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曾經親自用柺棍把二兒子打出了屋,但要說起這大半夜的跟三個陌生人去小兒子家,這郭老漢還是得叫上那個二兒子,看樣子這老頭對眼下這三個來歷不明的好心人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打開屋門進屋一開燈,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立即湧上了張國義和張毅城的心頭,這世界上唯一能和這郭明忠的房子比髒亂差的,恐怕只有朱玉芬家了,不過好在這郭明忠貌似沒在屋裡做過飯,廚房的灶具是全新的,甚至連抽油煙機都沒裝,整個房子雖說亂點髒點,卻沒有朱玉芬家那股子任由剩飯剩菜酵的泔水味。
「唉?來來……看這個!」還沒等開找,張毅城便從客廳茶几上現了一個的硬皮記事本,翻開一看,裡面密密麻麻寫滿了電話、人名、地址、醫院等等信息,貌似就是郭明忠的「業務手冊」,「葉小蔚……」在寫有內容的最後一頁,張國義現這個名字的邊上除了一個電話號碼以外還用鉛筆畫了一個括號,括號裡寫著「28日找李明」,再往後便沒有內容了,貌似這個「葉小蔚」就是郭明忠犯病前聯繫的最後一個人。
「這是照片上的姑娘?」拿過記事本,陳征也翻了翻,現這郭明忠的記錄風格比較怪,很多名字或號碼地址的後面總跟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28日找李明」這還算淺顯易懂的,有些什麼「過橋之後再喊」、「一二三」、「沒有放就不能過」之類的記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葉小蔚……」盯著記事本,張毅城一陣思索,「陳叔叔,那張照片你帶了麼?」
「帶了!」把記事本遞給張毅城之後,陳征從手包裡拿出了照片。
「老伯,把你車鑰匙給我,我把傢伙都拿上來……」
約麼過了得有五分鐘,只見張毅城又把自己的「百寶囊」拎上來了,二話不說便往外掏東西,香爐、桃木劍、符紙,亂七八糟擺了一大片。
「小伙子,你這是……」陳征似乎有些好奇。
「招魂!」張毅城嘿嘿一笑,「有照片,有名字,應該能招到了,如果這個葉小薇已經死了,那咱們就把她的魂魄招出來帶回去,一樣能讓她和朱環宇結成陰親,兌現你的諾言,如果魂招不來,就說明她還活著,那更好辦,只要找到她本人要幾根頭就行!」
「把魂魄帶回去?」陳征的眼珠子都快流出來了,「怎……怎麼帶?」
「就用這個!」張毅城用桃木劍敲了敲地上的死玉,「到時候用這個跟朱環宇『並骨』就行……」
「這……他……你……」陳征看看張國義,又看了看張毅城,「小伙子,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麼?」
「是啊……」張毅城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陳叔叔,我很認真的!我知道你不信,好多人都不信,但不信並不代表不存在啊,你這是典型的唯心主義啊……」
「我是唯心主義!?」只見陳征一臉的不服,顯然是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酸腐被張毅城這句話給勾出來了,「你知不知道唯心主義的定義是什麼?」
「知道啊,課本上說,我思故我在,這就是唯心主義,客觀上不成立,對吧?」只見這張毅城說話倒是不耽誤幹活,一邊耍貧嘴一邊用香灰在地上畫圈,「那把這句話反過來,我不思故我不在,也是唯心主義,同樣不成立,是吧?」
「厄……應該是……」陳征琢磨了一下,似乎沒什麼錯。
「好,咱們把這句話的詞替換一下,我信故鬼在,唯心主義,是吧?」張毅城接著貧嘴。
「是啊,這是典型的主觀唯心主義啊!」陳征一本正經絲毫不像是在說笑。
「跟剛才一樣,把這句話反過來,我不信故鬼不在,也是唯心主義,是吧?」張毅城嘿嘿一笑,繼續忙活。
「這……」陳征當場就崩潰了,心說這個張毅城莫不是仇人派來砸場子的吧?繞了半天的彎,原來「套兒」在這呢,這小子將來不簡單啊……「不是這樣的!你這種說法不能成立……」
「成立不成立不是咱說了算的……」只見張毅城此時已經用香灰在死玉周圍畫了一個大圈,之後一步退出了圈外,用手指了指張國義和郭氏父子,「你們,都去廚房,陳叔叔留下!」待張國義等三人進了廚房後,張毅城又一把拉上了廚房門,在廚房門口薄薄撒了一層香灰。
「我?」陳征一愣,「我留下幹什麼?」
「拿著這個……!」張毅城一把把桃木劍塞到了陳征手裡,「陳叔叔,我念一句,你跟我念一句!」
「這……」陳征猶豫了一下,「我看……還是算了吧……」
「唉?陳叔叔,你不是不信嗎?」張毅城一愣,「怎麼,不敢啦?」
「我不敢?」陳征一瞪眼,就跟個小孩似的,就這麼簡單一個激將法竟然上套了,「你念吧……!」
要說在傳統概念中,人們往往將所有奇門異術統稱為「法術」,而嚴格來講的話,「法」與「術」則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法」偏向於主觀驅動,對施法者本身的修為要求比較高,例如張國忠在巴山曾擺弄過的「陽魂法」,其作用原理是運動人體內的真氣到七脈的「脈眼」,再以利器刺破七脈讓陽氣大洩,這樣人會很快死亡,而其魂魄便會帶有大量的陽氣,以此法驅邪鎮鬼,頗有些破釜沉舟以毒攻毒的意味,但施此法的前提是施法者先要懂得如何運動真氣,門外漢是肯定不行的,不懂得運真氣,就算刺破七脈也很難迅斃命,就算能斃命也成不了「陽魂」。
而「術」就不同了,在道術中,「術」的概念多偏向於客觀引導,例如這個「招魂術」,強調的是操作流程與口訣,對施法者自身的要求並不很高,是活人就行,甚至男女都無所謂(很多「法」例如陽魂法,要求必須是男性),只要材料齊全口訣無誤,即使門外漢也能把魂招來。
在「術」的範疇中,招魂術可以說是最基本最入門的伎倆了,流程簡單口訣也不複雜,按張毅城的設想,只要這陳征有鸚鵡的智商,能跟著自己把一整套的法咒口訣念完,基本上也能完成招魂的流程,到時候信不信可就由不得你了,之所以讓張國義等人迴避,則完全是因為招魂現場陽氣不能太重,這一群大老爺們往這一戳,陽氣堪比男澡堂子,什麼魂恐怕都不敢往跟前湊合。
口訣念到一半,只見陳征的臉已經白了,腦門子上冷汗更是一層接著一層的冒,兩條腿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心理作用……全都是心理作用……」陳征心裡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又念了兩三句,只感覺手中的桃木劍就好比十冬臘月房簷下結的冰溜子一樣涼的扎手,握劍的手掌似乎也已經凍麻了,一股涼氣從腳底板一直竄到了後腦勺,「心理作用……心理作用……」雖說連下巴都開始抖了,但這陳征就是不信邪,到最後乾脆連舌頭都不利索了,念起口訣來上下牙碰的咯咯直響。
「不會這麼大反應吧……」張毅城也感覺有點不對勁,雖說當初自己第一次練招魂也是感覺渾身涼,但也沒這麼嚴重啊,況且當時自己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眼下這陳征雖說不是「童子」了,但至少也是個大老爺們,看外表人高馬大的身體素質應該也過得去,怎麼可能出現如此強烈的反應?
「念……念啊……」陳征哆裡哆嗦的看了看張毅城,手裡的桃木劍都快抖成地震儀的指針了……
「陳叔叔……把劍給我吧……你也去廚房……」張毅城伸手攥住了陳征的手腕,想把桃木劍拿回來,可這一攥不要緊,只聽噹啷一聲桃木劍掉在了香灰中間,這陳征兩眼一翻喉嚨裡立即就是一陣咯咯的響聲,儼然是即將著道的徵兆。
「我操!」張毅城嚇的連髒字都蹦出來了,二話不說就用腳氆氌了廚房門口的香灰,一把拉開了廚房門,「都出來,快把他圍起來!快!」
「啊?」張國義看的正帶勁,以為這一切都是張毅城故意安排的呢,「怎……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快圍!」張毅城已經來不及解釋了,一邊示意張國義和郭家父子手拉手圍住陳征,一邊從「百寶囊」裡掏出一個紅色小藥瓶,擰開瓶蓋劃拉一下子硃砂就撒在了陳征腳底下,這不撒還好,只見這硃砂一撒,陳征原本仰著的臉立即正了過來,兩隻白眼直勾勾的盯上了張毅城,此時與此同時門外樓道裡隱隱約約傳來了一聲陰沉沉的悶笑。
「爸……你……你聽見了麼……?」郭玉春的臉刷拉一下就白了,「剛才那聲音……」
「聽見個屁!」郭老爺子雖說心裡也是打鼓,但表面上卻比郭玉春鎮定的多,「瞧你那沒出息樣!人家小伙子都不怕,你這麼大人怕個屁!給我站住了!」
「沒事沒事……正常現象!」張毅城邊說邊從「百寶囊」裡把「龍鱗」匕掏了出來,「圍好了別動……!」只見張毅城雙手把匕舉過頭頂,嘴裡唸唸有詞,「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就在這時候,樓道裡忽然又是一陣悶笑,之所以說是樓道裡的聲音,完全是因為這聲音來的實在是太詭異了,噓噓忽忽讓人聽不出來究竟是哪出來的,就像是幻聽一樣在耳邊若隱若現,且笑聲悶沉,像是經過樓道回聲以後的效果。
「又……又來了……」郭玉春鬆開張國義的手就想跑,被張國義一把拉了回來,「你能往哪跑!?回來!」
「哎呀媽呀……」郭玉春哼哼唧唧都快哭了,「我弟弟已經那樣了,我老郭家就剩我一個種兒了,你們行行好饒了我吧……」
「逆吾者死,敢有沖當!刀入地府,由我真陽……」就在這時候,只聽張毅城惡狠狠一句,雙手握著匕噹啷一聲便戳在了水泥地上,要說這一下可能確實是用力過猛,只見地面火星四射,匕瞬間被彈飛到了一米以外,水泥地上則留下了約麼一厘米深的坑。
「啊!」看見這一幕,就連一向波瀾不驚的張國義也是滿臉煞白,「毅城,這東西……怎麼這麼厲害!?」
「我操……」只見張毅城兩隻手相互握著手腕子,齜牙咧嘴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不是鬼厲害,是他娘的地太硬了……」說實在的,張毅城此刻用的這招叫「送鬼入地」,當年老劉頭在霧靈山治「人胄」的時候曾經用過一次,這招講究的是利刃必須插入地下三寸,以「利煞之氣」方可將怨孽送入地府,但老劉頭那是在山上,土質鬆軟,匕沒用多大力氣就插進了地裡,而此刻張毅城想把匕往水泥地上插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而之所以這孩子敢這麼幹,也完全是因為當初聽老爹張國忠說在武漢也把匕往水泥地上插過,而且成功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張國忠畢竟是張毅城的爹,當爹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兒子面前把自己形容的太糗,於是呼,整個「刀插水泥地」過程中的兩個關鍵細節也便被張國忠善意的省略了:一是斬鐵毀了,二是自己暈了……
「媽的……怎麼會這樣……」好歹活動了一下手腕子,張毅城連滾帶爬的撿回了匕,仔細看了看,還好匕沒有什麼損壞。
「我……我操他媽的!」拿著匕張毅城眼珠子裡都沁出血絲了,真是恨死自己那個僅比老伯張國義低調點有限的爹了,不是說能插進水泥地嗎,老子把全身的勁都用上了,怎麼會這樣!?
說實在的,此時此刻,張毅城並不納悶為什麼匕插不進水泥地,因為之前自己也沒試過,至多是聽老爹雲山霧罩的白話過而已,真正讓張毅城想不通的,便是眼下這個「葉小蔚」的魂魄。
理論上講病死的人都屬於正常死亡才對,不管是多痛苦的病,只要是病死,不論是否經過度,都應該沒什麼危害,絕對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此刻這個「葉小蔚」貌似並不像病死這麼簡單。
就在這時候,屋裡也不知從哪刮來一陣陰風,原本擺在死玉前面的葉小蔚的照片呼啦一下便被吹到了牆上,照片上,葉小蔚視線的角度正好盯住了郭玉春,這郭玉春原本是閉著眼的,就在這時候也不知道忽然想起什麼來了,冷不丁一睜眼正好就跟牆上的照片來了個對眼,哇呀一聲便嚇攤在了地上,「怎麼啦!?」要說父子畢竟是父子,看兒子倒地了,郭老爺子趕忙去拉,就在這時候,被圍在中間的陳征把胳膊抬了起來,掄圓了衝著張國義就是一下,要說這一下真是太突然了,雖說張國義反應還算快,舉起胳膊擋了一下,但擋這一下的力道比起陳征打人的力道而言顯然是小了很多,只見張國義連哼都沒哼兩眼一翻便暈在了當場,「啊……」看見這一幕,癱在地上的郭玉春兩眼一翻乾脆嚇暈了……
「老伯!」還沒等張毅城反應過來,陳征的巴掌已經掄到了眼前了,「哎喲我操……」張毅城一閉眼拼了命的往下一蹲身子,只感覺一股惡風擦著頭皮一劃而過,說實在的,這下要是挨上,最起碼也是個顱腦損傷級別的重傷害,力道顯然比打張國義那下又重了一個量級。
「招傢伙!!」此時郭老爺子也反應過來了,伸手抄起柺棍便勾住了陳征的腿,哇呀一聲爆喝竟然把陳征拽了個跟頭。
「我靠,老人家太nB了……」張毅城都看傻了,很久以前就聽說滄州是武術之鄉,果真是名不虛傳啊,就憑這一勾的力道,老爺子明顯是練過的,「敢打我老伯,讓你丫嘗嘗這個……」開眼歸開眼,但眼下可不是欣賞武術表演的時候,只見張毅城匡的一腳便踩在了陳征的後背上,挽起袖子抄起龍鱗照著自己胳膊刷的就是一下,一鮮血瞬間便陰了出來。
「孩子你……」沒等郭老爺子把話問完,只見張毅城起身揮刀噗嗤一下便把葉小蔚的照片釘在了牆上,要說水泥地確實是硬,但這牆似乎是預制板一類的空心構造,帶著「童子眉」的匕噗嗤一下便插進去半寸有餘,隨著這一下,地上的陳征立刻就老實了,只感覺屋裡猛的一陣陰風把地上的香灰硃砂呼啦一下吹了起來一大片,繼而開始順著屋門底下的縫隙一縷一縷的往外流。
「想跑……?」只見張毅城伸手從百寶囊裡抽出一張符紙,指尖沾血三畫兩畫之後啪的一下便貼在了門上,之後手腕一較力猛的把匕從牆上拔了下來,匡噹一聲又釘到了門上的符紙上,緊接著彭的一下又拔下了釘著符紙的匕,轉身一揮胳膊便把這匕拍在了死玉上,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就好比排練過一樣,與此同時只聽屋裡「呯」的一聲悶響,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我靠……太Tm厲害了……」說實在的,張毅城自己也是一陣的後怕,此次多虧了郭老爺子那一拐棍,否則還真是凶多吉少。
「小……小伙子……」郭老爺子滿頭冷汗,伸手推了推地上的陳征,貌似還有氣,「他……他們……這是怎麼了?剛才……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事了……」張毅城兩腿一軟撲騰一下便癱倒在了沙上,順手從茶几上的塑料袋抓了把香灰便往傷口上捂。
「小伙子……剛才……剛才那是鬼吧?」郭老爺子心裡其實也明白,「我兒子……是不是就是那東西害的?」
「不知道……」張毅城搖頭,「郭爺爺,跟您說句實話,我爸是道教茅山派的掌教,驅鬼鎮邪的東西我也學過不少,您兒子害的那個應該不是病,在茅山道術裡那叫『萬煞劫』,染上那東西應該不止是一個鬼的事……就算跟剛才那個有關,可能那也只是其中之一!」
「啊?」雖說不知道所謂的茅山教到底是幹啥的,但聽張毅城一說剛才那東西應該只是其中之一,郭老爺子的臉立即就白了,「那其他的……得有多少?都跟這個似的?」
「這個……」張毅城拎起了茶几上的記事本,「這上面記了多少人,可能就有多少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