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 前世孽債,今生清還
德叔趕緊上前把她攙起來,道:「你起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要是讓路上的人看見了,不立時要圍上來看熱鬧?有話,你就好好說。我既然開了口,出了相,能幫你的必定幫你。」
何語彙這才站起來,但是剛站起來,原本跟在邵薇後面的土狗忽然躥了上來,朝著何語彙就是「嗷」的一聲叫,神情變得極為怪異!
「啊呀!」
何語彙看見那狗,竟然驚得又跳又叫又罵,連連喊道:「走開!走開!別過來,真髒!」
那土狗還非要上前湊,被王貴華給一把按住了脖子,罵道:「老實點!」
土狗這才不動,何語彙也安定下來。
我和邵薇面面相覷,心中已若有所悟,德叔看向何語彙的目光,也意味深長起來。
只見何語彙重新坐好,道:「老師傅是有真本事的人,您說的都對,這位年輕師傅說的也對。我是昨天夜裡做了噩夢,今天也想尋死,原因沒有別的,就是因為我丈夫,我丈夫他……」
說到這裡,何語彙便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王貴華急道:「你丈夫咋了?死了?」
邵薇瞪了他一眼,他才閉嘴,何語彙哭了一會兒,也不說話,而是突然把左臂上袖子翻起來,然後又用左手把右胳膊袖子也翻上去,露出肉來。
兩條胳膊並排伸在眼前,我們都驚呆了!
因為那胳膊上面滿滿的都是傷痕!
抓痕、刀口、煙疤、淤腫……從上到下,密密麻麻,青一塊、紅一片、紫一團,令人不敢直視!
「這,這都是人打的?」王貴華瞪大了眼睛道:「什麼人這麼不要臉,對女人下這麼狠的手?」
「不單單是這些。」何語彙把袖子放了下去,慘然道:「我的腿上、背上的傷痕,比這裡還多,只是沒辦法給師傅看了。都是他弄的,撓我,掐我,用刮鬍刀割,用煙頭燙,更多是直接拳打腳踢……」
「你跟我說,是誰幹的!」王貴華義憤填膺地跳起來,怒氣沖沖道:「你領著我,我去打死他!」
「別喊了。」我把王貴華拉下來,道:「是她丈夫打的。」
「啊?」王貴華目瞪口呆。
德叔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何語彙跟自己的丈夫是勞燕分飛之相,是同床異夢之樣。
何語彙為什麼要尋死?不就是因為被丈夫打罵,受不了了嗎?
何語彙道:「是我丈夫打的,都是他打的。」
王貴華詫異道:「為什麼啊?他為什麼打自己媳婦打的這麼厲害?他有失心瘋?」
何語彙道:「他是正常人,對誰都正常,就是對我,對我就像仇人。他對我疑心病很重,天天懷疑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只要疑心,就打,我辯解,他也要打,看見我跟別的人說話,更是要把我往死裡打!他從來都不相信我的任何話!他還到處對人說,我跟某某私下裡有事,傳的街坊鄰居都知道,見面都指指點點,連我的公公婆婆也對我白眼相看。」
「懷疑你對不起他是什麼意思?」王貴華道:「你跟某某私下裡有事,是有什麼事?」
我翻了翻白眼道:「就是懷疑她跟別的男人有染。」
王貴華又道:「有染是什麼意思?」
「就是親熱!」
「哦。」王貴華終於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道:「通姦啊!拿賊拿贓,捉姦捉雙,你丈夫抓到過?」
我疑惑地看了看王貴華,這貨連「有染」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居然還知道「通姦」,還蠻有經驗地說「捉姦捉雙」,這他在全真教都跟著太古真人學什麼了?
何語彙道:「我根本就沒有,他就是懷疑!」
「那這人是有病。」王貴華道:「你怎麼還一直跟著他?」
何語彙道:「我很早都受不了他,我要離婚,他不肯,我跑回娘家,他找上門來打,不但打我,還打我爹娘,我爹娘都是年邁不堪的老人,沒有兒子,只有我這一個女兒,經不起我丈夫的折騰,所以到後來,我是連家也不敢回了。」
「反了!反了!」王貴華叫道:「反了天了!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人管了?你怎麼不告官!」
「我怎麼不告?」何語彙道:「可是告了又有什麼用?反正打媳婦也判不了死刑,我報警,讓警察來抓他,抓走以後,關個十幾天就又放出來了,放出來後,我只能被他打的更狠。」
「操他姥姥的!」王貴華捶著自己的胸口,喘著粗氣,道:「你,你帶著我去你家裡去,我打死那個王八蛋!」
「你打死他不是要進監獄?」
何語彙哭哭啼啼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怎麼能連累別人?嗚嗚……我昨天晚上,做了噩夢,噩夢中有個年輕女人,說她叫玉珠,說我是她生前的仇人,我害過她,所以要受好幾輩子的苦,這是還債的,嗚嗚嗚……」
何語彙說到這裡,我和德叔、邵薇對視幾眼,心中暗道:「來人果然是我們要找的人!」
看這情形,何語彙在兩百多年前,當是紀婆婆無疑了。
紀婆婆與紀秀才一道誣陷玉珠,被玉珠恨之入骨,玉珠死前曾經發下詛咒,詛咒紀婆婆世世代代都做女人,世世代代都被夫家冤枉與人通姦,世世代代都被丈夫、公婆打罵,世世代代都被世人唾罵!永世沉冤不得昭雪!
現如今看來,確實是全都應驗在這何語彙身上了。況且,剛才那土狗的表現也很異常,它沒有丟掉紀秀才的記憶,想必是已經認出眼前這女子就是它還是人時的婆婆,只是何語彙已經認不出它來,還罵它髒。
想來,真是令人唏噓。
我和邵薇、德叔都已知道何語彙便是紀婆婆,只有王貴華還是一腦袋漿糊,兀自在聽何語彙哭訴。
只聽何語彙涕淚交加道:「醒來以後,我好害怕,我前世到底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受這樣的苦?如果夢裡的事情是真的,那我這一輩子不是就要這樣過下去了?那我活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所以今天一整天,我都精神恍惚的,想要尋死。嗚嗚……下午,他在家裡跟人打牌,我不敢驚動他,就自己出來,想趁著天黑,跳到護城河裡一死百了!嗚嗚……」
「你別哭了!」王貴華焦躁道:「最看不得人尋死覓活了,我也看不起窩囊的人!你都要尋死了,你為啥不先殺了你丈夫,再死?」
「我……」何語彙淚眼婆娑地看著王貴華,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帶我回去,我把他打殘算了。」王貴華道:「然後我就跑了,誰也不知道是我幹的。」
「這樣不好。」何語彙搖搖頭道:「我現在就想問問師傅,我夢中的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的命,是不是真的這麼壞?」
「要是真的,你打算怎樣?」德叔目光陰鬱地盯著何語彙,幽幽問道。
「要是真的,我就死了算了。」何語彙道:「這樣活著,真的沒意思。」
我道:「你要是這樣死了,重新投胎轉世,依舊要這麼過!」
「為什麼?」何語彙的聲音發著顫。
我道:「因為你前世做的孽,害了那個人,也就是你夢中夢到的玉珠,孽緣孽債不還清,即便是到下輩子,你也安生不了。」
「那,我做的夢,是,是真的?」何語彙瑟瑟發抖,驚恐無限道:「我在前世真的害了,害了那個玉珠?」
我道:「是真的。」
德叔也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夢不是夢,而是玉珠的冤魂厲鬼上門討債去了。」
「上門討債?」何語彙喃喃道:「那我要怎麼做,才算是還清了債?」
「只要玉珠選擇原諒,她的戾氣消散,加在你們身上的詛咒也就會消失。」德叔道:「這就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我指著那土狗道:「你看這狗,還熟悉嗎?它不是狗,它是人,是和你一樣的人,和你一樣來還玉珠債的人,它是紀秀才。」
何語彙看著那土狗,土狗也看著她,一人一狗,神情都無比異樣。
王貴華終於算是有些明白了,吶吶道:「難道,難道,這個何語彙是仇人?」
邵薇突然伸出右手中指,在何語彙額上一戳,口中喝道:「何語彙,到現在你還不醒悟,更到何時!」
「我,我,我……」何語彙眼神完全迷離起來,口中冒著白沫,嚅囁著,不清不楚地說道:「我,我不是何語彙,我,我是紀婆婆,我是紀婆婆!」
王貴華一躍而起,劈手抓住何語彙,瞪大了眼睛道:「她是紀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