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我聽到老刀子的話,隨後就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
老刀子的臉色白的和一張紙一樣,他是一甲子一出的血眼,就算我偷襲得手,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他打的沒有還手之力,但老刀子沒有再追我,他站在原地,對我道:「我知道,你跟自然道的人有接觸,你殺了我兒子,但是我卻不想你被人暗中算計。」
「這話是什麼意思?」猛然聽上去,老刀子這話像是在挑撥離間,自然道的老學究曾經說過,這個古老的傳承一向與世無爭,不理世事的,但是念頭一轉,馬上回想到了魏雲樓在河眼中對我的絕殺,心裡立即遲疑了。
「如果沒有自然道,就不會有今天大河的變動和禍患!陳近水,你功夫強了,但還年輕,你的眼睛,看不透所有。」老刀子一字一頓道:「自然道是這場禍亂的真正根源,如果不是他們,就算九黎的始祖蚩尤,也掀不起這場波瀾!」
我心裡起伏不定,還想繼續問,但是就這個節骨眼上,遠遠的地方亮起了很多光線,車隊的人正在朝這裡追趕。我迫不得已轉過身,不理會老刀子,飛快的消失在黑暗裡。老刀子都不再追趕了,後面的人自然也沒有追過來,跑出去五六里地,我轉上了小路,腳步這才放緩。
老刀子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提醒我防備身邊的人,究竟是防備誰?老鬼,爹,龐狗子,彌勒,這幾個人就不用說了,是我們七門的人,就算老蔫巴,金大少,還有賽華佗,也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想來想去,葉子的身影,就出現在腦海裡。老刀子在提醒我,防備這個來歷神秘又呆呆傻傻的葉子?
本來,我已經對葉子的出現有所懷疑,老刀子又恰好說到這個點上。我心裡愈發不能平靜,葉子是我帶回去的,彌勒他們對葉子不會有任何防備,如果這時候再出現什麼情況……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連走了一夜,天亮的時候趕到下一個渡口,讓船家全力趕路。連著奔波了幾天,其實很疲憊了,但心裡滿滿的都是擔憂,一顆心始終懸在嗓子眼上。老刀子說的很對,我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強,然而與生俱來的心性卻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改變的。
我的眼睛,看不透的東西還有很多。
船家使出吃奶的勁兒,每天就睡那麼三四個小時,一直把我載到目的地,河灘距離老鬼他們臨時的住處還有一大段路,但是下了船我一刻不停,一口氣從半下午走到夜裡。星光月光之下,我遠遠看到了那片臨時搭起來的小院子,一切看上去那麼安靜,高懸了幾天的心終於放鬆了一點,快步走了過去。
平靜的小院子真的很正常,夜還不算很深,我走過去的時候,就看見金大少坐在院門外頭,望著頭頂的月光出神。我這才真正放心,和金大少聊了聊,問問這幾天的情況。
「葉子,她好嗎?」我不想問的那麼直白,所以含含糊糊的找金大少打聽。
「還好。」金大少朝院子一邊一座單獨的小草房望了一眼,咂咂嘴,道:「水娃,說實話,我是很羨慕你的,而且覺得很不公平。」
「怎麼?」
「論功夫,我甘拜下風,但是論長相……」金大少甩了甩油光光的中分頭,道:「我自認還是要比你帥一些的,可是為什麼你一出門就能撿到妞兒?還都是那麼水靈的?真是羨煞個人兒……」
「很羨慕,是嗎?」金大少的話還沒說完,譚小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們身後,臉上像是結了冰。
「隨口說說而已,你千萬不要當真。」金大少的臉馬上就綠了,小心的陪著笑臉,圍著譚小秋滴溜溜的亂轉:「你一直都知道的,弱水三千,俺只舀一碗……」
他們兩個揪著耳朵鬧成一團,我笑了笑,去和老鬼還有爹他們打了個招呼,等到再出屋子,目光也盯住了院子一端那座小草屋上。這裡住的男人多,葉子一個人不方便,專門讓她睡在這小屋裡。我想著老刀子的話,越來越不是滋味,葉子可疑嗎?她有壞心嗎?如果她真想對我不利,那麼我在九黎被苗尊和獨眼邪神圍住的時候,她何必又要出來搭救?
一邊想著,一邊慢慢走向了小屋,在小屋的側窗邊站住了。屋子裡光線很暗,但是我能隱約看見葉子正在熟睡,她蓋著一床薄被,睡的很香,那張隱隱約約的臉上,掛著一絲笑容。我腦海裡的念頭翻轉不定,一會兒覺得這裡面確實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一會兒又覺得笑容如此純真的人,心性不會陰邪。如此反覆了許久,我微微歎了口氣,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總不能武斷的亂下結論,只能暫時對葉子多加小心。
我低頭想了一下,連著奔波,確實有些疲憊,想要先睡一覺,但心裡又裝著事,等到我再次抬頭透過側窗望向葉子的時候,驟然間發現,她身上蓋著的那層薄被,好像充了氣一樣慢慢的鼓了起來。
這個變故讓我心裡一慌,被子下頭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的一點一點變大,然而熟睡中的葉子一無所知,依然睡的死沉死沉的。一時間,我手足無措,轉身想把譚小秋喊過來,讓她進去看看。
但是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我的瞳孔猛然縮了一圈,從那床薄被下面,慢慢的伸出一隻漆黑的手。葉子軟軟的手垂在床邊,那只黑漆漆的手一下把葉子的手抓住了。
看到這兒的時候,我再也顧不上喊譚小秋,直接就從側窗翻了進去,兩步跑到床邊。那只黑漆漆的手抓著葉子的手,抓的很緊,葉子仍然毫無知覺,但是嘴角的笑容已經凝固了,眉頭微微皺起,身體在輕輕的扭來扭去,就好像熟睡中的人受到了魔怔。我衝到床邊的一刻,還能看見薄被下面鼓起的那一團東西隨著葉子在扭動。
不由分說,我一下就掀開了被子,被子被掀開的同時,我的心頓時沉到了腳底板,不知道是驚還是怕。
我看到一個渾身黑漆漆的人,正趴在熟睡的葉子身上,我把被子掀開的時候,這個黑漆漆的人轉臉朝我陰陰一笑。這個人和葉子長的一模一樣,但是葉子的皮膚白如冰雪,這個人卻黑的像是墨染出來的,她的皮膚一片烏黑,脖頸上有一片葉子的印記,她陰森一笑,露出兩排慘白的牙齒,眼珠就像鑲嵌在死肉上的兩顆白石子兒,冰涼到沒有一絲溫度。一黑一白兩個相同的人,以這種方式上下疊加在一起,那樣子說不出的詭異,就如同睡夢中被惡鬼壓身了一樣。
但是這只惡鬼,卻讓我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我根本顧不上想那麼多了,抬手就抽了過去。黑漆漆的人呱的笑了一聲,不等我的手掌抽到身上,她已經在笑聲中唰的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非常徹底,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黑漆漆的人一消失,正在微微扭來扭去的葉子也隨之安靜下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額頭已經冒出了一片冷汗,輕輕的轉了個身,繼續入睡。我沒有驚醒她,仔細的望過去,但是僅憑肉眼觀察,我看不出她是否有轉生印。
那個和葉子長的一模一樣的黑漆漆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一直都跟著葉子?我也覺得渾身上下冷汗不斷,然而對葉子的那些懷疑,瞬間就減少了。如果葉子不是呆呆傻傻的,她會不清楚這件事?不清楚這個黑漆漆的人的存在?
我的睡意完全打消了,輕輕搬了把椅子,就坐在葉子床邊。思來想去,我總覺得葉子離奇又巧合的出現,不會和那條漆黑的影子沒有關係。那影子到底會是什麼?我想了半夜,卻沒有找到答案。但是我清楚,這個東西必須要弄清楚。我坐在床邊,全神警惕,頭頂和肩膀的陽火不斷的四溢,後半夜很平靜,葉子也睡的非常安穩,再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天色剛剛泛亮,葉子朦朦朧朧醒了過來,她看見我坐在床邊,臉上閃過了一絲驚喜,一下拉住我的手,揉著眼睛,道:「子辛……」
我應了一聲,眉頭卻越皺越近,之前的一幕來去匆匆,一直到這個時候,我都說不清楚那個黑漆漆的人是突然消失了,是隱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甚或是沒入了葉子的身體。
老鬼他們肯定不懂這些,賽華佗略懂一些小望氣術,我托他看看,但是賽華佗看了很久,對我搖搖頭。
「這個人的命骨很重。」賽華佗道:「跟你幾乎也不相上下了,但是她的命格更怪,我真的看不出端倪。」
「真的看不出?」我始終覺得這個事情要是不弄清楚,心裡就好像墜了一塊石頭。想了很久,我想到了松樹嶺的張龍虎,河灘上的道門中人有不少,但修行最深的,應該就是張龍虎了。
我馬上整理了些東西,想帶著葉子去松樹嶺,讓張龍虎親眼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