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實話

「毅城啊,你說他這毛病,是不是夢遊啊?」回家路上,對於馮向京的症狀,張國義也很是懷疑,對於張國義而言,當初柳濛濛犯病時那股子蠻力依舊是歷歷在目,如果真是鬼怪上身,一個小女孩尚且三個成年人都按不住,此時又怎麼可能憑自己一個人就把馮向京抱住?

「肯定不是!」張毅城斬釘截鐵道,「夢遊一叫就醒,哪有說夢遊還得用牙籤刺七脈的?」

回到家時,天邊已經發白,張毅城連臉都沒洗,一頭便紮在了床上,感覺沒睡多久,便又被手機鈴給吵醒了。

「喂……哪位?」撕心裂肺地睜開眼,張毅城一百萬個沒好氣。

「懶蟲!」電話裡傳來的果然是周韻然的聲音,「我是監工!」

「哎喲我的姑奶奶……」張毅城真是死的心都有,抬頭看了看表,剛七點半,比原定起床時間早了足足三個小時,「我支持你當監工,但咱別當周扒皮行不行?」

「呸,你才是周扒皮呢!」周韻然道,「你家住哪兒啊?我去給你送早點吧?」

「我家住東海小蓬萊,你趕緊過來吧……」張毅城閉著眼從床頭摸到了煙和打火機,迷迷糊糊地把煙點上了。

「你當你是菩薩啊?」周韻然撲哧一笑,「今天你有什麼行動計劃啊?」

「今天……今天……?」張毅城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總不能說我又接了一單業務,你哥的事暫時往後推吧?「今天……我準備在家研究……」

「那我去跟你一塊研究吧!」看來這周韻然是鐵了心要找上門了。

「唉……不對不對……」張毅城趕忙改口,「我找到了一個線索,但遠在外地,我準備去外地……」

「你怎麼老騙人啊?」周韻然似乎有點不高興,「你要是不想讓我打擾,就直說,我消失就行了,幹嗎總編謊話騙我啊?」

「我……哎呀……」張毅城也瘋了,心說這新時代的三八紅旗手們怎麼一個個都這麼難伺候呢?「我真去外地!昨天晚上臨時決定的!」

「你去哪兒啊?」周韻然怯怯問道,「你真不去上課啦?」

「現在一上課就是自習,去也沒什麼意義……」張毅城抽了口煙道。

「那你去哪兒啊?」周韻然仍舊咬住不放。

「滄州!」張毅城無奈,只得實話實說。

「我……能跟你去嗎?」

「表妹,不是我不帶你去,你表哥已經誤會了,咱倆天天混在一塊,風言風語風吹沙啊!」

「沒事,我今天晚上就去找他解釋……」周韻然倒是不在乎,「實在不行,我去找柳濛濛解釋,行了吧?」

「哎!別!」張毅城一聽要找柳濛濛,立馬精神了,「別告訴她我在給姜俊幫忙,千萬別!」

「為什麼?」周韻然一愣,「哦……我明白了,你不好意思了……那我偏要去找!」

「算我怕你了……」張毅城也無奈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而已……」周韻然似乎挺委屈的,「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其實……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啦!」周韻然的語氣忽然變得很開心,「其實我開玩笑的,不會真跟你去的!」

「哦,你等我消息吧……」雖說自己不願意讓周韻然跟著,但周韻然這一說不去,也不知怎麼的,張毅城竟然也有點失落。

對於這個馮向京的事,張國義似乎已經上心到了不惜代價不計成本的地步,跟當初給歐金陽辦事時那種推三阻四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八點剛一過,張毅城便聽見門口有發動機的聲音,開門一看果然是張國義。李二丫也不知道為什麼張國義會開車來接張毅城,看著兒子稀里糊塗地上了張國義的車還挺高興,乾脆連去哪兒幹什麼都沒問。

有地址有門牌有電話,叔侄倆很快便找到了那位玩股票賠掉了老本的衰哥王亞東。當然,之前馮向東也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不過並沒透露張國義和張毅城的真實意圖,向王亞東介紹張國義的借口也只是「兄弟也想弄一把一樣的真傢伙」而已。

當著王亞東的面,張國義佯裝自己也酷愛日本刀,想讓王亞東幫忙再搞一把並表示願意出高價。按張毅城的設想,如果這刀真不是好來的,既然王亞東能搞一把,自然也能搞到第二把,但沒想到這王亞東還就是不上套,一口咬定這刀就是祖傳的,自己搞不來。按王亞東的說法,自己的爺爺當年是游擊隊的,這把刀的來歷是爺爺驍勇善戰,從日本兵的手裡繳獲的。

說實話,倘若只對於張國義而言,這種初級的謊言沒準兒就騙過去了,但若想用這種臆想出來的瞎話騙張毅城,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雖說試卷上考的歷史,張毅城會的不多,但那些試卷上不考的歷史,張毅城可著實是知道不少,尤其是抗戰時期的歷史,在老爹張國忠的影響下,對於這段時期的歷史尤其是一些冷門的地方戰史,張毅城可以說是沒少惡補。按張毅城的瞭解,日本軍人確實有佩刀的習慣,但並不是人人佩刀,武士刀這種東西在日本軍隊尤其是陸軍來說是不可能人手裝備一把的,佩刀的軍人大都是軍官,且至少是佐官(校級軍官)軍銜。被張毅城指出破綻之後,王亞東聲稱口誤,說其實是他爺爺從一名日本軍官手裡繳獲的,但對於軍官姓甚名誰卻說不出來。

在這世界上,有一個普遍真理:說謊的人,如果第一句謊言被識破了,就要編造更多的謊言去圓;對於那些兵荒馬亂的古代正史,張毅城並不太熟悉,而這王亞東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把謊話編到了張毅城最為熟悉的那一小段冷門野史裡。以張毅城對河北地區抗戰史的瞭解,當初滄州地區最有名的抗戰英雄是回民支隊老大馬本齋,指揮的最富傳奇色彩的康莊戰鬥,前後一共殲滅了五十來個敵人還都是偽軍,這就已經名垂青史了,你爺爺又不姓馬,哪來那麼多日本軍官讓你收繳武士刀?

見王亞東不上套,張國義乾脆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飯局。

酒桌上,張國義把多年來苦心修煉的勸酒套詞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一人一斤「鐵獅子」下肚之後,乾脆又拿出三千塊錢現金塞給了王亞東。要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這話一點不假,這位玩股票賠到賣房的王衰男,似乎實在是難以抗拒這紅彤彤的印著主席頭像的革命貨幣,藉著酒勁乾脆就把實情說了,這把日本刀原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正宗的「祖傳」,而是盜墓盜來的。

王亞東所謂盜墓,並不是類似扛著洛陽鏟偷偷打盜洞那種雞鳴狗盜式的盜墓,而是明火執仗地公開挖墳。按王亞東的話說,其父王實奎在文革時曾經擔任過本地造反派的高層領導,當時在滄州郊區有個「林善人墳地」,是解放前大財主林嘯曾一家的祖墳,因為年久,一些老一點的墳塚早就找不到墳頭了,唯獨林嘯曾的兒子林學義的墳塚建得格外恢弘,這也正好成了造反派破四舊的對象。當時林嘯曾家族可是滄州革命的首要打倒目標,一些激進分子便提議挖了林學義的墳,但因為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堅決反對,所以便沒人真敢動手去挖。此時滄州有個流氓叫胡萬全,外號胡亂竄,藉著造反派鬧事的機會便帶著人偷著把墳挖了,後來人武部門接到民兵對胡萬全私自挖墳的舉報,並反映給了市革委會,革委會準備以「脫離組織擅自行動」的罪名批鬥胡萬全,胡萬全一害怕,便想用這把武士刀賄賂當時的造反派領導也就是王亞東的父親王實奎以求免罪,這把刀,就是胡萬全從林學義的墳裡挖出來的。據說這胡萬全也沒挖出什麼值錢東西,這把刀就算最值錢的了。

「武士刀,是從林學義的墳裡挖出來的?」聽王亞東這麼一說,張毅城就更納悶了,「那個林學義是什麼來頭?」

「小兄弟,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王亞東喝得滿臉通紅,「不過我聽說他林家是武術世家,我們滄州是武術之鄉,自古以來就是出武術家的地方,他林家發跡,據說也是因為祖上功夫好,但這林學義具體什麼情況,我真不知道……」

《茅山後裔》