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水邊的紅衣女人

    青白的手爪,死死地抓在我的腳腕上,將我一路往水底拖。
    我感到陣陣痛苦的窒息,想要喘息,但是一張嘴,卻是一口冷水湧進來,立時嗆得我心肺都要撕裂了。
    我拚命地掙扎著,兩腳猛烈地對著那女人的手爪踢騰。
    但是,那手卻如同鐵鉗子一般,死死地抓著我腳裸,尖利的指甲直接挖進了我的骨肉之中,似是永遠也不會再鬆開。
    我要死了,我要淹死了。
    我抬眼向上看去,只看到晃晃蕩蕩的水面上一抹天光照下來,然後我越沉越深,彷彿那水沒有底一般,就這樣一直往下落,直到我腳腕上一鬆,身體停了下來,然後方才發現,雖然窒息了,雖然嗆水了,雖然全身都不能動了,但是我卻似乎並沒有死,因為我還有知覺,還有視覺,甚至我還能看清楚水底的光影。
    我整個人如同一具浮屍一般,不,是沉屍一般,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了深水之中。
    水面透下淡淡的光線,讓我可以看清水底的狀況。
    我動不了,依舊是全身僵硬不聽使喚。
    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大張著雙眼,怔怔的看著水底的世界。
    水底,是一處水草叢生的去處。
    長長的水草如同一條條漂浮的水蛇一般在水底招搖著,連忙不斷,延伸到遠處。
    整個水底,一片的虛無,沒有游魚,沒有任何水生的動物,只有緩緩流動的水流。
    我如同一具屍體一般,隨著水流飄動,緩緩的下沉。
    最後我發現我沾到了地面,雙腳陷入茂密的水草之中。
    那些細長的水草,立刻纏住了我的全身,如同水蛇一般。
    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我的身上爬動,鑽入我的衣袖裡,鑽進我的衣服下,沿著皮膚四下的延伸鑽騰,冰涼的,滑溜溜的,帶著黏液。
    有幾條不但鑽到我身上,還鑽到我的耳朵裡和嘴巴裡,攪的我五胃翻騰。
    我想吐,但是卻動不了。
    我只能怔怔的忍受著那種全身被水蛇纏滿的感覺。
    我的眼睛並沒有被擋住,我只能怔怔的向前看去。
    在我面前,我終於看到了河底唯一的一處沒有水草的去處。
    那是一座被淹在河底的墳頭。
    墳堆,如同一個大大的饅頭一般靜靜的坐落在水草叢中。
    墳堆上方沒有任何的草木,青色的泥土,一層層的沉澱的河泥,最中央的地方,是一口水桶粗的黑洞。
    黑洞如同一張巨大的嘴巴,空洞的對著上方。
    那些纏住我的水藻,拉扯著我一點點的向那個黑洞移去。
    不要,不要!我心裡大喊著,但卻於事無補,我就這樣被一點點的移動到了那個黑洞的上方。
    然後被水藻拉住臉,整個人朝下倒翻了過去,腦袋正好在那個黑洞的上方。
    就在這時,那黑洞裡面伸出了一隻枯枝一般的手臂,抓住我的頭,死命的向著黑洞裡面拉去。
    又是一片漆黑,我的腦袋首先進入了黑洞之中。
    我首先感覺到的是一團肉呼呼的東西猛然包裹著我的頭部,然後一點點的向我的週身包裹而來。
    如同被吞入蛇腹一般,我一點點,一點點的被整個包裹了起來。
    最後,我感覺到自己竟然是躺倒了下來。
    而我的身下則是壓著一具軟軟的,但是冰涼的身體。
    一點點的光線照進來,我才看到我正和那個紅衣女屍面對面的躺著。
    我的眼前就是女屍那翻著白眼的青白色的面皮。
    而她的嘴唇則是血一樣的紅。
    就這樣,女屍沒有動,我也動不了。
    在這一片黑暗中,我們兩個一人一屍,就這樣互相看著,好像多年未見的情人一般,身體貼著身體,最後嘴對著嘴,舌頭互相伸到了彼此的口中,越伸越長,互相攪動彼此的內臟。
    我連舌頭舔到膽汁時的苦澀味道都能清晰的察覺到。
    我還沒有死!
    這一切都是幻覺!
    就在無邊的噩夢持續的折磨著我的神經,使得我幾乎陷入崩潰之中的時候,我的心頭卻依舊維持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明,冥冥之中,彷彿天空正有人在看著我,在鼓勵著我。
    當你能感覺到,你就沒有死!我突然想起很早的時候,爺爺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句話。
    是的,我還沒有死,一切都只是幻覺!
    荒塚、水藻、黑洞、女屍、噁心的攪動的舌頭,這一切都是幻覺,都是那該死的女鬼在侵蝕我的靈魂。
    越是這關鍵的時候,我越是不能隨波逐流,越是不能任由她的擺佈。
    一旦放棄,我就真的要陷入這無盡的恐怖和黑暗之中,徹底淪為女鬼的傀儡了!
    我要保持清醒,我要反抗!
    咳咳!我用僅存的一點意志,控制自己的心神,不要迷失,不要淪落,不要閉上眼睛,不要失去知覺。
    哪怕是再恐怖,哪怕是再黑暗,也要在黑暗中用自己的雙眼去尋找光明!
    但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卻是猛然的看到了女鬼的白色的眼珠子猛然的張大了一倍,使得她的眼珠子整個的顯現了出來,如同一隻剝掉皮的雞蛋一般在眼眶裡翻滾著。
    然後這隻雞蛋慢慢的裂開,無數的蛆蟲帶著惡臭從雞蛋裡爬出來,密密麻麻如同抱團的螞蟻一般,蠕動著尖尖白白的米粒一樣的身體,弓著腰背,開始爬動著,沿著女鬼和我的長舌頭向我的面上爬來,在我臉上蠕動著,麻麻的酥癢,讓人的雞皮疙瘩暴起一層又一層。
    很快,我的臉上就爬滿了蛆蟲,蛆蟲開始圍攻我的眼睛,從我眼皮開始向眼睛裡鑽。
    劇烈的疼痛傳來,我很想閉上眼睛,但是我的意志告訴我絕對不能閉上眼睛,否則將會永遠都醒不過來。
    我掙扎著,強忍著疼痛,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被這種痛疼折磨的抽搐著顫動著。
    但是恐怖而劇烈的疼痛卻是無休無止一般繼續侵蝕著我的每一寸皮膚。
    我清楚的感覺到我的臉上的皮肉都已經被蛆蟲鑽透吃空。
    那些蛆蟲在我臉皮下蠕動著,四下鑽騰著,繁殖著,不停的擴散著。
    而我眼眶裡的那些蛆蟲也幾乎咬斷了眼球和大腦相連的筋肉,差一點就可以將我的眼球搬出去了。
    唔!就在持續的疼痛無休無止的蔓延的時候,我終於發現原來自己能夠感覺到一點點的身體的存在感。
    雖然嘴裡和腸胃裡都被長長的舌頭還有蛆蟲塞滿,但是我卻是可以從鼻子裡呼出一點點僅有的聲息。
    就是這一點點僅有的聲息,使得我猛然感覺到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原來都還存在。
    我大吼一聲,全身瞬間恢復了知覺,爾後我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從水底浮了上來,爾後我一邊咳嗽著,一邊抓著水草向岸上爬去。
    然後就在我剛剛爬到岸上之後,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瞥到水塘對岸的地方,卻赫然發現那兒的水邊居然還有一個人影,而這次的人影,一眼望去,頓時讓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銀亮的月光照耀下,看得清晰,那人影赫然是一個穿著一身紅衣,黑髮如瀑披散的女人。
    那女人是蹲在水邊的,黑色的長髮,一直垂到水裡,而她卻是拿著一把梳子,正在慢悠悠地梳著頭髮,然後,片刻之後,她似乎發現我在看著她,竟是緩緩抬頭向我這邊看了過來。
    頓時,一張素白的臉孔映入眼簾,那模樣與我之前中所見的趙紅霞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我驚得魂飛魄散,禁不住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卻不想,我這麼一叫,那女人和那水上時隱時現的光球,瞬間都消失地無影無蹤了,整個水塘剎那間一片寂靜,只剩下漣漪輕蕩的水面,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狀況讓我一陣驚悚,不自覺是滿心地往回跑了幾步,爾後又下意識地停下來,隔著蘆葦層,伸頭往那水塘裡看了看,確定什麼都沒有了,方才驚魂甫定地地轉身準備繼續逃走。
    但是,卻不想,就在我一轉身的當口,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這一下差點沒把我嚇得暈過去。
    我下意識地怪叫一聲,跳腳就往後倒退了出去,抬頭仔細看時,不覺有些愣住了。
    因為我認出了那個人,那人不是別人,居然就是郝大炮!
    深更半夜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對,他不是去住院了麼?怎麼出現在這裡了?
    對了,這一切都是幻覺,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心底的一絲清明,一直在告誡自己。
    郝大炮一手提著一隻竹篾魚簍子,一手抓著一把尖利雪亮的魚叉,此刻正冷冷地看著我。
    我滿心的奇怪,下意識地問道:你,你怎麼在這了?
    哼,聽到我的話,那老頭子眼神陰沉地皺眉看了我一眼,接著卻是有些嫌惡地瞪著我道:賤貨,你情願便宜別人,也不給我,你說,你跑到這裡來,是不是又要偷漢子了?
    我心裡一驚,暗想他怎麼罵我賤貨?
    隨即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不覺是驚住了。我什麼時候變成女人了?
    一身紅衣,黑髮披肩,小手纖細,低頭看著領口,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的一片豐滿的玉白。
    這是,怎麼了?
    我怔怔地發呆,愕然地看著郝大炮,卻赫然發現他抬起魚叉向我的胸口戳了下來。
    插死你個賤人,叫你再偷漢子!
《午夜摸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