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喪事

    我終於沒忍住大魚大肉的誘惑,跨過了那道門檻進到了堂屋,儘管那個死人依然躺在那裡。農村請的廚子手藝真沒得說,那肉塊兒燉得爛爛的,金黃的顏色,擺在盤子裡很是勾人食慾。本來這些魚肉是為第二天老人上山之後,宴請那些前來送葬的相親們的。可是因為我師父的緣故,主家決定先開一桌酒席,好好招待招待這個遠來的道士。只求他晚上唸經度的時候用點心,不要把經給念歪了。
    「為師沒騙你吧?」師父坐在上的位置,示意我坐到他的身邊。甩起筷子將我面前的碗裝滿各種菜餚之後,瞅了個機會在我耳邊說道。
    昨天除了幾顆糖果和晚上那個饃饃,我就再沒吃到別的東西了。美食當前,誰還顧得老道在那裡嘀咕什麼?拿起筷子插起一塊爛熟的五花肉,張嘴我就咬了下去。一直到碗裡的魚肉被我一掃而淨,我這才打了個飽嗝愜意的抬起頭來四下裡開始打量這幢完全用土磚砌成的房子來。
    房子當間是一堂屋,堂屋左右又各分一室。穿過了堂屋,就是灶台了。屋子不大,但是讓人感覺很陰涼。為了屋子裡不至於黑漆漆一片,屋頂上蓋的黑瓦還被主家刻意掀了幾塊,嵌了塊玻璃上去。這麼一來,就算是白天關了門,也有陽光可以通過那塊玻璃照射進屋子裡頭,不至於太過陰暗了。
    「待會讓一童子上山摘一三尺長的竹叉子回來。枝葉不要打,原樣帶回來,貧道晚上有用。」酒過三巡,肉吃兩盤過後,師父打著酒嗝對陪坐的孝子和鄉望們吩咐道。
    「還有,桌椅家裡都借來了吧?晚飯過後留幾個後生,幫忙搭搭檯子。你們幾個孝子商量商量,看看誰身手利索些的,晚上帶著你們的爹,過奈何橋!」師父拿著筷子,沾著盤子裡的油水在桌子上畫著圖樣,酒氣熏天的對身邊幾個孝子說道。
    農村辦個婚喪嫁娶的,都會去村子裡找人家借個桌椅板凳什麼的。住一個村子的,多少都沾親帶故。家裡有喜事去借點什麼,一來顯得大家親熱點。二來麼,也是間接通知人家,我家有喜了,您該隨禮了!再者那時節也沒個酒店飯莊什麼的,誰家裡沒事會備著那麼多的桌椅板凳?所以,師父他才會有這麼一問。
    「不是說,這個得由長子長孫去弄才有效果麼?」幾個孝子裡年紀最小的開口了。孝子穿著孝服,腰紮著草繩。手拿著三尺多高的小幡,隨著道士的唱經在搭得高高的桌椅上翻來翻去。這一出大家都從別人家辦喪事的時候看見過,那叫一個幸苦。眼瞅著師父他老人家也準備來這麼一出,年紀最小的那位心思就活泛了起來,想把責任推給大哥,自己打打下手,把老爺子的喪事混過去算了。
    「這個就你們自己去商量了,只要是老人家的血脈,都有這個資格去掌幡引路。」師父看了那孝子一眼,暗地裡搖了搖頭對桌上的眾人說道。
    「那就老大去吧,畢竟你是長子。這間屋的堂屋,可是優先分給了你的。爹他老人家走了,你也該盡盡孝了。」很快,兄弟幾個就達成了一致。紛紛把矛頭指向了默不作聲的老大。農村繼承遺產,長子長孫才有資格分堂屋。所以,但凡家裡有個什麼事情,兄弟們都會拿這個來說事。有時候,老大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當然,換個角度來說。這些活兒讓老大來幹,也是代表著一種身份和榮耀!只不過眼下什麼身份和榮耀,都比不過自己能偷懶,安逸的將老爺子送上山重要罷了。起碼這家人,就是這麼想的。在他們看來,什麼唱道士,無非是做給活人看的戲碼而已。人死如燈滅,為一死人把活人折騰半死,划不來。托橫掃牛鬼蛇神的福,讓他們心裡沒了敬畏。
    「你們就負責迎來送往吧,好好招呼那些來奔喪的親戚六轉和鄉親們。引爹過奈何橋的事情,我去辦!」老大將手裡的煙蒂扔到腳下踩滅了,抬起頭看著自己的那幾個兄弟說道。
    「老父親走了,總歸得安安生生的將他送上山。苦了一輩子,最後一程就讓我這個做老大的來送吧。」主家的老大心裡這麼想著。
    「還有,留個人盯著點酒菜。」站起身來準備讓自己家那個半大的小子出去折枝竹叉子回來,老大又對自己的幾個兄弟囑咐了一句。那時節,這些魚肉酒菜可是不多見的東西。除了年節和婚喪嫁娶,是吃不到這麼豐盛的佳餚的。要是沒有專人盯著,轉個身外邊棚子裡放著的那些東西,能讓鄉親們大碗小盆的往家裡搬個乾淨。當然,其中也不乏有自家人的身影。反正辦喪事的錢是大傢伙均攤的,自己多拿一點,不就能多佔一點便宜麼?
    對於大哥的這個吩咐,弟兄幾人倒是滿口子答應了下來。自己沒那個心思往家偷酒菜,也不能便宜了別的王八蛋不是?這錢,可是大傢伙均攤的。幾兄弟的心裡一致這麼想著。至於誰是那個王八蛋,誰偷誰是王八蛋。
    漢子們心裡這麼想,不代表他們家的婆娘心裡也會這麼想。鼻子裡聞著那誘人的魚肉香,婦人們的心思就活泛了起來。
    「擱在那兒,這麼熱的天,沒的和老頭子一起臭掉了。不如,拿回來一點晚上犒勞一下當家的也好?再說了自己的身子也是需要補一補了,還有家裡的崽,正長身體呢!」很快,婆娘們就蹲在茅坑裡想出了這麼幾條理由來。為什麼是蹲在茅坑裡?因為這是偷懶最快捷的辦法之一。只要瞅著別人開始忙了,懶貨們就會不約而同的分散到村落裡的大小茅坑裡邊去。一蹲,就是半小時!等她們出來了,最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俗話說心動不如行動,婆娘們很快就在偷魚偷肉這塊兒上達成了一致。並且罕見的哄孩子似的哄起了自家的男人,只有將男人們哄走了,她們才有機會對著盆裡的炸魚燉肉下手。等一切都既成事實了,晚上再「勉為其難」的答應男人點什麼過分的要求。兩杯貓尿(酒)下肚,他們也就不會再計較這些魚啊肉的是偷回來的,還是拿回來的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不管是喪事的安排上,還是偷魚偷肉上。大家各行其事,誰也不干擾誰。除了前來奔喪的婦女們偶爾傳出的那一兩聲嗚咽,一切顯得是那麼的和諧。
    很快晚飯的時間又到了,請來的八大腳也6續到了主家。八大腳,就是扛棺材的那幾個人。棺材前端兩人,後端兩人,左右兩側各兩人。一般都是請6個青壯,外加兩個有經驗的年長者擔任。當然,那兩有經驗的也不可能是老么卡嚓眼,走路也拄拐的老頭兒。要請那樣的,到時候把棺材抬潑了事小,萬一死在半路了,那可咋整?難道還順帶著將他兩一起埋坑裡去不成?
    這8個人,當然是要單獨一桌的。扯好的白布一人三尺,白膠鞋一人一雙,回力的那種!香皂和毛巾是一人一套,這一套行頭下來,也得幾十塊錢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只有將這幾位爺伺候好了,明兒他們扛棺材的時候才會出力氣。只有他們捨得出力氣了,送葬的路上才不會出什麼意外。起碼,不擔心棺材會掉地上了。
    午飯的魚肉我還沒有消化,所以也就沒什麼食慾去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各色男男女女們去爭奪桌上的油水了。反倒是師父,被那幾個扛棺材的拉扯到一起喝起了酒。理論上,他們應該是屬於一個系統的吧?反正都是為死人服務的。此刻正好藉著主家的酒菜,聯絡聯絡感情。沒準下次死人,還能一起共事呢?
    夜色漸漸籠罩住了小村子,除了棗樹下搭建的棚子裡和躺屍的堂屋裡還亮著燈。其他地方基本上是屬於伸手難見五指的範疇裡了。魚肉不光很吸引人,也很吸引貓!特別是山林裡的那些個野貓。一陣悉悉索索聲過後,林間草叢裡,隱隱綽綽的就多出了幾對閃著幽光的貓眼。有的盯著魚肉,有的......則是盯著屍體!
    「今夜就都別走了,麻煩代嘎(大家)幫忙守守夜。等哈打打牌,半夜吃個雞蛋瘦肉面。」酒席快散的時候,赤紅著雙眼的長子帶著自己的崽出來對著八大腳們一一作揖道。這是規矩,送葬前夜,一定是要火氣旺一些的漢子們前來守夜的。守的是什麼,為什麼要守,除了村子裡的老人知道點皮毛之外,年青人大多只是當作了一個不可或缺的流程來對待。
    而師父他老人家,則是打開了籐木箱子。醉眼惺忪的開始擦拭著裡面的一柄桃木劍,一個銅鈴,外加那一個漆黑的罄!隱約間,我看見箱子裡,除了一柄桃木劍,赫然還躺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鐵劍!等我繼承了這些東西之後,我才知道那不是鐵劍,而是一柄吹毛斷的寶劍!
《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