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二章 相逢不識
中年和尚道:「貧僧看兩位施主面生,恐怕是第一次移駕敝寺的吧?」
我道:「是。」
「兩位施主的口音與本地略有不同,恐非是異鄉客人吧?」
「是。」
「如此便是緣法。」那中年和尚笑了笑道:「敝寺向來是不留客人使用素齋的,但是兩位施主在佛祖面前出手毫不吝嗇,定是禮佛的好人,而且貧僧看兩位施主的形容氣質,也絕非是凡夫俗子,所以才斗膽相留,還請兩位施主不要誤會了貧僧的好意。」
這和尚,倒是能說,明明是看中了我和江靈出手大方,所以才想多留一留,那素齋恐怕也不是免費的。
不過,現在這樣倒也好玩,我本來是想見見守成和尚的,如今也不著急了。我暫且答應留下來吃飯,看看守成會不會出來陪客,到時候他要是出來,一見到我和江靈,那場面應該精彩。
即便他不出來,我也叫他出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心中已經是打算留下來吃飯,但嘴上還是要推辭一番的,我道:「我們絕對沒有懷疑大師留我們吃飯是歹意,只不過確實是天色很晚了,恐怕吃過飯以後,就是夜裡了,那時候再下山,就不太好走了。」
中年和尚道:「兩位施主住在何處?」
我道:「吳家溝。」
中年和尚道:「路途不遠,無妨,兩位施主下山時,貧僧讓徒弟送兩位一程,保證沿途無虞。項山雖然不是名山,敝寺也非名寺,但此中素齋,卻堪稱是天下一絕,兩位好不容易來一趟項山寺,卻沒有吃到我們的拿手好菜,豈不可惜?所以,還是請兩位品嚐一下敝寺的素齋吧。兩位吃盡了紅塵中的山珍海味,也該讓腸胃清淡一些。」
謙讓再三,說到這般份上,火候也算是到了。
再加上這中年和尚對他們飯菜的大力推薦,我倒是也起了好奇之心,真的有那麼好吃?
於是我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大師再三邀請,卻之不恭,那我們就叨擾了。」
中年和尚一伸手,道:「二位施主請!」說罷,當先而行。
江靈拉了我一把,低聲道:「你搞什麼鬼?為什麼不說見守成大師?」
我也低聲道:「不急不急,且看我的。」
「就你愛胡鬧。」
「還不是你弄出來的事兒?誰讓你出手那麼大方,現在人家不放人了吧。」
「那我還不是想讓心誠一些,這樣在佛前許願可以更靈。」
「你許的是什麼願?」
「不告訴你!」
「說說。」
「說了就不靈了,等實現之後再說吧。」
我笑了笑,道:「你是道家的人,卻來拜佛求菩薩,也不怕道君怪罪?」
江靈也笑了,道:「昔年太上老君出關,化胡為佛,是以佛本是道,道佛一家,何分彼此?」
江靈後面這幾句話聲音略大,那中年和尚倒也耳目清明,當即聽見了,回首道:「看來貧僧果然眼神不差,兩位施主能說出這番話來,絕非常人。敢問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我道:「敝姓陳,這位姑娘姓江,家鄉離此不遠,都是中原人。還沒有請問大師的法號?」
中年和尚道:「貧僧釋空,是這項山寺中的監寺。」
「原來是監寺大師,失敬失敬。」我道:「敢問監寺大師,項山寺中有多少位師父啊?」
釋空和尚頓了一下,道:「除了主持師父和貧僧以外,還有我的兩個師弟和五個小徒孫,三個打雜的居客,整個項山寺只有十二個人,呵呵,窮山破寺人少。」
「大師過謙了。」我道:「用齋的時候,貴主持會來嗎?」
「不好意思。」釋空和尚笑了笑,道:「師父正在閉關,不能出來見客,還請兩位施主見諒。」
守成和尚閉關了?我心中一陣失望,道:「主持大師要閉關多長時間?」
「這個貧僧也說不準。多則一二月,少則三五天吧。」
我更加失望,當即默然無語,心中盤算著,待會兒吃了齋飯還是趕緊走吧,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同時我在心中暗暗埋怨晦極,也不知道他鼓搗著要我來這裡幹嘛。
鬱悶之際,我們已經走到寺中的一溜居室旁,恍惚中一眼看去,最左處居室有一扇木門緊緊閉上,窗戶也被皮紙所糊,跟其他屋子的形容大相逕庭。
我詫異之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無意中啟了靈眼,竟看見那裡一股青氣從屋中沖天而起,一閃而逝!
我登時大吃一驚。
雖然那氣已經散了,但是我剛才以靈眼捕捉的清清楚楚!
那是極其純正的青氣,半點雜色也無,更兼氣勢恢宏,如虹飛天外!
這氣,絕非常人所能散發出。
即便是術界高手,也無法純正恢宏到如此地步。
張熙岳、曾子仲尚且達不到這般境界,在我所見過的人中,除了阿南達、青塚生、梅雙清、萬籟寂、晦極、老爸等有限的幾人之外,再無他人。
但阿南達的氣,勢雖然達到,度卻不純;青塚生因為一輩子研究屍體,所以沾染了祟氣,青氣之中還有一絲斑駁陸離之色;梅雙清一輩子精研奇毒,青氣之中也有雜色叢生;萬籟寂的氣倒是純正,但是卻過於平和,沒有如此恢宏;晦極的氣純正,不平和,但是卻過於圓滑,就彷彿一團棉花中藏著一根針,不似這股氣如此大器。還有老爸,其氣純正,卻低和,彷彿一座大山,沉穩有餘,霸氣不足。
至於武藏三太夫、柳生左右衛門、霧隱才藏、猿飛佐助這幾人,其氣雖然也驚人,但比起以上人等,還略遜一籌。
這股氣彷彿沙漠瀚海,完全攤開了,一望無際,浩浩無涯,令我歎為觀止。
究竟是什麼人有這般氣質?
守成和尚我見過,他絕非是能散發出如此之氣的人。
天下間,恐怕只有昔年的五行六極誦中人才能達到。
會是誰?
五行六極誦中人,我還有三人沒見過,半神陳天默,老怪曾天養,女魅血玲瓏。
血玲瓏不會出現在這裡,氣質也不會如此純正,那便有可能是陳天默和曾天養中的一人。
當然,十大杳人也有可能,但是十大杳人的行蹤,連五大隊、九大隊都不知道,他們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陳施主,怎麼了?」
釋空和尚突然問了我一句,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斂心神,收回目光,道:「敢問監寺大師,這間屋子裡所居何人?」
「是主持師父的朋友。」
「能否一見?」
「抱歉。」釋空和尚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位客人脾氣古怪,除了師父,其他人等一概不見,就連貧僧也是不敢叨擾。」
「哦……」我仍不死心,道:「敢問他的名諱?」
「再次抱歉。」釋空和尚道:「不得客人允許,貧僧不敢多嘴妄言。」
「那他什麼時候會出門?」
「不知道。」釋空和尚道:「他和師父一樣,也在閉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是在修持。」
「哦……」我沮喪地點了點頭,道:「那咱們走吧。」
話音剛落,正待要走,只聽「吱呀」一聲,那一扇木門忽然就開了!
我趕緊停住腳步,打眼去看那屋子。
只見裡面走出來一個耄耋老者,伸了一下腰身,然後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前,看著我們。
那個老人應該很老了,但是到底有多老,我實在說不準,他滿頭白髮,根根如陰針,眼皮和臉頰上的肉都耷拉了下來,這說明他年紀很大了,但是他精神十分好,好的就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
他那滿頭的白髮,紮成了個髻,插了根簪子,全身上下穿的是一件藍色夾軟紗長道袍,衣袖飄飄!
這是一個和尚廟裡的道士。
我盯著他,呆住了。
他看見我,卻笑了。
江靈一時間也吃驚地忘了說話。
釋空和尚急忙上期,朝那老道士行了一禮道:「道長怎麼出關了?」
道長朗聲道:「心血來潮,掐指一算,機緣到了。」
「機緣到了?」釋空和尚茫然不解。
那位道士看我們了許久,然後徑直朝我們走了過來,他看著我道:「好小子!終於等到你了!」
我俯身跪倒,磕頭道:「終於又見到您了!」
「不錯,不錯,臭小子本事又高了許多!」老道士感慨道:「後生可畏,吾衰矣!」
「您一點也不衰。」我仰起頭,笑嘻嘻說道。
江靈也趕緊要拜,那老道士卻一把拉住她,上下略一打量,道:「小丫頭也進益不少,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釋空和尚完全呆住了,半天才喃喃道:「你們,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老道士指著我和江靈,道:「釋空小和尚,來來來,我跟你說,這就是我的重孫陳元方,這是茅山一竹的徒孫小江靈!我說的機緣就是他們,他們來了,我這不死老道的機緣也就到了,閉關也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