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不像孤兒院的孩子
農村人從古時候起,就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規律,睡得早,起得也早,衣食住行都是崇尚節儉,吃的東西都是自家地裡種植的綠色蔬菜,所以說,雖然生活條件不一定很好,農村人卻在很多時候,壽命都比較長,只要不是先天性格有問題,或者是身體有問題的,生性恬淡的人,總也能活個七八十歲。
露水從又高又大的白楊樹上面滴下來,白楊樹濕潤的葉子在風裡拍得嘩嘩響,儼然鼓掌一般。
我很快就出了村子,行上了一條兩側都是農田的土路之上。
我把車子騎得很快,整個人感覺像是飛起來了一般,嗅著空氣中新鮮的氣息,放眼瞭望那一望無際的玉米田,整個人的心情瞬間就變得開闊起來了。
學校離家大約十公里左右的距離,天晴的時候,騎車需要大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能到,陰天下雨的時候,那路走起來就有點遭罪,因為都是土路,泥太多,車子沒走多遠就得卡殼,然後必須隔一段距離下車找樹枝剔泥,才能繼續前進。好在並非全程都是泥路,只是前半段的泥土比較多,後面慢慢接近鎮子,那路也就變成了柏油路,走起來就方便多了。
不過,比較讓人鬱悶的是,這路中途有一段,正好是從亂墳崗裡面傳過去,冬天起早的上學,一般來到這裡的時候,天都還沒有全亮,那氣氛就有些陰森,經常擔心不小心在墳地裡看到點什麼東西,所以往往到了這一段路,我都會把車子騎得瘋了一樣,只恨不得一下子從墳堆裡跳出去。
學校名義上是坐落在鎮子上的,其實是位於鎮子的最邊緣,學校門口出來,基本上就是農田和樹林,甚至還有大片的墳堆,算是不折不扣的荒郊野外。從學校到鎮子裡的街上,還足足得走二十幾分鐘的時間,有時候中午趕不及,連去鎮子上買碗熱湯喝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學校的整體面積很大,足足有幾十畝地,然後裡面一共兩排校舍,一排宿舍,還有牆角的兩間公共廁所,滿眼看去,顯得很荒涼,花壇裡面的草也經常長得齊膝高,差點都把裡面的松樹給埋了。
往往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那個有才的班主任老師總是會念叨著陶淵明的幾句詩詞,說什麼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然後他下面一句話必然就是:好的,大家注意了,下午的體育課不上了,大家去器材庫領鋤頭和鐮刀,咱們下午割草!
然後下午就真的去割草了,每個班級都有自己的衛生責任區,我們負責東邊靠牆的一塊,一下午割下來的草,總也能堆成直徑三米,高約兩米的草垛子,但是一般剛割下來的時候,並不直接垛起來,而是先鋪開曬,碰上日頭好的時間,曬完兩天,那草已經極干了,這才拿個把子收起來,堆成一堆,可以當柴禾燒,也可以冬天時候當成牛驢的飼料。然後每年寒假期間,學校裡總有人來拉這些草,都是學校附近的人家,大約能給校長那麼一點點小錢,也算是賺著了,人窮志短,在這個破地方,能賺這麼一點,也是不錯了。
我其實很喜歡這荒涼又空曠的校園,總感覺如同古時候的書院一般,天然帶著清新的氣息,只可惜,很多同學和老師卻不這麼看,大家大凡家裡有點力氣的,總不會到這裡來呆著,都是想辦法去市裡的好學校上學,在這裡呆著,那直接就是浪費時間。
當然了,我喜歡這個校園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學校的院牆後面,隔不了幾米遠的距離,還有一個小一點的院子,那院子裡的建築就相對緊湊,氣氛也熱鬧一點,那是一所曲藝學院,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性質,總之裡面都是學習樂器、畫畫、體育之類的東西的。聽說他們學院就幾個比較牛氣的民間藝人擔綱,所以,很多學生都是跑了百里遠慕名而來的,倒也使得這裡有了那麼一點繁榮氣象。
然後,在那個曲藝學院院牆外面,靠著鎮子中心的方向,是片比較破舊的瓦房,隱約也形成一處院落,那是一家孤兒院,裡面都是一些無父無母的可憐小孩子。孤兒院再過去,就是一些廠房了,還有很大的一個水壩,水壩東西走向,足有兩百米長,一路延伸到街上,平時逢集的時候,水壩上就是牛驢市場,遠望去,也算是蔚為壯觀。
我要去學校,一般都是從東邊穿過來,先路過鎮子裡的街道,然後到達水壩上,然後再路過曲藝學院的門口,之後再路過孤兒院的門口,最後繞個大圈,才穿過樹林和墳地,來到我們學校的大門口。
不得不說,這學校的地理位置和校門方向等等地方,處處體現了憋屈可憐的氣象,從風水學上說,就是個典型的困龍囚虎地,這裡的人,不用想,大約也知道肯定是沒什麼出息的。
事實也正是這樣,整個學校大約四百來人,初三年級每年只能勉強湊夠一個班,人數不超過五十人,然後能夠考上高中的,即便是算上最差的高中,也不到三分之一的數量,能考上重點高中的人數,那更是屈指可數了。
我本身是個不怎麼愛學習的人,平時在班級裡的成績,也就是中等偏下的模樣,所以,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的話,估計就算我熬到初三畢業,可能也考不上高中,但是好在現在我才上初二,所以,若是我再努力加把勁的話,說不定最後能上高中。
閒話不多說,只說我騎著車子去上學,一路上也算是心頭敞亮,幾天的經歷,似乎讓我明白了很多,心態無形中發生了改變,然後,就在我正在心裡籌劃著將來的計劃時,不經意間路過了孤兒院的門口。
這個時候,瞥眼之間,正看到裡面走出來一個女孩子,大約十一二歲模樣,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雖然衣服上打著補丁,但是洗得很乾淨,使得她整體看起來很清新,特別是她的模樣也不錯,瓜子臉,眼睛很大,翹鼻樑,薄嘴唇,整體感覺不像是孤兒院的人。
這個女孩子我算是認識,她就是這家孤兒院裡面最出名的人,她叫季北川,名字很奇怪,不知道是誰給她取的,平時大家都叫她小川。
聽說季北川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但是與其他那些孩子相比,她的情況比較特殊,首先她身上沒有什麼疾病,也沒有什麼缺殘,甚至還長得漂亮,聽說最近還一直跟著曲藝學院的一位老師父學拉胡琴,也算是多才多藝,所以,即便是她的年紀已經是這麼大了,但是搶著要領養她的人還是很多的,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有被領養,一直都還是這樣在孤兒院裡面呆著,這個情況讓人感到很奇怪。
季北川平時為人很低調,可能是因為身份的原因,她無形中有些自卑,走路都是微微低著頭,平時的生活也就是去曲藝學院上上課,然後上完課就回到孤兒院裡面幹活,幫助院長胡大爺和胡奶奶老兩口照顧一眾小孩,洗洗漿漿,很多孩子小,不好伺候,有些身上還有先天性的疾病,照顧起來就得更加小心了。
不過,由於季北川是孤兒院裡面年齡最大的娃子,所以她也成了那群孩子的老大,有時候沒事的時候,可以看到她帶著一群髒兮兮的小孩去鎮子上買東西,一夥人嘻嘻哈哈的,感覺生活也還算開心。
季北川其實不認識我,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我之所以知道她,完全是因為她的名氣大,再加上人長得漂亮,所以我偶爾會注意到她,對她的情況感到有些好奇。
現在的時間是一大早,季北川從孤兒院裡面出來的時候,身上斜挎了一個破舊的黃色軍用帆布包,估計是去曲藝學院上課的。
我騎著車子和她走個迎頭,下意識地看著她,沒想到她居然抬起頭來和我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說話,卻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心裡一陣的蕩漾,有種暖暖的感覺,然後竟是有些羞澀地加快速度,埋頭蹬著車子逃跑了。
然後,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剛繞過孤兒院,來到孤兒院後牆角的位置,突然就看到牆角那邊居然站著三四個人。
一眼望去,我禁不住眼皮一跳,發現正是鐵蛋他們,還有他們一把子十八羅漢裡面的幾個把兄弟,什麼大熊、二熊、花豬啥的,總之都是名副其實的小混混。
幾個人此時鬼淒淒地靠在牆角抽著煙,眼神不時往我這邊撇著,這讓我感覺很不好,還以為他們是踩好了點子,準備在這裡攔住我揍我的,但是沒想到他們居然並沒有理睬我,而是放我過去了。
然後我過去之後,就聽到鐵蛋突然低聲叫道:快看,是季北川,她出來了,快點,都跟上,今天我不信搞不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