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圍的轟鳴,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裡來回浮動,那是種失去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生命裡很重要的東西突然就不見了,痛的讓人喘不過氣。不知道過了多久,奔湧的冰河才慢慢恢復了原狀,我看看周圍,什麼都沒有剩下,空的如同做了一場夢,整個人都萎靡了。
「快回來吧!快回來!」老蔫巴在對岸看我愣愣的發呆,扯著嗓子喊我。我又轉頭看了一眼,想把這裡的一點一滴都牢牢的記在心裡。
抓著繩子慢慢回到對岸,身上幾處骨傷本來已經開始對茬癒合,這麼一折騰,全都重新掙斷了。老蔫巴幫我把骨頭正位,又小心的固定裹好。我什麼都沒說,但跟老蔫巴太熟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已經把心聲表露無疑。
「想開點。」老蔫巴歎了口氣,蹲在我身邊,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長久的東西,人啊物啊,該走的時候都要走,誰還能萬年不死?你知道俺為啥每天沒心沒肺的,活著一天樂呵一天,愁眉苦臉的一輩子,等到蹬腿的哪天再想想,該有多傻,想開點……」
我說不清楚心裡那種死氣沉沉的悲傷到底從何而來,但是老蔫巴的意思我懂,天地沒有永恆,每個人都在全力避免著失去,可是無人能夠倖免。失去不能失去的,那是一種經歷,也是每個人都要走的路。
等到恢復了些精力,老蔫巴問我還要不要繼續沿著冰河尋找下去。我望望面前這條流淌的冰河,心情更加沉重,強撐著站起身,和老蔫巴一起朝前走。冰河兩岸再也沒有任何異樣,走了至少十多里,那條冰河驟然流向了一片無盡的深淵裡,河水飛流三千尺,深淵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手電筒的光芒照進去,昏黃一片,徹底沒有辦法了,面對無盡的深淵,我和老蔫巴有心無力。
這次西行,不知道是有了收穫,還是更讓我心塞,終於知道龐大的下落,然而他只曇花一現,又消失了,生死不明。跟他相遇的太突然,情況又緊迫,我什麼都來不及問。老蔫巴在深淵邊上來回找了無數遍,沒有一條可以下去的路,最後,他無奈的對我搖搖頭。我在這裡守了很久,心裡全是龐大對我說過的話。
「你說,持善以固之,是什麼意思?」
「這個,就是說,你認準了這是件好事,就要堅持做下去,或許很困難,但只要熬的時間久了,總會有結果。」
我點點頭,持善,可能不難,但固之,卻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來自心底的信念和堅韌的毅力,寥寥五個字,就是七門龐大一生的寫照。他來不及對我說那麼多,卻認定了我將要挑起七門的大梁,我牢牢記住了這五個字。過去以往,七門的無數先輩們,可能就是以這五個字,才苦苦的在歲月的長河中一路走了下去。
「我們回去吧。」我望著已經守了許久的深淵,極西的聖域,只是人生中的一站,總還要回到大河灘去的。
我們兩個順著來路一直走到下來的地方,身上受了傷,行動不便,不能和過去一樣憑力氣在陡峭的石壁上攀爬,來回耽誤了很多時間,幾乎把整條裂谷走了兩圈,才找到一條勉強可以上去的路。到了地面的時候,零零星星還有聖域的人在周圍出沒,可能當時龐大仲虎還有守山的獨角人熊滾入深谷下落不明,聖域也不死心,想要尋找。我們不跟對方正面交鋒,一路躲藏一路行走,最後找到了帶著孩子隱藏著的蓮娘。我和老蔫巴在深谷下面呆了很久,蓮娘擔心的很,一見面就圍著老蔫巴上上下下的看,看到他無驚無險的,這才放下心。
「蓮妹子,有啥打算,你也孤零零的。」老蔫巴抱著孩子,一邊逗她玩,一邊對蓮娘道:「跟俺去大河灘走走唄,那邊比這邊有意思,俺給你逮魚吃,教你扭秧歌,咋樣?」
老蔫巴嘴巴有點碎,但人很厚道實誠,蓮娘的心性單純,認準老蔫巴是個好人,心裡就沒有戒備。我還沒有從那股說不出的悲傷中掙脫出來,不過還是替老蔫巴高興,總算有了個伴。
我們離開了,悄悄的從這裡朝雪山群外面走。一直走出去很遠,回頭望望,好像依稀還能看到聖域裂谷中高高聳立起的那座高塔,心情隨之又隱隱的緊張,當時跟仲虎他們沒有過多交談,然而從哪些話裡可以聽的出,聖域的聖堂,還有老不死的人物沒有出現,那種人估計是仲虎都對付不了的。如果真是這樣,聖堂的人一旦露面,整片大河灘上有誰可以抵擋?這條路讓我覺得越走越難。
整片雪山中如果刻意的隱藏,別人就很難找得到我們,四個人繞來繞去,最後離開了雪峰群。我感覺很為難,鏡兒湖那邊肯定是要出事,本來應該過去看看,但是現在這個狀態,跟人動不得手。猶豫了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但走著走著,行走的路線就一路通向鏡兒湖。大概離開雪峰群四五天時間,空曠的大戈壁上,陡然出現了一隊人。
儘管距離還遠,但我一眼就看的出,那就是聖域人當時拉著巨石離開的隊伍。那輛古老的大車還在,車上的石頭卻沒有了,十多匹矮馬拉著大車狂奔。我隱約看到,大車上拉著一尊巨大的銅鼎。
他們得手了!我心裡一緊,石頭棺材肯定是在鏡兒湖守護銅鼎的,如果銅鼎被人拉了回來,那麼石頭棺材裡的那個人呢?那個跟我相像的人呢?
事情完全撞到一起了,不想管也要管,那尊銅鼎是禹王的血肉所化,絕對不能讓人把它拉回聖域。我們躲著繼續觀察,隊伍在鏡兒湖必然也有慘重的損失,不僅那塊石頭不見了,隨行的聖域高手也死了兩三個。但是就算剩下的這些人,憑我現在的樣子也對付不了。
「怎麼辦?俺去把他們引開?」老蔫巴皺皺眉頭,道:「把人引開了,你去趕著大車跑。」
我覺得這樣不妥,那麼大的車子,目標太明顯,一路跑了能跑多遠?正想著,車隊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老蔫巴安頓好蓮娘,身子一晃,從藏身地鑽了出來,這地方人跡罕至,他一露頭,立即引起了車隊的注意。幾個人湧了過來,追趕老蔫巴,但老蔫巴的速度,少有人能追的上,他帶著幾個人來回兜圈子,可是車隊那些人防守分明,一部分去追趕老蔫巴,另一些死死守著大車上的銅鼎不離開。
我的心一橫,完全忍不住了,這尊銅鼎就算廢了也不能讓他們拉回聖域的老窩去。我藉著那些人的注意力被老蔫巴吸引的機會,伏身靠近,但車隊裡還有高手,距離尚遠,已經被對方發現了。
我不顧一切的用盡全力猛衝,想要靠近銅鼎,中途被人攔住。一拳把一個聖域人打的倒飛出去,不等喘過氣,一個聖域的高手已經衝到了跟前,看著對方的氣勢,我知道肯定招架不住,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我硬著頭皮調轉了方向,身子還沒站穩,一根帶著石錘的木棒重重砸在後背,這一下幾乎把我砸的飛出去,身子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噗通落在地上。我掙扎著爬起來,身後追擊的聖域高手又趕到了。
石錘呼嘯生風,像是要把我硬生生砸死一樣,我剛剛站直身子,來不及回頭,呼呼的風聲就從身後緊逼過來,我不敢再用後心硬挨對方的雷霆一擊,猛一轉身,伸出還沒受傷的胳膊擋了一下。握著石錘的聖域高手是一個七指,神力驚人,一錘山崩地裂,我有命圖護身,但是胳膊架住對方石錘的時候,隱隱聽到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手臂劇痛攻心,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飛了起來,強大的力量隨著手臂一直蔓延到胸膛,胸口猛然一堵,人還沒落地,一口鮮血已經噴薄而出。
這一下就把我砸出去八九米遠,身子翻滾著落到了那輛大車的旁邊,周圍十多個聖域人團團圍了上來。我接連挨了幾次重擊,腦袋已經開始發暈了,然而目光一瞥,就能看見大車上沉重又古樸的銅鼎。
「拿住他,綁起來!」握著石錘的七指朝遠處看了看,老蔫巴被一個聖域的強者給盯上了,跑的有點吃力,幾次險些被對方抓在手裡。
我心裡沒了別的念頭,連嘴角的血跡都來不及擦,一下挺身而起,用頭撞開面前兩個圍逼過來的聖域人,翻身扒住大車,一下就躍進了銅鼎裡面。銅鼎上蒙著一層縫合到一起的獸皮,我的身子把那層獸皮壓下去,覺得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隨手一掀,我驚呆了。從外面看,一點異樣也看不出,然而真正落入銅鼎的時候,才看到裡面裝著東西。
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