎進去,我就感覺到一陣咚咚的響動隱隱約約從裡面某個角落傳來。
那陣聲響和老油子說的差不多,好像一面大鼓在敲,聲響雖然不大,但是讓石門後面的空間一下一下微微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