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昏暗的光線下,只能看見四個血糊糊的人一人抱著一條輪胎,眼神冰冷無情,直勾勾的抬頭望著我,這一幕的確很嚇人,王前進說到打仗都不怕,然而他可能是平生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嚇的有些魂不附體。我一看見這些就徹底放下了心,只是「髒東西」而已,我自信可以應付。不過當著王前進,我也不想表露的那麼特異,就尋思著該怎麼無聲無息的把問題解決掉。
「不行了!不行了!」王前進丟下扳手,把車門死死關上,大口喘著氣,道:「趕緊走!」
他是想一口氣就猛衝過去的,但是輪胎被四個髒東西抱著,紋絲不動。王前進越來越緊張,我就想拉開車門先下去,四個髒東西受不了我身上的陽氣,會自己退走。但是我一推,就發現車門好像被卡死了,怎麼打都打不開。
轟……
王前進一直在猛轟油門,當車門被卡死的同時,紋絲不動的輪胎突然活絡了,車子不受控制般唰的衝了出去。這一驚一乍,搞的王前進更不自在,好在車子能開動了,他就想趕緊走了再說。不過只開出去十幾米遠,車子的方向盤完全失靈,王前進已經把方向盤打死了,然而汽車卻不斷朝著相反的方向飛快的駛去。
「壞了!」王前進打了個哆嗦,道:「是朝著那個村子去的!」
我們距離那個鬼氣森然的村子並不遠,車子的速度又這麼快,一句話的功夫,車子跌跌撞撞的幾乎開到了村子的邊緣。距離一近,小村子像是真實了些,但隱隱卻又更飄渺了些。我能看見村子如同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裡面影影綽綽的凸顯出很多影子,慢慢悠悠的在村裡晃蕩。車子剎都剎不住,一頭撞進那層薄霧,轟隆衝到了村子中間。
衝到村裡的時候,我們又被困住了,龐大的汽車成為很顯眼的目標,那些來回晃蕩的影子開始朝車子聚集。村裡到處燃燒的燈光變的鬼火一樣,忽明忽暗,我們看見圍攏過來的影子行屍走肉似的,到處都是迷濛的死氣。
「都是血!都是血!」王前進緊張的左右張望,把丟掉的扳手重新撿了起來。車子寸步難行,三個人等於被困到了一條死胡同裡,很快,不知道多少影子已經圍到車子旁邊,那些影子滿頭滿臉都是猩紅的血,伸手拍打著車窗玻璃,玻璃上立即留下密密麻麻血紅的手印。我轉頭看看王前進,已經到了這時候,沒法再瞞他了。
卡……
之前怎麼打都打不開的車門突然鬆了,從外面被猛然拉開,車門一拉開,不知道多少只染滿了鮮血的手就要伸進來,王前進嚇的夠嗆,但畢竟素質不差,搶著把車門彭的關上。
「你們呆在車上!」王前進眼看著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太陽穴上的青筋高高鼓起來,用力捏住手裡的扳手,咬咬牙對我和老蔫巴道:「我下去和它們拼了!」
「別下去!」
「不行!一個人死了,總好過三個人都死!小同志,你記清楚,這個是汽車的油門,只要找到機會,你什麼都別管,只管踩著油門跑,跑遠了再下車逃命!」王前進轉過身就要下車,倉促間又回過頭,對我們硬擠出一絲笑容,道:「車要是能保住,最好保住,我是農墾師後勤部二七分部的王前進……」
說完這句話,王前進不顧我的阻攔,開門就跳了下去。他身材魁梧,力氣也很大,揮舞著扳手大聲吼叫著,完全是一副拚命的架勢,但他所面對的,不是越南戰場上的敵人。王前進跳下去的一瞬間就被徹底圍住了,周圍那麼多髒東西,陰氣重的不可想像,能把人的陽火一下子壓滅。
「啊!!!」
我拉開車門的同時,王前進就大吼了一聲,噗通一頭栽倒在地,昏死過去。他一昏厥,我完全沒有任何顧忌了,頭頂和肩膀的陽火紅光唰的直衝而起,周圍密密麻麻的影子頓時被逼開了一截。我只覺得自己身上的陽氣足能逼走這些髒東西,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我下車之後,那些影子只是後退了幾步,並沒有徹底退走。
呼啦……
村子上面繚繞的那層薄霧中突然流轉著一片微光,微光像雨點一樣灑落到影子群中,那些退避了幾步的影子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重新圍攏過來。老蔫巴也從車上跳下,急匆匆對我道:「咋辦,背著那個當兵的,咱們跑吧!」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很飄渺的聲響在村子某個角落裡傳出,那是一陣非常怪異的聲響,如同無數的妖魔鬼怪在地獄裡哀號呼喊,又像一道從天際落下的誦經聲,妖異之間又帶著幾絲神聖的氣息。密密麻麻的影子被這陣怪異的響動催動驅逐著,肆無忌憚的衝來,那片微光好像一層護身符,死死壓著我身上的陽火,我和老蔫巴眼看就要被淹沒進來。
「你上車去!不要下來!」我反手把老蔫巴推上車,順手拿起一根一米來長的撬槓,用刀子在手上劃了道口子,鮮血順著傷口流出,流到撬槓上。我身上帶著禹王鼎的血魄,上古聖王的神血,百邪不侵。我抬手揮動染血的撬槓,那片好像無形無質的影子彭的被撬槓打散了一團。
身上的陽火雖然暫時逼不退這些邪異的影子,然而撬槓橫掃,沒有誰能擋得住。我圍著車子沖了一圈,密集的影子被打的散亂不堪,藉著這個機會,我抓起昏厥過去的王前進,隨手塞到車裡,然後想按照他教的辦法,先把汽車弄走。
但是我把王前進安置好,還沒有挪動腳步,就感覺腳底下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立即頭皮發麻。地面上低低的籠罩著一層灰撲撲的煙,那層煙中瘋長這一片好像頭髮一樣的東西,一團又一團,踩在上面彷彿踩到了軟綿綿的頭髮。這層東西把雙腳給纏的很緊,我用力想把腳拔出來,千絲萬縷的頭髮被掙斷了無數根。
「這條路,你永遠找不到盡頭……」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一陣沙啞卻又似曾相識的聲音,從村子某個角落裡幽幽飄出。這道聲音我只聽過一次,然而印象卻無比深刻,那是曾經在大河河面阻擋過我的空城中的聲音。
「別裝神弄鬼!」我拿著染血的撬槓,貼著地面把那團頭髮掃掉,全力追尋著聲音的來源,但那道聲音晃來晃去,猛一聽像是從東邊傳來的,但轉眼間又到了西邊,飄渺無從所蹤。
「我知道你要去哪裡,知道你要去幹什麼,想走這條路,沒那麼容易。」那道聲音陰測測道:「除非你做成了,如果撐不下去,半途停滯,下場會比死更慘!」
我感覺極度的危險,空城裡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人,但肯定有相當的本事,我根本找不到對方的具體所在,敵暗我明,如果不及時的從這裡快速遁走,越熬下去,對我越是不利。
這到底是什麼人?我在感覺危險的時候,又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我尋找自然天宮,可以說是非常隱秘的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然而對方一句話就點透了,說明對我非常的熟悉。
「告訴我!那條路上有什麼!?」
「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東西。」空城聲音冷冰冰的毫無情感,但是並沒有接著對我攻擊,他就說了半句話,突然閉嘴了,村子裡的回音漸漸消失,只剩下那些黑乎乎的頭髮樣的東西在地面不斷的蔓延,發出一陣陣沙沙聲,我更加感覺緊張,不過一兩分鐘後,空城聲音又在另一個方向飄蕩出來:「這條路上的某些東西,是天機禁忌,就算你,也不能輕易去觸碰。拋開這條路不說,你可知道,你現在面臨的最大的敵人,是誰?」
「聽不懂你的意思。」我一邊跟對方搭話,感官同時在敏銳的四處掃視觀察,唯恐他會藉著我說話分神的功夫搞什麼花樣。
「你最大的敵人,不是九黎的苗尊,不是聖域的聖主,不是和你一母同胞的聖域聖子,更不是殘心飛回聖域的蚩尤。」空城聲音慢騰騰道:「你遲早要面對這個敵人的,戰勝不了他,萬事都要成空。」
「到底要說什麼,從大河灘一直跟到這兒,現身出來見見!」
「不是在跟著你,你在走這條路,我也在走,偶爾而已,你不需要見我,你有自己要面對的強敵!」
那片一直籠罩在霧中的微光開始急速的流動,齊刷刷的匯聚到了一點,聚集成一小片耀眼閃亮的光斑。那片光斑就好像暗夜中驟然浮出的一輪明月,亮的有些刺目。空城的聲音好像蒸發一般的消失了,那一刻,我的眼前一陣恍惚,天地間的一切瞬間都如同虛無不存了一樣,村子虛化了,就連頭頂的月光還有腳下的大地,也變的混混沌沌一團,只剩下那道耀眼的光斑,成為唯一。
卡嚓……
光斑像是一層脆硬的殼,驟然裂開,一道身影從光斑的裂痕中慢慢的走了出來。
「陳近水,這,就是你今生最強勁的大敵!」消失許久的空城聲音從光斑後面響起:「殺不掉他,你或許不會死,但卻會比死了更痛苦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