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四章 凶蟲
難受和噁心的感覺過後,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四周的環境本身就是黑暗,而現在知覺也跟著流失,那情狀就好比自己被丟棄在了無邊無際的沙漠之中,乾渴地快要死掉了,然後倒斃在熾熱的沙地上面。僅存的一點意識,看著又高又遠的天空,感覺整個世界離自己越來越遠,最終自己化為天底下的一顆黑色的小點,最終被黃沙掩埋,無聲無息地淹沒在時空的長河之中,任憑歲月流逝,滄海桑田,屍骨慢慢風乾,慢慢化為一抹沒有意識的塵煙……
黑暗。徹底的黑暗,沒有一點點的光亮,整個世界都是混沌和模糊的,我很驚奇自己居然還有一點點殘存的意識,亦或者說,還沒有死去,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靈魂出竅,開始走向陰冥的途中了,卻不想,抬眼看時,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不過,說是原地踏步,似乎又有些不對,因為。當我仔細看時,才發現一縷清明的天光從又高又遠的蒼穹雲眼之中照射下來,正好灑落在我的身上,然後我環視四周,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孤獨的土檯子之上,別無他物,這土檯子彷彿就是世界的中心,就是整個世界。
然後,就在我滿心疑惑的時候,卻是清楚地聽到腳邊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低頭看時,卻才發現,在我的面前,竟是蜿蜒著兩條粗大的蟲子。其中一條是翠綠的顏色,身上一些散碎的紅白斑點,看著有些虎頭虎腦的,而另外一條,卻是一條紫黑色的,肉色水潤,惡頭凶目,雙齒如刀的黑色大蟲子。
兩條蟲子旗鼓相當,此刻正翹頭相對,似乎是要大戰一場。
我愕然地看著這一切,感覺饒有興致,但是又愛莫能助。
或許它們和我有些聯繫,但是,這一刻,我卻只感到困頓,看著它們的樣子,總覺得視線有些朦朧。
既然困頓,那就睡吧,我有些慵懶地在地上躺了下來,任憑旁邊的兩條蟲子拚個你死我活,而我的意識卻已經前往另外一個時空,不知道落在何年何月的沙海之中。
風,從遠處吹來,一絲一縷地撫摸著蒼茫的蘆葦蕩,這是一片水鄉澤國,土地肥美,綠草如茵,牛羊成群,一個女人的身影,靜靜地矗立在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山上,遙望著遠方,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我仰頭看著那個女人,卻就在還沒有看清的時候,周圍的綠地已經化為一片荒蕪的沙海,女人也已經躺在了石頭山下的紫黑色棺木之中,她的肚子很大,難產而死,孩子致死都沒有能夠生下來。
歲月在棺材裡面,如同周圍的流水一般,汩汩逝去,不知道是哪一年,也不知道是哪一月,洪水蔓延,沖翻了棺木,甚至將它浮起來,向著下游帶去,最終卻只是卡在了岩石的縫隙之中,任憑水流沖刷,一點點腐朽霉爛,最後解體分散,女人的屍體墜入水中,肚皮在魚蝦的啃咬之下,破開了一個大口子,然後裡面一個長著白毛的嬰兒,緩緩地從裡面滑了出來,順著水流向下游漂去了。
時間永是流淌,水流卻在無聲無息之中,不知不覺地消退著,似乎帶著一種怨恨一般,那渾身長著白毛的孩子,在河岸的下游安身下來,漸漸在石洞縫隙之間形成了一處深不可測的暗之空間,地上所有的流水都被引到這裡,被它生生地雪藏了起來,而地面之上,則是漸漸乾涸,成為一片真正的沙海,這乾燥的氣息甚至衝散了天空幾度凝聚的雲層,讓這裡成為滴水不落的荒蕪之地。
一年又一年,滄海變遷,時光荏苒,我隱約又看到月色之下的石頭山上,一個女人靜靜地站在那裡矚望著遠方,只是這一次,她所矚望的人,似乎已經有所改變。助歡引弟。
「孩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娘親?」女人低聲地念叨著,隨著東方魚白的顏色出現,聲音也緩緩消散,人影恍惚之間,如煙一般消失。
隨著女人的消失,我四周的時空也開始再度的扭曲,爾後,我發現我居然是變成了一條青色的蟲子,此時正在被那黑色的惡蟲追逐和撕咬著。
土質的檯子只有那麼幾米見方的大小,我躲無可躲,回身應戰時,卻又都不過那黑蟲,最終只能是遍體鱗傷,疲憊不堪地拚命奔逃著,似乎一停下來就會死掉一般。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我對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有了一些知覺了,那種感覺,似乎是醒著了,又似乎是睡著了,但是,心裡卻有一個很清楚的感覺,那就是一旦那青蟲子失敗了,可能我也就失敗了,命運也就到此結束了。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讓人未曾想到的危急時刻,我沒有任何應對的辦法。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當你遇到危急的時候,可以打開瓶子。」
聽著那聲音,緩緩抬頭,冥冥之中,爺爺的音容笑貌儼然就在面前。
是了,這個時候,或許就是打開瓶子的時候了,因為,這個情況應該已經是到了極為危急的時刻了。而且,仔細想一下,其實那瓶子裡裝著的東西,或許不過是一件極為厲害的寶貝蠱蟲而已,所以,我其實隨時都可以把它打開,將它使用掉,之所以要等到最危急的時刻再打開,那是因為,這東西太過珍貴,用完一次就沒有了,所以要節省著使用。
而現在,我不想再等待了,也不想再節省了,我只是想要結束這一切的黑暗和折磨,盡快把這樣的死結打開,盡快找到爺爺,從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走出去,所以,我要打開瓶子,釋放爺爺給予我的,最厲害,最凶狠的招式了。
心隨意動,這個時候,我也只有抬手的力氣,但是我還是順利地從衣兜裡摸出了那個瓶子,然後將那個瓶子打開了。
瓶口打開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我下意識地把瓶口稍微傾斜一下,將裡面的東西向外倒出來,結果就在這個當口,右手卻是猛然傳來了一陣鑽心的刺痛,然後,就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沿著我的手臂開始往我的身體裡面鑽了進來,而且,這一次的感覺極為清晰,不再是什麼陰氣和意識流,而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然後,就在我以為那東西又是什麼想要佔據我軀體的毒蟲之時,猛然之間,疼痛的感覺退去,那東西彷彿已經深入我的心脈之中,在我的內臟裡面安頓下來了。之後,我的視線之中,竟是憑空出現了一些光影,然後整個人彷彿都虛空飛起來了一般,許久之後,方才看清楚面前的影跡,那的確只是一個影跡,因為我只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彷彿是包裹在煙霧之中的人影一般,然後那人影兩隻赤紅色的眼睛,燈籠一般瞪著我,讓我的心神無處可去,只能是死死地被它牟住了。
爾後,就在我心中一片疑惑的時候,那眼睛猛然逼近到我的面前,然後,我赫然看到那黑氣氤氳的籠罩之下,竟是一張青靛色的,佈滿詭異紋路的人臉,那人臉非男非女,分不清性別,只是那樣看著我,爾後就見到它緩緩張開了嘴巴,從裡面伸出了一條蛇一樣細長如刀的舌頭,在我的眉心位置划動著,留下了一個火辣辣的印記,爾後又猛然撬開了我的嘴巴,將我的舌尖一扎,然後我舌尖的血便流了出來,被它一點點地吸吮了過去。
吸吮了片刻之後,那人影方才緩緩退入黑暗之中,徹底消失掉了。
我怔怔地站著,亦或者是躺著,分不清東南西北,視野猛然回到了那三尺土台之上,赫然見到上面的那只青色的蟲子已經不見了,換而變成了一條足有數丈高大的青靛色大蟲子。
那蟲子儼然巨蟒一般,全身剛毛尖利,花紋遍佈,張牙舞爪,極為凶狠。
在那巨蟲的俯視之下,那條黑色的惡蟲,立時顫抖哆嗦地如同篩糠一般,回身似乎是想要逃跑,但是卻還沒跑出兩步,就已經被那巨蟲猛然一口吞了下去,吃得連渣子都沒有剩下來。
我怔怔地看著那威武雄壯的巨蟲,心裡感到一陣陣的震撼,真覺得自己可以像那蟲子一樣,巍峨立於天地之間,結果就在我心念這麼一想的時候,我自己竟然是真的變成了那條巨大的蟲子。
原來那蟲子就是我,而我就是那條蟲子,只是,這是為什麼?我為什麼突然變成了蟲子,而且還變成了這麼大的一條蟲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